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未至夜幕,大街小巷上已是华灯初上,各门各户点烛燃灯,璀璨如昼。四周弥漫着扑鼻的食物香气,一眼望去,街道上的小吃摊上炊烟袅袅,挤满了人群。耳畔传来一阵阵锣鼓声,隐隐能看见不远处舞龙舞狮的队伍。
想不到下元节还没到,都城里也可以这么热闹。云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心跳随着周遭的锣鼓声跃动,不由得欢喜起来。
隆祐和沁儿一个欢呼就牵着云蕖冲了出去。他们素日里生活在宫中,此刻的自由是少有的,所以两个孩子都像是脱了僵的野马般欢腾的不得了。一会看看街上耍杂技的,一会去猜猜灯谜,一会又去各种小吃摊上买这买那。
云蕖也跟着他们买了不少东西,条头糕、乌饭麻糍、还有糖葫芦,左右手都快拿不下了。她这个啃一口,那个啃一口,吃得不亦乐乎,也没空去管后面的琅轩与穷奇到底是什么情况。她坚信只要自己不夹在他们两个中间,场面一定很和谐。
不过多久,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周遭乍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远处的天空开始有孔明灯升起,飘飘悠悠的,越飞越高,仿若是由灯火在天际铺就而成的珠帘。
云蕖怔愣地望着天空,肩膀陡然被拍了一下,随即,琅轩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阿蕖,这个给你。”
云蕖转过头,只见琅轩的手中提着一盏造型精巧的九瓣莲花灯,灯座琉璃,尾坠流苏,周身还缠绕着绒花,在空中微微晃荡着,泛着温暖的橙光。
“好漂亮的莲花灯。”云蕖惊叹一声,从琅轩的手中接过花灯,上下看了几眼,笑道:“谢谢哥哥。”
琅轩笑眯眯的摸了摸云蕖的头:“方才在后面路过一个小摊,看见有几人在猜灯谜,彩头就是这盏花灯。我瞧着这灯十分精巧,想着你一定会喜欢,就把它赢了过来。”
云蕖眉眼弯弯,嘿嘿笑道:“还是哥哥有眼力见,我方才一直左看右看,竟也没瞧见这灯。”
“阿蕖的眼里除了吃的自然什么也装不下了。”琅轩轻笑。
云蕖这边还想要再说些什么,但她蓦然感到背后一冷,有些发毛,仿佛是被什么人盯上了一般。她自然是明白那样能够杀死人的冰冷视线究竟来自于何人,她立刻闭紧了嘴巴,假装自己很忙似的四处环视着。
云蕖的目光陡然落在一些行人手中捧着的水灯,她眼珠一转,说道:“不如我们去放水灯吧!这么多人都去放水灯,河边一定特别热闹,正好也能看看河景。”
她只想赶紧给自己找点事情做,不管是放水灯还是别的什么都行,只要不是傻站着聊天被穷奇瞪,怎么样都好。
须卜濯立刻举手赞成:“好啊,我也正有此意。”
隆祐与沁儿都用力点着头,觉得十分新鲜,还不等其他人作出反应,他俩已经火急火燎的开始找卖水灯的摊子。
云蕖马上跟上了他们,她走到隆祐与沁儿站着摊子前面停下,也和他们一起挑选起水灯来。小摊上的水灯造型各异,多数纸或竹篾制成,外围罩着彩绘的薄纸,中央立着一根蜡烛,有的形如荷花,有的似是小船,看着都十分精美。
云蕖随意拿了一盏小船状的水灯,一旁的琅轩则拿了一盏荷花灯,他从荷包中拿出银两交到小贩手中,正当他付钱的时候,云蕖突然发现身后的穷奇不知何时没了踪影,也不知道去了何处。
不过穷奇本来就神神秘秘,来无影去无踪的,云蕖没有太过在意,她满意地捧起河灯端详了一阵就兴致勃勃地跟随着人群往河边走去。
夜色静谧,河畔人影如织,人们三三两两地点燃水灯的蜡烛,然后将水灯轻轻放入河面,任它在水上漂流浮动。那一盏盏的水灯随波而去,慢慢飘向远方,暖黄的光芒倒映在水中,在涟漪里化作细碎的光影。
“这放水灯可是有着一番讲究的。我在这放过好几回了。你得先去那梧桐树下祈福许愿,等到挂上红绸后再去河边放灯。”须卜濯指了指左边不远处的一颗硕大的梧桐树,那棵树上已是挂满了红绸与一些坠着流苏的木牌,在风中微微拂动。
云蕖点点头,与琅轩对视一眼便一同走到了梧桐树底下,那里有一张很大的桌子,桌子上摆着红绸、木牌,还有笔和刻刀。
云蕖挑了个木牌,用刻刀在上面刻上了祝福的话语,以及自己的姓字,紧接着,她闭上了眼睛,在心中虔诚地许愿。做完了这些后云蕖一挥衣袖,用灵力将木牌挂在了树枝上。
睁开眼的时候,琅轩与须卜濯他们还在闭眼祈愿。穷奇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云蕖看见他扬手一挥,木牌随之挂上了树枝。
云蕖心中奇怪,他也会有愿望?
