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灵(一)

我去学医完全出于一次偶然,这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就算是之后的我回到过去,亲口对十四岁之前的我讲述我的未来,那个我也不会相信。不过,学医是我这辈子绝不会后悔的一件事。

我是母亲最年长的女儿。从我记事起,母亲就开始灌输我女子该如何该如何,等我再大了些,她和一群与她相同年纪的老姑娘共同教导我应当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女性领袖。

年幼的我没有自己的想法,她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相信母亲不会做伤害我的事,她肯定是在为我好。在十四岁之前,我一直按照母亲的意志活着,我的未来一眼望到了头:生育众多子女,成为跟母亲那样德高望重的女人。

九岁那年,我亲眼见识了我的一个弟弟的出生。母亲全身被汗水湿透,头发乱成一团,时不时传出来的凄惨叫声吓得偷看的我以为她在面临什么生命危险,流着眼泪想冲进屋见母亲最后一面,又不敢真的进去。接生婆发现了泪流满面哭泣的我,生产顺利结束后,老婆婆安慰我说母亲是在孕育新的生命,她没有出事,还给我添了个弟弟。

从那一刻起,我变得更加敬爱我的母亲,我找到母亲跟她说,我不希望母亲再经历孕育新生命的痛苦。她温柔抚摸我的头发,说我以后也得经历那样的事。

“可我不想。”我哭着说。

“你比你自己想的要坚强,所有的女人,包括妈妈都是如此。为了部落的未来,我们都必须经历这种事,更何况我还是部落的族母。”

母亲的话自有她的道理,既然无法逃避这种事的发生,那减轻女人生育的痛苦总是可行的吧?

一旦萌生了芽苗,这个想法就在我心里不断成长。在仅有的空余时间里,我经常去医舍,请教医者关于生育的问题,看在母亲的面子,她们都会耐心教我。母亲知道了这件事,她没有阻止我,还给了我支持,调整我的时间,让我有更多的时间去医舍学习。我觉得她是稍微误解了我当时的动机,不然她日后就不会那么反对我学医了。

在医舍摸爬滚打了三年多,我基本上掌握了所有已知的孕妇知识,除非是那些医者对我有隐瞒。我也参与了几十次助产,那时的我已经能平静看待女人生育了,对如何照料孕妇,如何照护新生儿烂熟于心。按照那样的势头顺利发展下去,假设我还是没有如母亲的愿成为下一任族母,我一定会是部落里最精通助产的医者。

我有很多弟弟妹妹,我不清楚具体的数量,我跟他们没什么交集,母亲严格限制了我的时间,她不让我将时间浪费在认识没必要认识的人头上。

唯一跟我有往来的是我曾亲眼见过他出生的那位弟弟。他单名为落,跟母亲长得有些相像。我常常被人说像母亲,身为母亲的子女,这没什么奇怪的。落没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不受母亲重视,可我就是莫名很喜欢他,我是他的长姐,见证了他的出生,在某种程度上,我可以充当他的母亲。

我也这样做了。为数不多的空余时间我全用去看望他,他的父亲是个很随意的人,随意得不太在意自己儿子的死活。现实就是这样,小落是个男孩,就算是养死了也不会遭到族母大人的追责,哪怕那个男孩是她的亲生儿子。

小落四岁生了场大病,他的父亲不知道去干什么了不在家,我那天正好去看了他,见他情况不对劲,很快意识到他是病了。我怎么说也是一名医者,但是在此刻以前学过的知识派不上任何用场,我心急如焚地抱着他去医舍求医,撇下母亲的叮嘱陪在落身边照顾他。

后来小落从大病中恢复了过来,有惊无险,我却留下了心理阴影,倘若还有下次,要是我没能及时去他家带他到医舍,他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可逆的后遗症?

