沈知言和徐胜宇约定的是周四晚上在夜色酒吧见面。
徐胜宇带着沈知言来到一楼包厢时,顾楠已经在里面了。他的身边还坐着五个穿着限量版潮牌的青年,面前筹码堆叠,显然已经玩了一会儿了,在门口的位置还站着六个保镖。
沈知言挑眉,这阵仗,想仗势欺人的架势也太明显了。
包厢内的灯光很昏暗,在水晶灯球的折射下映到墙上斑斑驳驳,十分暧昧。顾楠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西装坐在沙发的正中间,在沈知言和徐胜宇进门的一瞬间就将视线锁定了过来。
顾楠摇晃了一下手中的香槟,向着沈知言遥遥一敬,“沈总,幸会。”
沈知言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顾楠,毕竟是顾铎的侄子,样貌上没得说,气度也算大方,但沈知言在第一时间注意到的,是顾楠戴的领带夹。
公主方形切割的主石用悬浮镶嵌法托起,周围辅以10 颗长方形切割的钻石作配。工艺很娴熟,但之所以能一下子就吸引到沈知言的注意,主要是因为这个领带夹的主石——他见过。
这颗十五克拉的D色钻石源于俄罗斯的雅库特矿区,沈知言两年前在佳士得的秋季拍卖会上见过,而当年拍下这个钻石的人……可不是这位顾家二少。
涉及到豪门辛秘,沈知言自问和自己无关,也不愿意细想。
但电光火石间,沈知言脑海中闪过了一个别的想法,不让AG提供的珠宝成为拍品,到底是顾铎的意思,还是这位有了二心的顾二少的意思?沈知言总觉如果是顾铎想针对AG,那么那天在车上他没有必要答应自己。
沈知言心思百转,但面容不显,笑容和煦地走过去,点头致意,“二少,久仰。”
顾楠朝身旁不远处的一个青年使了个眼色,那人忙腾出了位置,沈知言顺势坐了过去。
这时一旁的一个打着唇钉的青年痞气地笑着,拨弄着手中的筹码,道:“顾二你可以啊,连沈总都能约到!沈总现在可是京市的名人啊!我妈最近老数落我,说我不学好,能不能跟AG的小沈总学学。眼下这榜样都到眼前了,沈总,您教教我呗。”
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四周又响起了一阵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致远,沈总那套你可学不会,让你妈快给你换个榜样。”
“就是!你也不照照镜子,人沈总那是天赋异禀!”
“哈哈哈哈,你没跟你妈说,人人沈总最出名的身份可不是AG总裁啊。”
沈知言神色淡淡地听着周围的笑声,面不改色,倒是他旁边的徐胜宇听不下去了,怒道:“你们他妈的把嘴巴放干净点!”
“呵!”
听到徐胜宇的话,顾楠发出了一声冷笑,旋即兴致盎然地看向徐胜宇,“怎么,他们说错了?相较于什么AG、BG的总裁,沈总更出名的难道不是另一个身份吗?”
说到这里,顾楠将视线对准了沈知言,声音有些发冷,“你说呢?我小叔的床伴?”
听了一圈下马威,沈知言摸清了这次见面对方准备走的路子,于是适时地切换了一下脸上的笑,在里面加入了一些倨傲。对屋子里的这群人来说,原来的温和谦逊那一套根本不管用。
沈知言双腿交叠,身子向后仰靠向了沙发,手指轻轻地在大腿上敲击着,气定神闲地看向顾楠,“那你小叔没有告诉你,给AG的珠宝上拍吗?”
沈知言并没有否认和顾铎的关系,他自己的身份在顾楠这里没什么力度,那能借用的只是顾铎的势。他先要弄清楚的,是这件事中顾铎的态度,这才好确定接下来的动作。
或许是沈知言太从容了,顾楠愣了一下。
他之前是不太信沈知言和顾铎真的睡了,而且天御并没有和AG合作,就算是真睡了,那也只能说明他小叔睡完就不认账了。而没有他小叔,他沈知言在京市算个什么东西。
但现在见到沈知言这幅架势,他又有些犹豫了……
可他小叔怎么会找个男小婶呢?伯祖母也不会同意啊。
顾楠看起来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但其实脸上藏不了太多事,他色厉内荏的嗤笑道:“当然没有,沈总以为自己在我小叔那有多特殊吗?”
顾楠这点儿道行根本骗不过沈知言。
闻言,沈知言心下了然,这次对AG珠宝的打压,就是这位顾二少阳奉阴违,他是笃定了顾铎不会因为一个区区沈知言而对他这个家人出手。
但原因呢?顾楠针对自己的原因呢?
