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英躲在柱子后面,百无聊赖踢着脚下的石子,时不时抬头张望。
等了好久,期待的身影还没有出现,心中郁郁,打算离开,刚要扭头,想见的人径直走过,邬英身体比脑子更快做出反应,条件反射似地跑过去。
李仁见她急匆匆往这跑,停下脚步。
邬英气喘吁吁,说话断断续续,“殿下,师父答应了吗?”
李仁拿出手帕,轻柔地擦着阿英脸上的汗珠,满含关心,“跑这么快干嘛,又不抢金子。”
邬英感受着面上的温柔,眼睛眯成一条缝,嘴巴半开,傻愣愣笑着。
李仁被眼前小阿英这副样子逗乐,低低笑出来,清越轻咏。蹲下身,摸了摸阿英的小脑袋,平视着她,“乖阿英,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
还没反应过来,李仁就已站直,抬步往外走。邬英依依不舍望着远去的背影,直至彻底消失,才收回视线。
痴痴地呆在原地,魂不守舍,反复回想着刚刚李仁的声音与动作,直至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唤醒。
“阿英,你在这做什么?”
邬英吓得一抖,脑子发懵,口不择言,“师父,我想到处逛逛。”
听到这个蹩脚的借口,邬月忍住心中的发笑,无波无澜道:“随我来。”
回到住所,甫一关上门,冷厉的呵斥声传至耳边,“跪下。”
邬英手足无措,甚是惶恐,急忙跪下,生怕再惹了师父的恼。
“阿英,你觉得我待你如何啊?”邬月轻缓语气,淡淡问道。
邬英低着头,感觉被强烈的低气压笼罩,不敢抬头直视,唯唯诺诺回答:“您待徒儿如再造之恩,徒儿没齿难忘。”
邬月声线陡然提高,勃然大怒,“胡说,吃里爬外的东西,勾结外人算计自己师父,我没有你这么个狼心狗肺的徒儿。”
邬英暗叫不好,匍匐在地爬向邬月,抓住她的裙角,泪如雨下,“师父,都是徒儿不好,您打我骂我都行,不要赶徒儿走。”
邬月不为所动,抬脚蹬在邬英肩头,将她踹倒在地,“知错了?”
邬英顾不上疼痛,转过身拼命磕头,咚咚直响,“师父,徒儿知错了,都是我的错,是我鬼迷心窍,求您给我一个机会。”
“阿英,以后有不会的来问我就好,不必劳烦外人对吧?”邬月语气突然舒缓,面带威胁,笑眯眯看着她。
邬英重重点头,满脸诚挚,“对,是徒儿舍近求远,自找麻烦了。”
“阿英,外人终究是外人,师父是为你好,怕你被人利用。记住了,对待皇室中人,我们保持中立态度。”邬月神情严肃,对其敲打道。
“是,师父。”
“乖孩子,替我去办件事,办好了,就算将功补过了。”
“师父请吩咐,徒儿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邬英表情认真,一本正经道。
邬月扑哧一笑,吩咐着,“去东市的锦月布坊把他们的老板给我叫来,就说镇北将军府的主子找他有事。”
邬英双手抱拳,“徒儿定不辱命。”
走出屋门,整个人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还在不停冒冷汗,热风一吹,窒息感减轻许多,长吸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晕乎乎向门外东北方向而去。
一路上失魂落魄,如行尸走肉,只凭着感觉向东市前进,直至一阵阵嘹亮的叫卖声将邬英拉回现实。
邬英察觉出不对劲,明明当时前厅只有自己和太子两人,为何师父知道自己向太子请教,莫非还有第三个人在前厅暗处,一直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越想越觉得毛骨悚然,怪不得什么事逃不过师父的法眼。摇摇头,清除脑中杂念,不敢再深想下去。
锦月布坊的位置位于东市最边缘,毫不起眼,但马来车往,客人络绎不绝,一波接着一波。
店内宽敞明亮,品类繁多,丝绸、毛料、老粗布、香云纱、织绵缎、各色条绒、印花等布料一应俱全,缠裹在木板上,侧身立在后墙的柜台上面对着顾客,任其挑选。
伙计们不断重复着抖布、量布、扯布、叠布、卷布一连串动作,一刻不停。
“小姐,您看好哪匹布了?”店小二热情迎上来,笑容满面。
邬月拿出碎银,递给他,“烦请叫一下掌柜的,有大额订单相商。”
店小二接过,笑嘻嘻说道:“您稍等片刻,掌柜的马上过来。”忙不迭跑到里间通禀。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店小二匆匆回来,回复传话,“小姐您里边请。”
“多谢。”
“小姐您客气了。”
进到里间,一位皮肤黝黑、身形彪悍的男子坐在桌边,姿态随意,不怒自威。
见邬英站着不动,郭文起身,笑吟吟招呼道:“请坐。”
屋内没有旁人,邬英也不废话,拿出令牌,单刀直入,“镇北将军府的主子找您有事。”
郭文脸色突变,神情严肃紧绷,“您随我来。”
从小门出来就是后院马棚,熟练踩镫翻身上马,正欲放松缰绳起跑时,发现小小一只身影呆在原地,郭文朝她伸出手,邬英愣了一瞬,握住那只大手,一股大力猛地将她拉上马,还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像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
起初没有适应,身体僵硬,手脚直哆嗦。后来渐渐放松下来,开始闭眼享受,耳畔的风声呼呼作响,双脚离地的腾空感如同飞起来,自由的气息扑面而来。
一刻钟后,马的速度放慢,邬英睁开眼,眼熟的街道府邸映入眼帘,内心十分不舍,想让马儿多跑一会儿。
郭文率先下马,搭把手将邬英扶下来。
怕引人耳目,不敢多做停留,把马交给仆人,从偏门走入。
邬英在前领路,步伐急切,郭文在后紧跟,不忘借机打听,“您知道主子叫我有什么事吗?”