甚至……

我无法再想下去。

回家后,我顶着母亲的责骂在心里做出一个决定。

我要学医。

不单单是当一位助产医者,而是要救济所有受病痛困扰的人。就当是为了我的亲人。

才不到一个月,我的母亲很快就发现了我的异常,因为她在医舍安排的眼线先发现了我常去医舍里的其他区域。

母亲找我问话,她明明知道我去干什么了,但还是要假装不知情地问。我如实告诉她了。

她没有批评我,她说,“你在助产方面已经做得很好了,不用再花时间去学其他的。”

我没有意识到她的言外之意,我跟她说我会保持现状,学其他的领域是为了挑战自己,我还说医舍里的前辈多喜欢我,她们夸我聪明勤奋,母亲的神态像是听进去了,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没有。

“你学那些没用。”她语气有些冰冷。

“可我想学。”我态度坚硬。

母亲什么都没说,单方面结束了那次对话。她有身为母亲温柔的那一面,也有作为族母的冷酷。

自那以后,医舍除了助产区都不再欢迎我进入,无论我怎么软磨硬泡她们都闭口不与我交谈,唯有的眼神交流里透露着对屈于现实的无奈。

没人愿意教我,那我就自学。我早就摸清了医舍的布局,偷偷溜进最年老糊涂的医者办公室轻而易举,再借走她的书籍,夜以继日地学习。

落的家是个很安全的地方,那里没有我母亲认识的人,很适合看书。他父亲很乐意接待我,我很安静,每次去还会带些东西送给他,因为他不会跟我母亲告密。

我还会给小落带些好吃的,他知道我是他的姐姐,很亲近我,时常凑到我身边看我做什么。他不会出声打扰我,是个很乖的孩子。

我一开始他是对我带来的书感兴趣,还试着跟他讲解书里的内容,他听得有些心不在焉,等我说完,他问我与我刚说的话完全无关的问题。

我想,他就是孤独吧。

小落是被散养的,他父亲不怎么管他,更不会为他的未来做打算,我见他没什么事做,问他以后想做什么。

他说他听不懂我在说什么。

确实,这是我的疏忽,我受母亲影响太深了。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哪懂自己想要做什么。

我希望他能过得开心,不受人拘束,可我又不想看到他唯一的娱乐就是我捎些新奇玩意带给他。或许等他再大些再说那些吧。

在落家自学的那几年,我经常跟他讲述部落里发生的事,还会给他捎些新奇小玩意。我让他多出门跑跑锻炼身体,有时从书中学到了些养生的技巧,在亲身试验过后,我也会教给他,帮他调理身体,预防疾病。

我的医术日渐增长,我与小落的感情也愈加深厚。

我十八岁的时候,母亲在帮我搜罗部落里的适龄男性,为我的下一个阶段作打算。我对此充耳不闻,我当时只想着怎么让医舍的老医者认可我的能力,让她们亲口说出我不仅是一名助产医者,我还是一名能治病的医者,答应让我参与到救人的队伍当中。

结果让我大为失望,比起交流医术,她们选择了屈服我母亲的淫威,她们将我找她们的事告诉了母亲。母亲知道后很生气,她加速了为我寻找同龄男性的进度,还强迫我去见他们。

我去见了,然后当着那群人还有母亲的面挑出他们的不足之处。因为我说得有理有据,母亲拿我没办法,只得赶那些人走,留我一人教育我。

她语重心长地跟我说,我这样的人不该沉迷于医术,应该有更高的抱负。

我想不到有什么事业比治病救人还更重要。我不想听母亲拿生育与救人相提并论,这两者完全不一样。

我说不出什么伤害母亲的话,我很爱她,我也知道她很爱我,她只是对我抱有不该有的期望。

接下来的几年里,母亲给我介绍了好多男性,我一边忙着想方法拒绝他们,一边忙着钻研医术。

因为没有加入医舍,没人会主动找我看病,于是,我只得主动去聚落上门,为人家无偿看病,尤其是老弱妇孺,还倒贴自己采的药草送给他们。

我看的都是些小病,身为一名医者,最重要的是要有自知之明,我诊断不出的疾病,我就让他们去医舍,如果他们没有东西交换,我就资助他们。

我这样做是为了练手,我的医术不够精湛,不图回报是求心安。况且,我有我母亲那座靠山,我什么都不缺。

有一天,有人来到我家,指名要见我,守在家外面的侍女不让他见,他就打算强行闯进屋。后来我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就出去看了下,他见到我,激动地走到我面前握住我的手,临我涕零,支支吾吾没说清一句话。