顾楠的敌意来得莫名其妙,而且沈知言可以感受到,他对自己的怨气,不是因为AG,而是因为自己和顾铎的关系。
自己和顾铎的关系?
不会吧……
顾家玩得这么花?侄子暗恋小叔?
又或者,他这么记恨自己在璀璨之夜那天“睡”了顾铎,是因为他希望那天顾铎睡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为什么会知道顾铎会“睡”人,他是知道下药的事,还是参与到了其中?
沈知言觉得自己沾上和顾铎的绯闻确实是无妄之灾,他也不想参演这种豪门情仇的戏码,但璀璨之夜的事被有心人恶意传播,顾铎又在酒会上推波助澜,现在流言四起,沈知言根本无力澄清。
而这一切,千错万错,都是陷害自己的狗东西的错。
想到这里,沈知言暗暗瞪了一眼身旁的徐胜宇。
徐胜宇正跟着沈知言同仇敌忾地瞪着顾楠呢,猝不及防地被瞪了一眼,一时间有点懵,但不知怎么的,还有点暗爽。
沈知言笑了笑,决定一张挡箭牌用到底,“哦?那不如我们问问阿铎。”
说罢,沈知言拿出了手机,点着手机界面,面上却露出了犹豫:“啧……他现在人在秘鲁,这个时间点还没睡醒吧。二少,你小叔的起床气要不你来帮我分担点?”
沈知言边说边冲着顾楠晃了晃手机,示意让他过来和自己一起参与通话。
徐胜宇面色古怪地看了看沈知言,抿了抿唇,一言未发。
顾楠这下却有些坐不住了,他本就没什么本事,在顾家从来没被倾注资源培养过,如今能在天御工作全靠自己姓顾,做的事情也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大项目根本轮不到他。
他难为AG,单纯就是因为沈知言坏了他的好事,他想找找他的晦气,但如果因此得罪了小叔……
顾楠忍住心中的慌乱,怒道:“有事没事找我小叔,沈知言你还是个男人吗!”
沈知言本来也没有打算真的找顾铎,毕竟他连顾铎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于是趁机借坡下驴,收起了手机。
沈知言笑道:“那你说,我怎么做算个男人?你对你小叔的话阳奉阴违就算男人了?是男人你做这种事不敢当着你小叔的面,却只敢在背后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
“你他妈的说谁呢!”
顾楠将酒杯重重地拍在了桌面上,“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死死地瞪着沈知言。
无能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无能,活在顾铎阴影下的人,最怕别人说自己怕顾铎。
偏偏这两点顾楠都占了。
“顾楠,说话就说话,你搁这跟谁发脾气呢?”
见顾楠这副准备发火架势,又看了看周围蓄势待发的保镖,徐胜宇也跟着站了起来,冲顾楠厉声斥道。
顾楠瞪了一会儿沈知言,被气笑了,他是不敢违逆顾铎,但他可以在完成顾铎的要求时,让沈知言吃些苦头!
想通这一点后,顾楠压下了怒火,笑着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坐了下来,视线却在徐胜宇和沈知言之间来回转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语带玩味,“徐少急什么,你竟然敢这么大张旗鼓地追我小叔的人,怎么?我小叔素了这么久,一朝开荤就玩这么大?”
“你他妈!”
