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日帝鸿叱罗偶尔会来永宁宫里看看,云蕖从他口中得知,他将昭告天下的日子定在了戍月廿九,据闻那日喜神正南、财神正南、福神西北,是个顶好的日子。而眼下不过是酉月初,帝鸿叱罗就已经派人向西昭各处以及相互交好的国家都发去了请帖。
云蕖有些咂舌,她倒是对这种庆典啊、宴会啊之类的并不是很热衷,但帝鸿叱罗这一回却是十分高调,摆明了要向整个西昭乃至大荒昭告他们兄妹二人的回归。不过无论如何,这对于他们而言自然是有利的。庆典办得越是风光盛大,就越能说帝鸿叱罗对于他们的看重,西昭的那些个氏族将来若是要在各个王子里选边站,少不得要仔细考量一番。
距离庆典还有将近半个月时,帝鸿叱罗命人送了数套礼服供云蕖与琅轩挑选,云蕖最终挑中了一套玄色与暗红交织的礼服,琅轩的那套礼服与她是配套,都配有玄金腰饰,外袍上用金线绣着凤凰暗纹,看上去华贵大气,气度不凡。
庆典当日,云蕖天还没亮就被侍女们拉起来梳洗更衣、盘发上妆,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才弄好。等她一切准备完毕后,女官又对云蕖强调了又强调一会庆典之时该怎样叩拜行礼,又该怎样祝颂祭拜,这些话她这个月里听了无数遍,也练了无数遍,耳朵都听快起茧子来了。好不容易听完女官的规训,云蕖终于坐上了前往庆典的车辇。
此次典礼设在了长留山顶,那里供奉着历代轩辕王族的灵位,以及有着他们血脉的帝鸿氏的宗祠。云蕖与琅轩需要先行祭拜天地,再拜先祖,最后由司礼监宣读他们回归西昭王族后,至此,那些冗长繁琐的礼仪才算完。
云蕖一路坐得端端正正,但实际她却昏昏欲睡,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她能看见琅轩的车辇就在她的身侧,与她的车辇并驾齐驱,而他们的身旁各自坐了个礼官,把各自余光里的视线挡的严严实实,更别提说话了。
从西昭王宫到长留山的距离不算近,即使坐着由天马拉着的车辇也花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堪堪接近了长留山。云蕖坐在车辇上一直走神,眼看着那座仙雾环绕的山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知为何,她忽然想起了穷奇曾告诉过她,他就是在长留山上长大的。云蕖莫名精神了一点,对这长留山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到底什么样的山水能够养出穷奇那样的凶兽?
抱着这样的疑问,云蕖抵达了长留山山顶。
天马刚一在山顶上停下,云蕖便从车辇上走了下来,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只觉得神志清明,浑身舒畅。此处的灵力十分充沛,是天然的滋养。
天色不过蒙蒙亮,天穹上覆盖着一层稀薄的云层,站在长留山顶,云蕖只觉得这片天离自己好近好近,仿佛是一伸手就能够触碰到云彩那样。周遭雾气缭绕,林木青葱,鸟鸣阵阵,恍若九天仙境。
这里果真是个养人的好地方。云蕖忍不住在心里感叹。
“阿蕖。”
身后蓦然传来一声呼唤,云蕖收回神,知道琅轩的车辇也到了长留山顶,她赶忙转过了身,只见琅轩已从车辇上下来,正向自己走来。
“礼官说离吉辰还有约莫一炷香时间,我们现在该向祭坛出发了。”琅轩说道。
云蕖乖巧的点了点头,和琅轩一起由礼官的带领下向祭坛的方向走去。
不过俄顷,一片乌泱泱的人群便闯入了眼帘,而两侧人群的中央。是一座硕大无比的祭坛。
那座祭坛几乎占据了小半个长留山顶,高与宽都大到无可估计,与其说是祭坛,不如说那更像是一颗被拦腰砍断的巨树树桩,祭坛的边缘被人凿开,铺上玉石为梯。
云蕖看着那层层叠叠的阶梯,光是瞧着就已经十分腿软,她实在是难以想象等一会自己爬完这些阶梯上了祭坛后,是否还有力气按照女官训诫自己的那样一丝不苟的完成所有的礼仪。
云蕖微微仰着头,干咽了两下唾沫,表面还是什么神色都没有流露出来。
很快,她与琅轩踏上了铺着红绸的地面,在宾客们的注视之下一步步向祭坛走去。
耳畔一片寂静,眼前薄雾朦胧,恍然之间,云蕖只觉得这天地缥缈虚无,只剩下自己与琅轩二人。
待到他们的步伐停在阶梯前,只听司礼监一声:“吉辰到!”刹那之间,天光破晓,万簇霞光恍若道道金箭穿透云层,辉映大地,祭坛两侧骤然钟鸣鼓应,恢宏万千。
