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怎么会……”云蕖不敢相信地喃喃着,她蹙紧了眉头,忽而想起了什么,说道:“伶舟姒!对,她是如今西昭的王后,黄祖说,那日就是她带走了你,也是她派人淹了村子。”
一提起这个名字,云蕖便忍不住气到发抖:“伶舟姒那样极尽折磨你,倒像是心中积怨已深,连娘亲死了都不愿放过我们。”
云蕖的尾音逐渐低下去,她稍作沉吟,抬眸对上琅轩的视线,道:“但这就奇怪了,明明与承桑氏结怨的是即墨氏,而这两大氏族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她反倒成了急得跳脚的那个。”
二人默契的对视了片刻,这个问题的答案呼之欲出。
琅轩略微点了下头:“应该就是你猜的那样。即墨氏当年不过是一郡之守,能够做出那般诬陷之事,背后不可能没有人在推波助澜。”
云蕖的眼眸在一瞬阴沉下去,冷冷道:“我不会放过她的。”
“她这段时间是不是来寒池狱见过你,有没有说起过什么?”云蕖又问。
琅轩眼底的戾气一闪而过:“不过是些侮辱人的废话。呵。她如今怕是连牙都要咬碎了,她以为我成了没有灵力的废人,再也不足为惧,想把我就这么烂在寒池狱里,而我却阴差阳错地回了王宫,还以的是大殿下的身份。”
“我一定要杀了她。”云蕖攥紧了拳头,眼角泛红,声音都在颤抖。她感到自己就快要被怨恨与怒火吞没。
琅轩敛了敛眸光,不想让云蕖太过动怒。他握住她的手,唇边刻意挑起一抹浅笑,打趣道:“阿蕖如今果然是长大了,变得好霸气。哥哥以后是不是该仰仗你了?”
云蕖打了他一下,皱着眉头,嗔怪道:“琅轩。我是认真的。我咽不下这口气,此仇我非报不可。”
“嗯。”琅轩应了一声,他的目光柔和下来,摸了摸云蕖的头发,应道:“哥哥知道。”
“我们既然已经回到了西昭,想做的事,想报的仇,都能徐徐图之。伶舟姒曾对承桑氏,还有娘所做的桩桩件件,我必会千倍百倍地让她偿还,她必须要经受万般苦楚,乃至余生都永远活在无穷无尽的折磨中,才对得起我们曾经经受的一切。”
琅轩一字一顿的说着,眸光中泛着骇人的杀意。
云蕖握紧了琅轩的手,认同的点了下头,“哥哥说得是,我们绝不能轻易饶了她。”
须臾,琅轩转回目光,望向云蕖,说道:“昨日你睡下后,我去见了国君,他已经知道了你回来一事,应该不日就会召见你,向天下昭告你的身份。”在谈及帝鸿叱罗时,琅轩仍旧有些不习惯,没有改口称父王。
云蕖也感到几分别扭。说实话,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个从出生起就从未见过,并且百年来都对自己不闻不问的“爹爹”,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
“阿蕖。我不了解他,更不用提与他有什么父子情,但我能感觉得出,他对我们有些愧疚。”琅轩看出了云蕖的心思,他的手指摩挲着她的手背,轻声道:“只要放轻松就好。你若不想亲近他,便不必委屈自己。”
闻言,云蕖反而坚定了自己的决心,摇摇头说道:“不。既然他心中有愧,我自然要好好利用他那份愧疚。哪怕是装,我也要装得与他十分亲近。”
“你瞧着吧,我最擅长的就是卖乖了,这么多年来还没有哪个长辈是不喜欢我的。”说着说着,云蕖昂起了头,玩笑道,“但我有时候不免会演的有些想吐,哥哥你得帮我遮掩一下。”
“所以在哥哥面前的乖巧模样也是假的?”琅轩戏谑道。
云蕖笑着摆摆手,“怎么可能,在哥哥面前当然只有真情流露。”
二人在床榻上笑作一团,不过俄顷,一名侍卫进了寝宫,向他们行礼道:”王上传殿下与王姬到宣明殿觐见。”
“知道了。下去吧。”琅轩扬了扬手,侍卫拱手一揖,随即退下了。
云蕖从床榻上下来,拽了拽琅轩的衣袖,与他对视一眼;“我们走吧。我还没有见过这个所谓的父王呢。”
宣明殿离琅轩的寝宫并不算远,二人很快就到了宣明殿门口,待到守卫通传后,他们便进了殿。
云蕖刚一跨进殿门,就毫不避讳地抬头向殿中央望去,她一眼便看见了坐于王座上的身影。
男子看上去已至中年,样貌十分威严,他端坐于王座之上,面色冷凝,带着天然的强势与威压感,云蕖的目光从他的身上扫过去,落到了他的身旁,此刻王座旁还站着一位妇人,她着一袭碧霞色长裙,手挽软纱,珠翠满头,发髻间步摇微晃,举手投足都透露着雍容华贵的气息。
云蕖的眸中闪过一丝冷色,很快恢复如常。她自然知道那男子是帝鸿叱罗,他身旁的那位,就只能是他的王后伶舟姒了。她没想到伶舟姒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你就是云蕖吧。上前一些,让父王仔细看看你。”帝鸿叱罗向云蕖招了招手,让她上前一些,他的语气刻意放得轻柔了一些,听着不那么压迫。
云蕖对他没有丝毫的亲近感,她只觉得别扭与陌生,心中也十分抗拒他的呼唤,但她想起自己在来之前信誓旦旦对琅轩说的那些话,只好敛了敛心神,将那抵触感压下。她松开了一直拽着琅轩衣袖的手,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王座之前。
站到了王座旁侧后,云蕖故意一直垂着头不去看帝鸿叱罗,任凭他打量着自己。
近了,帝鸿叱罗似乎是感应出了什么,他的瞳孔微微颤动,眼底有着难以言喻的复杂,随即消隐无踪。接着,他长长叹了口气,语调中带着追忆:“你的眉眼,很像元蓉。”
他的话音才落,云蕖终于抬起眸来,她的眼眶红红的,瞧着可怜极了。
“爹爹不是早就不要我和哥哥了吗?为何如今又认了我们回来?”
