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祖的小院右侧,有个不大不小的菜园子,菜园子四周被篱笆围成一圈,每日晨起时分,黄祖就会在他的那个菜园子里耕地,然后浇水施肥。
菜园子里种着一些高粱、菽、白菜,还有些云蕖叫不上名的瓜果,种类虽然不多,但黄祖总是将那些作物打理的井井有条,什么菜在什么时候播种,播种时每株之间应该要间隔多少,什么时候浇水,施肥,作物需不需要修剪,他都了然于胸,种起地来十分讲究。
每日种地之时,总是黄祖心情最好的时候,他会一边哼着些完全不成调的民谣,一边用锄头犁着地。
直到有一天,黄祖在菜园子的一个小角落里看见了几株矮矮的芍药幼苗。
“毁了...全毁了...”黄祖喃喃自语。
芍药的根系深,少不了要和同样根系较深的高粱争夺养分,再者,他这片菜园子原本就是为了种些庄稼作物才开垦的,如今连花都种上了,那还叫什么菜园,不如改叫花园算了!
他气得把锄头一扔,地也顾不上种了,直直跑到云蕖的屋里,揪着耳朵把她拎出来,走到那几株芍药前,用手指了指:“来,云蕖,我问你,这能吃吗?”
“不能啊。”云蕖摸了摸红红的耳朵,诚实地回答。
“那你还种!”
“因为好看啊。”云蕖像是完全看不出来黄祖恼了似地,眼睛弯成漂亮的月牙儿,笑吟吟地回答:“这种花我以前小的时候见过,哥哥给我摘过几朵簪在发髻上。你别看它现在光秃秃的,以后开了花很好看的。”
黄祖看云蕖这副盈满笑意的模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他是无论如何也恼不起来了,但还是想说她两嘴,还没等他开口,又听到小姑娘嘟嘟囔囔地补了一句。
“我在后山找了好久才找到的。想着你种地的时候看着它能更开心些。谁叫你和琅轩都不让我下地,我又不能过来陪你们。”
黄祖这回是完全消了气,只是轻轻“哼”了一声,道:“就知道浪费我的地。”
不过他说归这样说,结果自己扭头又出去捡了些篱笆回来,将云蕖种了芍药的那个小角落也围了起来,其中一侧还用木桩支起,在上面放了一顶草笠,遮盖掉大部分的阳光。
这些都完成后,黄祖眯缝着眼睛,满意地点了点头,对云蕖说:“这种花虽然好养活,但比起庄稼来还是娇贵些,可不能太晒到它了。”
云蕖也连忙点头称是。
自打在菜园里种上了她的小芍药,云蕖总算是有了个正当借口每天跟着黄祖还有琅轩一起去菜园,甚至有时候还会赶在他们之前到,她总会提着一小壶的井水,瞧见了他们,就说:“我是来浇我的花。”
然而结果就是,每次云蕖浇完了花就赖在园子里不走了,一等到琅轩与黄祖忙不过来时,她便趁机做点事情。起初琅轩还不大同意,但只要一赶云蕖走,她就会转着弯找借口回来看她的花,无赖得很,时间久了,琅轩竟也拿她没了办法,只能就这么依了她,偶尔给她些轻活干,免得她太过缠人。
待到播种的季节过去,农活也不怎么忙了。黄祖开始教琅轩还有云蕖辨认一些常见的草药,黄祖虽然并未在村里设立医馆,但村民们都知道他的医术不凡,又是救了他们的大恩人,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也都会来找黄祖来帮他们瞧一瞧。
黄祖给那些村民们开完药方后,就会把药方给云蕖和琅轩,让他们两个一起去抓药。
院里那些个药架子上的草药,云蕖经常认不出来,还总觉得那些药材干巴巴的样子长得明明差不来去,于是动辄就会被黄祖骂得狗血喷头,但琅轩却几乎能记得清楚,黄祖有时候会考他一些草药的药性、效用、与什么相克,他但凡曾经听黄祖讲过一遍的,全都能对答如流。
不过论起煎药来,云蕖倒是不差,对于火候,还有时长的把控十分精准。黄祖总说她该去当个厨子,而琅轩则适合去炼毒,反正没一个适合继承他的衣钵当个悬壶济世的医师。
云蕖不以为然,她只喜欢吃饭,不喜欢烧饭,肯定也不太适合当厨子。思来想去,还是当一条被哥哥养着的小米虫最好,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做,每天舒舒服服的。
院子里的药材固然多,但也总有用尽的时候。黄祖通常会在某些药材快要见底之前就去后山上采摘。这座村庄的后山原是座荒山,是黄祖来到此地后,保证了此处的降雨,后山上的植物才渐渐生长起来,到如今已有几十个年头,山上的植被已然很茂密了,不仅有着各色花卉,还有着不少珍稀草药。