红日初升,朝霞满天,将一切都染就一层薄薄的金辉,显得周遭愈加如梦似幻。
他们二人迎着霞光,从容不迫地踏上了阶梯,并肩而行。
走过玉石长阶,云蕖与琅轩站在祭坛前,面前的供桌上已经摆好了三牲五畜,他们各人手执三柱香火,口中一边祝颂,一边俯身叩拜,天地各三柱香后,又开始拜先祖的灵位,就这样不知道叩拜了多少回,又祝颂了多久,直到云蕖觉得膝盖都跪得有些发麻后,终于听见司礼监宣布礼成,他手执圣旨,向众人宣读了他们二位自此回归西昭王族的旨意。
云蕖听见司礼监的宣读时,眼眶酸了一下,直想哭,不过不是因为感动,而是因为实在太累,累得她想哭。
好不容易从冗长无聊祭祀的仪式中解脱后,云蕖还是不得闲,得和琅轩一同走下去与宾客们宴饮。今日长留山上聚集了一众西昭的名门望族,甚至几个来自于其他国家的氏族和使臣也来到了这里,这样的机会平日里不多见,是个广交人脉的好时机,她与琅轩都不想错过。
他们才刚一下去,便有两个幼童向他们靠了过来,看起来是一对兄妹,他们穿着得体的礼服,虽然年纪瞧着颇为年幼,神情看着却可以称得上是沉稳。
“你们就是大殿下和大王姬吗?”那两小儿中的男童开口道,女童则是扯着他的衣袖,有些怯生生地站在他身后,睁着一双圆圆的杏眼,好奇地打量他们。
云蕖和琅轩同时对他们点了点头。
“你们应该从未见过我们,但自从听到你们回宫的消息后,我娘就常常提起你们。”那男童又接着说道,表情老气横秋的,“我听我娘说,我娘和你们的娘亲曾经是好友,所以我和妹妹也想和成为你们的好友。”
云蕖一个没忍住,扑哧笑出了声。听了这么半天,她算是明白了眼前这对兄妹的身份。他们大抵便是那须卜氏的一双儿女——帝鸿隆祐还有帝鸿沁了。她记得承桑氏的罪名是由须卜氏的人平反的,所以她连带着看这两位幼童的目光中都带上了几分感激。
“你笑什么?”帝鸿隆祐有些不满地皱起了眉头,可他的脸圆圆的,配上这样佯作生气的面容只让人觉得更可爱了。
“觉得你们可爱。”云蕖诚实地回答道,谁知。听到她这句话,那小大人一般的帝鸿隆祐脸上陡然窜起两抹红晕,飞快地低下了头。
琅轩显然也是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勾起唇角,温朗地对他们说道:“好啊。”紧接着,他调笑道:“先叫两声哥哥和姐姐听听。”
听罢,帝鸿隆祐和帝鸿沁立即抬起头来,乖乖的看着琅轩和云蕖,一人一声甜甜的唤道:“哥哥好,姐姐好。”
琅轩满意地点了下头。
帝鸿隆祐立马有些急切地问道:“现在可以了吗?我们是不是已经是朋友了?”
云蕖和琅轩都点点头。
“呼,太好了。”帝鸿隆祐松下一口气,他领着妹妹向前几步,凑到云蕖和琅轩跟前,向他们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弯下腰来,然后,他轻轻地问道:“我们以后可以去你们的宫中找你们玩吗?”
“可以。”云蕖与琅轩不假思索道。
他们的声音更小声了:“那可以在你们宫中玩捉迷藏吗?”
“可以。”
“可以在你们宫里吃很多蜜饯果干吗?”
“可以。”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现在几乎听不见了:“平时逃掉夫子的课业时可以躲在你们宫里吗?
云蕖与琅轩异口同声地答道:“不行,想都别想。”
“啊……”这对兄妹显然因为他们俩没有上当而感到很受打击,两个人都像是打了霜的茄子般蔫了下去。
“隆祐——沁儿——”不远处,隐约传来妇人的呼唤声。
这两位孩子暗叫不好,只留下一句“下次再见。”就一溜烟儿跑没影了。
看着他们俩的背影窜入人群,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云蕖忍不住笑了起来,伸手推了推琅轩,调侃道:“咱们在这宫里的第一个人脉。”她自己也显然十分意外,虽然她的确有意想在将来结识须卜氏,但没想到他们先结识的竟然是须卜氏的孩子。
“一下子就捞了两个,已经很赚了。知足吧你。”琅轩也接着云蕖的话揶揄道。他仍是定定地望着前方,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笑意更盛几分,看起来心情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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