云蕖的眼睫轻颤着,眸中蒙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声音带着些微哽咽,就那样含着委屈望对上帝鸿叱罗的视线。
帝鸿叱罗面色有些动容,不禁走下王座,拉起云蕖的手,又伸手轻轻地擦去她眼角的眼泪,叹息道:“你可怨我?当年得知承桑氏叛国后,你娘便消失了踪影。我竟不知她有了身孕,所以这些年来,我才从未派人找过你们。”
云蕖配合地哽咽了几声,半真半假地嗔怪道:“怎么会不怨呢?阿蕖觉得好委屈。阿蕖这些年过得好苦好苦,每时每刻都忍不住想着,要是爹爹在身边就好了,爹爹一定能够保护好我们……”她抽泣着,眼角不停地落下眼泪,话音因为呜咽而不断颤抖:“阿蕖很想爹爹,可是阿蕖又不敢去想爹爹,阿蕖害怕爹爹早就抛弃了我们,自己就算再想,也只是可悲的空想罢了。”
帝鸿叱罗像是在哄孩子那样柔声安慰道:“阿蕖。父王从来就没有不要你们。”
见云蕖瞧着仍伤心不已,帝鸿叱罗又道:“阿蕖既然受了那么多苦,父王也该给你些补偿才是,说吧,阿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尽管告诉父王。”
云蕖用袖子抹了抹眼泪,抽噎了一下:“什么都可以吗?要是阿蕖说出来,父王会不会嫌阿蕖太过贪心?”
帝鸿叱罗被她那带着哭腔的试探逗笑了,说道:“自然,这天下没有父王给不起的东西。”
云蕖知道见好就收,于是不再哭哭啼啼,摆出一副娇蛮的小女儿家模样,说道:“阿蕖和哥哥在民间的时候,每天只能吃糠咽菜,实在是穷怕了,阿蕖想要很多很多钱,阿蕖还想要许多珠宝和漂亮衣裙,”她掰着手指头一件一件地数着,“还有还有,想要几个做菜好吃的厨子,一片菜园子,最华贵的宫殿……”说到这里,云蕖停顿了一下,前面铺垫了这么久,她终于借机说了下去,“还有,阿蕖想要几队精兵。”
云蕖在提前面的那些条件时,帝鸿叱罗还在一旁点着头,直到听到了精兵这二字时,他的目光里带上了几分探究,他微微眯起眼,问道:“你说的那些,父王都能答应你,但父王想知道,你为何要兵?”
云蕖不动声色地瞥了伶舟姒一眼,不轻不重道:“父王或许不知道,娘亲在世时,我们一直都在被人追杀,后来若不是娘亲在与刺客搏杀时舍命让我们逃走,阿蕖与哥哥今日早就没有机会站在父王面前。阿蕖深知来到父王身边的这条路用了多久,又有多么的艰辛,实在是太害怕又会有什么人突然将我们从父王的身旁夺走,所以……阿蕖才想要有足以自保的力量。”
帝鸿叱罗沉寂片刻,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脸色稍沉,随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西昭的王宫很安全。没有人有胆子敢在这里动你。不过,你若想要,父王给你就是。”
话落,帝鸿叱罗扬了扬手,沉声道:“来人,拟旨下去。从即日起,太华山的兵权归为王姬所有,任她调派。”
待到司礼监拟好圣旨后,帝鸿叱罗在上方盖上王印,递到云蕖手中,道:“从今往后,太华山上的死侍便唯你一人差遣。也算是……弥补我当年对承桑氏犯下的过错。”
弥补?云蕖在心底冷笑一声,承桑氏全族上下无数冤魂,又岂是是区区一点兵权能够弥补的?但表面上她还是作出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毕恭毕敬地从帝鸿叱罗手中接过圣旨,叩恩道:“阿蕖谢过父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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