徐胜宇的暴脾气一下子被点着了,刚要冲上去动手,就被沈知言拍了怕手背。徐胜宇一低头,就看到了沈知言正在冲他微微摇头。
听话的熄了火,徐胜宇压下了脾气,带着一肚子闷气又坐了下来。
“顾二,我不跟你绕弯子,我来是解决事儿的,你不做,我就找你小叔来做,AG要上拍,这事儿你拦不住。”
沈知言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底气十足,仗着屋里唯一的的知情人士徐胜宇不会给他拆台,将他和顾铎的绯闻利用的得心应手。
沈知言觉得这很合理,没理由自己只受绯闻牵连,而不从中挖点价值出来吧?不然也太亏了。
顾楠邪邪地笑了笑,道:“成啊,这事儿我来给你解决,不用麻烦我小叔了……小、婶。”
纵使沈知言修炼出来的面具再结实,也是拼上了毕生功力才堪堪将其稳住。这句“小婶”叫得他牙疼。
顾楠冲着门口一招手,一个黑衣保镖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两份合同,同时递过来了一支笔。
顾楠将合同放在桌面上,推到了沈知言面前,“拍卖协议,沈总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沈知言拿起协议仔细地看了看,并没有问题,于是抬头看向顾楠,等待他的下文。
顾楠笑意更盛。这时,包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调酒师打扮的青年推着一个三层的移动推车走了进来,站到了顾楠面前,颔首道:“顾二少。”
顾楠笑着仰靠在沙发背上,翘起了二郎腿,掏出了一根烟叼在了嘴里,那个打着唇钉的青年很有眼色地忙上前来点烟。
顾楠深深吸了一口,烟头瞬间亮起橙红色的光,他夹着烟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朝着不远处的调酒师扬了扬下巴,声音带着一丝玩味,“来,给我们的沈总调十杯Tomorrow。”
顾楠话音刚落,徐胜宇便目眦欲裂地又要起身,却被沈知言一把按住了肩膀。
顾楠丝毫不怕徐胜宇,就算顾铎再怎么护着他,他也姓徐,不姓顾。
“沈总回国不久,可能不太清楚咱们国内的规矩,我们做事呢,向来是要图个好彩头的,十全十美嘛!你喝下这十杯酒,我就签了这个拍卖协议。不然,你找我小叔也没用,他人在秘鲁,这事儿还得经我手,我拖一拖,AG的珠宝就进不来天御拍卖会。”
顾楠说得很笃定,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沈知言,又吸了一口烟,冲着他的方向吐出了一口烟雾。
包厢内陷入了一片寂静,只有调酒师摇晃摇酒器的声响。
冰块与混合的烈酒相互撞击的“哐哐”声持续了数十秒,调酒师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将摇酒器中的液体透过滤网倒入了杯中。之后又拿起了一根细长的吧勺,舀起了一小滴红石榴汁,沿着杯壁慢慢滴入到了金黄色的液体之中。
沈知言看了看被推到自己身前的tomorrow,笑出了声,“这十杯下去,我怕是看不到二少签字了。”
顾楠以为沈知言有心推诿,是要跟自己认怂,便挑了挑眉,想出言嘲讽。
谁知下一刻,沈知言却慢悠悠地说道:“除非,二少你先签字。”
此言一出,顾楠和他那几个朋友连同徐胜宇都一起震惊了。
Tomorrow是由伏特加、朗姆酒、龙舌兰、白兰地、金酒、威士忌这六种烈酒调制成的,别说十杯了,酒量一般的,一杯就能不省人事。
徐胜宇率先回过了神来,拽了拽沈知言,眼中带着少有的认真,正色道:“不喝这个,沈知言,我去找阿铎,你们的拍品日期截止了也能给你补上。”
“哟?怎么个意思?”
顾楠也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了过来,觉得这个沈知言还真是不知死活。而且他宁愿喝十杯tomorrow也不说让小叔事后给他加塞,说明他们的关系也没那么好。如今再看徐胜宇这番姿态,不禁对之前的猜测更加笃信了。
“啧啧……我之前的猜测难道是真的啊?嚯……沈总,牛逼啊!我小叔和徐少这俩你都能吃得消!”
“我艹你妈的!”
徐胜宇早就憋着火了,此时看着顾楠那张欠扁的脸,听着他欠扁的话,再也按捺不住了,直接过去就给了顾楠一拳。顾楠也不惯着他,当即就还了回来。
周围看热闹的青年见二人动起手来了,忙上前将他们两人分开,一瞬间,包厢内乱成了一团。
一个顾家少爷,一个顾铎发小,他们谁也不敢得罪。
“妈的,顾楠,别以为你姓顾老子就不敢动你!”
“嘁!你说反了吧!徐胜宇你还能威风多久?我小叔那么帮衬你,你却废物得连你堂弟都收拾不了,你丫就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你就等着吧,等你们徐家确定了继承人,有你好看的!”
“我……”
“徐少。”
徐胜宇还待说什么,却被沈知言出言打断了。如今包厢里每个人都剑拔弩张,倒显得从头到尾没挪窝的沈知言有些格格不入。
沈知言好笑道:“多大的人了,跟个小辈儿吵什么?孩子还得仰仗他小叔讨生活,自然不知道你们自己创业的艰辛。”
沈知言说完,顾楠瞬间被噎得难受。
沈知言这一句话每个字都在顾楠的逆鳞上蹦跶。
顾楠的年龄其实和众人相仿,但是因为京市大多是和顾铎谈交情的,所以在他们那里论辈分时他总会平白矮上一辈。而且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自己创业过,可是都赔得血本无归,这才安安分分地在天御集团跟着顾铎喝些肉汤。
这些都是顾楠的忌讳,平日里很少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可沈知言敢,他这把温柔刀,刀刀砍在了他的命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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