起初黄祖照旧自己一个人去采药,等琅轩还有云蕖把他教的都学得差不多了之后,他才带上他们两个一起上山采药。
后山上密林成片,低矮的灌丛里挤满了野草,和各式各样形态各异的植株,云蕖大都没有见过,那些植株周边时常能看见许多颜色艳丽,造型奇异的菌菇。黄祖不让云蕖碰它们,说是有剧毒,手碰了就会烂掉。
让云蕖来后山上采药她是十分乐意的,她也不喜欢整日闷在屋子里,可有些麻烦的是黄祖需要的那些草药基本不太好找,不是长在悬崖峭壁间,就是伏在地面,挤在一群植株中,让人难以辨认,跟着黄祖找了许多次,云蕖才慢慢掌握了技巧,对于采药一事也逐渐熟练了。
上山采药的事情黄祖从此就全权交给她和琅轩了,自己只顾在小院里给人问诊看病,云蕖偶尔会独自上山帮黄祖采药,但大多数的时间里,她还是和琅轩一起采药。
此般日日饱饭、夜夜安睡的日子云蕖已有百年未曾体会过,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对于自己还有哥哥是多么的来之不易。她喜欢,并且珍惜此处的生活,尤其是喜欢和黄祖呆在一起,她总能在他身上学到东西。
不知不觉就这么过了半年时间。这半年里,除了来黄祖这看病,这里的村民们时常过来黄祖的院子里看他,来的人大都会提着点自家种的蔬菜,要么是自家母鸡下的蛋送给黄祖,然后和黄祖寒暄一番,这时黄祖总会将云蕖和琅轩介绍给他们认识。
就这么一来二去的,琅轩还有云蕖和这里的村民们也慢慢熟络了起来,也很快和村里的孩子们打成了一片。
那些孩子基本都出生在这个村庄里,他们从未见过村庄以外的人,故而初见他们二人时,孩子们就觉得稀奇不已,从前是因为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所以不好意思来找他们搭话,一个个的总躲在爹娘背后暗暗观察他们。直到黄祖将他们二位介绍给大家后,孩子们终于等不及似的立刻自来熟地找上了他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们聊天,也喜欢拉着他俩去玩,尤其是喜欢办家家酒。
孩子们会用雏菊还有花草编织成花环,戴在云蕖的头上,又用树叶和竹丝做成乌纱帽的模样给琅轩戴,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在琅轩的“乌纱帽”上簪一朵月季花,他们说琅轩与云蕖都生得漂亮,所以两人身上都必须要有花儿相配。
做完了这些后,他们就自己扮作迎亲的童子,围着他们身边转圈,一边转一边朝他们身上撒树叶和花瓣。
“娶亲咯,娶亲咯。”
孩子们咯咯地笑着,玩得不亦乐乎,喊云蕖做“花花新娘”又喊琅轩做“草帽新郎”,催促着他们快快拜堂成亲。
一开始,村里的大人看到这一幕还觉得有些不妥,他们不能就这样任凭着自家孩子戏弄别人,何况这还是一对兄妹,实在是有失分寸。于是大人们总会一边一脸抱歉地对他们笑笑,一边用力地将自家的小孩拽走,“小孩子不懂事,胡乱扮着玩的,若是冒犯了二位,我替孩子和你们赔个不是。”
但时间久了,村民们见他们兄妹二人自己也不甚在意此事,就不再担忧了。
而后不久,在这些村民里面,云蕖有了第一个要好的朋友,是李婶隔壁的隔壁,姜家的女儿,叫做姜绾,看起来和她年龄相仿,云蕖每次见她时,她总是梳着两个圆圆的双螺髻,看起来既灵巧又可爱。
姜绾是个喜静的性子,平日里不大出去走动,和云蕖完全相反,但也许正是到了这个年纪,女孩子与女孩子之间总有着聊不完的心事,讲不完八卦,于是她们两个简直是一拍即合,相见恨晚。
云蕖特别喜欢和姜绾聊天,因为不管她和姜绾说什么,姜绾永远都站在她这边。
她诉苦说觉得黄祖对她太苛刻,还总是骂她,姜绾说,“你说得对,黄祖骂你,黄祖坏,你好。”
她诉苦说感觉哥哥总管着自己这不让干那不让干,姜绾说,“你说得对,你哥哥管你,哥哥简直太坏了。”
但一般这种时候,云蕖又会马上急着摇头反驳,“不对不对。哥哥很好。”
姜绾就接着回答:“嗯,我觉得你说得对。”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