我敢肯定不认识他,更没见过他,他这样的行为没有任何缘由,是很冒犯的。如果我告诉母亲,母亲一定不会放过他。

“谢谢你救了我的女儿。”

我听清了他说的最后的一句话,我这才意识到,他可能是我救治过的哪个孩子的父亲。

他还送了些我根本不缺的食粮给我,不论我怎么拒绝,他都坚持要我收下。僵持了太久,为了不让母亲回来看到他,我最终还是收下了。放在家中容易被母亲发现,我就转送给了落的父亲。

渐渐地,我在部落的名声鹊起,越来越多人会主动找我看病,医舍那边受到了影响,无法将我无视,母亲得知了此事,再次找来了我。

“你当真喜欢干那些事?”

从医就是从医,母亲不该说成是“那些事”,好像从医是件难以启齿的事一样。

我在心里纠正她,口头回道,“我不是喜欢,我是热爱。”

我喜欢看到病人痊愈来找我时脸上的喜悦之情,那就是我现在从医的意义。

“灵,成为我不好么?”

“母亲,人各有志。”

我的母亲确实如我所想,她很爱我,她看到了我对学医的付出与回报,没再插手我的生活。我想应该还包括别的原因,她还有别的女儿。

我如愿加入了医舍,成为了一名从属于医舍的正式医者。

小落是第一个来祝贺我的人,他那时已经十四岁了,身高超过了我,除了脸还稚气未脱,俨然一副大人样子。他也给我带来了另一个值得我高兴的好消息,他加入了部队。

这是件好事,男孩子加入部队是很光彩的,凭私心而论,我自己就希望他进去,在里面发光发热,身为母亲的族母看不见他,那就让首领大人看到他。

小落是个很让人放心的孩子,他没从他父亲身上学到什么陋习,拥有很多难能可贵的品质。加入部队后,他依旧维持着我心目中的样子,短短五年,他就当上了部队年轻组的一把手,在那群年轻人里地位仅次于首领。我得为他澄清一点,他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拥有的一切完全出于他自己的努力,母亲的身份没有为他提供任何帮助,母亲是在注意到他后才认了他。很多人都搞反了因果。

我的工作就没有小落那样顺利了。我一直都想加入医舍是因为我想名正言顺的行医,可真进去后,医舍很多条条框框反倒限制了我。

医舍的行事并不纯粹,在替人治病之前,那些医者最先考虑的往往不是病人的病情,而是病人的部落声望与地位。医舍里的人与事有太多令人不满,我就说一件事,她们宁可花费有限的人力资源去琢磨如何为那些老到无药可救的高龄长老延长寿命,也不肯从那些医者当中分出一部分来去拯救无籍孩童。

我以前做助产医者时就没见过这样的,优待孕妇没什么不对,她们是一身两人,甚至一身多人,情况特殊,可那些正常老死的人呢?他们身体抱恙是出于自然规律,再多人努力也无法对抗,为什么这种只能求助神明的“老死病”要排在有机会救活的病人面前?

待了医舍不到一年,我就辞去了工作。母亲以为我是回心转意,高兴地跟我说我现在还年轻,还有机会如何如何,我没有理会她,我搬家了。

我母亲就是医舍的最高领导者,医舍目前的行事作风,一定与她有关。她不懂什么医术,可她比任何人都更深谙部落之道。我不想改变她什么,她可能是在顾忌什么我考虑不到的吧。我做好自己该做的事就好了。

说来惭愧,我二十四岁才搬出我母亲的家。我母亲身边就留了我这一个女儿,她不舍得让我离开,我也没有离开的理由,就一直没走。母亲得知我的离开,她没劝阻我,而是在我找到新家后,派人送了一堆东西给我。