然后,下一刻,穷奇蓦然向云蕖的方向走来,云蕖这才发觉,他的手中提着一盏灯。
那盏灯用竹篾编织而成,外面糊着一层纸,里头大概是用灵力燃起的火焰,比云蕖手中的那盏莲花灯要更亮一些,只是穷奇的那盏灯亮归亮,外观却有些歪七扭八的,有点类似于虎,又好像是别的什么,总之她看不太出究竟是个什么造型。
穷奇把灯递给云蕖,什么也没说。
云蕖接过灯,看了又看,觉得这灯绝对不会是穷奇在摊上买的。要是哪个灯笼摊的摊主手艺这么差,那这个摊子也算是砸手里了。
“这不会是你自己做的吧?”云蕖猜出来了,不过还是不太相信。
“嗯。”穷奇的声音还是一贯的冷漠,听不出情感。
“这灯真是……”云蕖绞尽脑汁想要夸点什么出来,但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来,她只好鼓了鼓掌:“真是好!又好又亮,实用!”
穷奇白了她一眼。
另一边,琅轩已经祈愿完了,他瞥了一眼云蕖手上提着的另一盏灯,不动声色地掐紧了掌心,面上却仍神色不变。
琅轩笑意如常,走到云蕖的身边,径自从中间挡住了穷奇的视线,而后,他轻轻牵起云蕖的手,温柔道:“阿蕖,和哥哥一起去放水灯吧。”
“好啊。”云蕖答应道,乖巧的走在琅轩身边。他们穿过拥挤的人潮,走到了宽阔的河畔。
云蕖弯下腰来,她抬起手指,拂过水灯,水灯中央的烛火瞬间被点燃,烛焰明明灭灭地闪动着,她将水灯放在了河面,看着那灯一点点飘向远方。
云蕖的思绪陡然被扯远了,看着眼前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灯火,有那么一瞬,她猝然感到几分不真切,那些人或景仿佛皆为虚假,她觉得自己似乎独立于世间之外,这一切都不过只是一场飘渺的幻梦。而幻梦终将醒来,她又会成为孤身一人。
“阿蕖,在想什么呢?”琅轩在云蕖的眼前晃了晃手。
云蕖这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什么,就是发了会呆而已。”
放完水灯后,他们一行人在河畔散了会步,又回到了市集中,一直待到宵禁时分,大家才返回了客栈。
云蕖心不在焉地洗漱完,躺到了床上,她怔怔地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她此刻没有丝毫的困意,不知道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该想什么。
她感到孤独。
可她明明不该有这种感受。大家那时都陪伴在自己的身边,嬉笑打闹,谈天说地,而她却觉得自己仿佛不属于此处,她的灵魂似是从躯体中抽离,在上方冷冷地俯视着自己。
云蕖将身体往被子里缩了缩,曲起双腿,用被子完全包裹住自己。被褥的温暖似乎略微缓解了一丝她内心的寒冷,但她仍旧感觉孤独,那种冰冷的感觉快要将她吞噬了。
云蕖闭上双眼,想要强制自己慢慢地睡着,却是在此时,她忽然听见房门处传来轻响。
云蕖旋即转过头,果然,那银发男子就站在不远处。
云蕖有点无语地坐起了身来,穷奇这个家伙,又这样招呼不打一个就闯进来。她好歹是个女子,他把她的屋子当什么地方了?
“你怎么又来了?”
穷奇在楠木桌前坐下,他瞥了云蕖一眼,面上没有丝毫神情:“怎么,你好像很不欢迎我?”
“开玩笑,我哪有这个胆。”云蕖从穷奇身上收回目光,百无聊赖地揪着锦被。
穷奇没有接她的话,他只是默然地盯着她,视线扫过放在床榻边的莲花灯与放的稍远一些的另一盏灯,他微微皱了下眉:“你今天在躲我。为什么。”
云蕖有点心虚,嘴上还是争辩道:“这叫什么话。我又没有只躲着你一个人,哥哥我也躲了,我可是很公平的。”
“那你又为什么要躲着我们两个人?”穷奇的表情平淡,在讲到“我们”二字时,他拖长了语调,话音听着有点奇怪。
云蕖认为穷奇是在没话找话,她翻了个白眼:“你们两个之间的气氛剑拔弩张的,好像一见面就会打起来。我哪敢掺和到你们中间呀,我可不想被误伤。”
看着云蕖的表情这样幽怨,穷奇若有若无的笑了一下“你在我这放肆了那么多回,我以为你没那么怕死。”
“我是不怕死,但当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云蕖理所当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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