邬英缄口不言,不敢透露半分,生怕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郭文拿出一个鼓鼓的小荷包,偷偷往邬英手里塞,“麻烦您了。”
邬英吓得快要跳脚,拼命推阻,“师父没同我说过,你过去就知道了。”
也不再管身后的郭文,加快脚步,埋头向前走。
邬月坐在前厅,翻看着账本,神情专注。
“师父,掌柜的来了。”邬英迈进屋内,躬身回复。
邬月低着头,没有抬眼,只挥挥手,让她退下。
邬英心下一松,如释重负,行礼告退。
“主子,出什么事了吗?”郭文试探问道。
邬月面上不显,缓缓开口:“去清点一下仓库的云锦,近几日会贵客来收货,低价卖给他,顺便邀请他去咱家马上开业的明月楼一坐。”
郭文内心诧异,但不好多问,点头领命道:“是,主子放心,我一定办妥此事。”
屋内陷入沉寂,见邬月没有别的吩咐,郭文识趣告退。
离开将军府,郭文感觉一阵肉疼,云锦寸尺寸金,低价出售,亏本实在太多,一想到此举如同漫天洒金,心脏骤缩,快要窒息了。但邬月又是个说一不二的主儿,不容他人反驳,郭文也只好听命行事,只是回去之后,一夜未眠。
李仁一回府就派人探访,发现掌柜的确实不在,于是沉下心等了三日,耐心告罄,迫不及待驱车赶往锦月布坊。
郭文今日正巧在前堂,一手翻阅账本,一手打着算盘,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直直盯着自己,一抬头,见一位身着暗色云纹锦服的男子站在门口,腰间缀白玉凌霄花,泛着油脂光泽。
郭文眼睛一亮,心道来了位贵客,满脸堆笑,忙迎了上来。
“您瞧好什么料子了,我拿来给您端详端详?”
李仁开门见山问道:“有云锦吗?”
郭文想起主子提到的那位贵客,思绪翻涌,面上不动声色,吩咐小二看茶,“有是有,您里面请,咱们进去详谈。”
李仁心道有戏,沉甸甸的担忧松了些许,轻轻呼出口气,跟着郭文来到里间。
两人坐下后,李仁顾不上品茶,进一步追问:“你们店里有多少云锦库存?”
郭文想了想清点的数目,并不着急回答,“看您要多少?”
“一百匹有吗?”
“库存只有五十匹,剩下的需要从附近各地的布店调。”郭文如实说道。
“需要多长时间?”
估摸算了算车程,“半月足以。”
李仁还是有点儿不放心,迟疑道:“确保半月后能送到吗?”
“您放心,没有问题。”郭文语气十分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李仁颔首,“值几何?”
郭文十分痛快,“您说多少就是多少,当我郭某交个朋友。”
“好,你拿我当朋友,索性我也交个底,现在我手头上只有一千两银子,这个价格不知行不行?”
郭文一听这价,马上要拍桌而起,直接把他轰出去,转念一想主子的交代,马上压住火气,心平气和说道:“没问题,咱们是朋友了,就不这么见外,多少都可以。”
“郭大哥真是爽快人,怪不得年纪轻轻,生意做得这么好。”李仁拍手称赞道。
郭文想起的主子另一交代,自然引出来,“过奖,过奖,不知贤弟是否能赏光去咱们自家酒楼喝杯茶?”
李仁闻言,不好意思推拒,抱拳回应,“承蒙郭大哥看得起,却之不恭。”
“那贤弟,咱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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