里面有很多我爱吃的食物,还有她从医舍拿过来的许多药材。

母亲在里面放了张纸条,“要是走投无路,别忘记了你的母亲。”

母亲不支持我,直至我离开部落,她都没有亲自来看过我布置成“小医舍”的家。但她还记得我是她的女儿,后面几年我的物质生活陷入困境,她都会给我提供帮助。

我的新家布置了几个月,这一点也不夸张,我为了让我家看得温馨,让病人们愿意来,下了很大的功夫。期间我还喊来了小落帮我的忙,他再喊来他在部队里的朋友,来实现我脑海中仅靠我一人无法实现的复杂但美好的愿景。

新家捯饬完毕,我自己办的小医舍就开张了。小落和他那些来帮过忙的伙伴是最早来支持我的一批人,受他们的影响,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来我这的病人大多出自部队,也正得益于这些人,我的名气越来越响,到后来部落无人不知,来我这的族人也变得越来越多。来我这看病完全无偿,那些来自部落的年轻小伙身体有部落保障,现在我有了“选择”病人的权利,自然就将他们“赶走”了。少数与我关系不错的,偶尔会来看看我。

渐渐的,我不再被冠以“部落长女”这个头衔,族人们更多的是叫我“医生”,这是我坚持的称呼。我不是想显得自己特立独行,而是想坚持我的本心,为生立命。

我的行医之路听起来很无趣吧,没经历什么忐忑,没有值得津津乐道的精彩之处。母亲除了一开始会反对我,之后就装作熟视无睹,她依旧是我无形的靠山。还有小落对我的大力支持,我没有碰到任何外在的阻力。唯一出过问题的,是我本人。

没有另起炉灶前,我从未与死亡打过交道。除了助产,我接触到的都是小病,只要病人乖乖配合我的医嘱,基本都能转好。就算没好,我开药谨慎,也不会给他们造成生命危险。我那段时间都在自欺欺人,我觉得自己很厉害,从未有过医死人的记录。

我接待过一位因生育太多而留下一身后遗症的女病患,她上了年纪,身体支撑不住那些小病折磨了。她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医舍不愿接下她这“烂摊子”,她只能来求助于我。她当时已经很憔悴了,脸色蜡黄,双眼凹陷被黑圈环绕,嘴唇发白褪皮,瘦弱得随时可能倒下。就算是这样,我还是能从她求我的语气当中听出她对活下去的渴望,她不惜还跪下了。我收下了她,耐心询问她的各种症状,判断病情,再对症下药。她在我家的病床上躺了一个月,一天早上,我去给她送药,她紧闭的双眼被一缕阳光照射,再也没睁开过。

实际上,这件事没对我的事业造成什么不利影响,母亲出手帮我压住了消息。但是对我的心境造成了冲击。我反思了很久,她很可能是因为我哪一步没处理好,或者是喂给她喝哪方药出现了问题,就被我夺走了生命。为了安慰自己,我甚至想过是她的问题,她的状态本就很糟糕了,就算没有我,她也没几日可活。可要是我的医术足够精湛,或许还能为她延长生命——延长又有什么用,她总得到那一步的,如果人终有一死,那治病救人又有什么意义?

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我陷入了迷茫。我行医本就是不图回报,甚至都是在倒贴,如果没有值得我继续坚持的意义,那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最后是小落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在他没有恋人前,他一有空就会来找我吃顿饭,跟我说些部队里的事,我也会跟他讲些自己遇到的糟心事。他听说我暂时不接待新来的病人,就随口问了下原因。

我将我的困惑告诉了他,我俩无话不说,感情极好。

他给我想了好几个答案,例如帮人缓解痛苦,抚慰病人心情之类的,可那样的回答不足以让我完全接受。

“阿姊,你希望我活下去吗?”小落离开前,突然问我。

“你在说什么胡话,我还会想你死不成?”

他单手握住门把手,微微侧身注视着我,“就当是为了阿姊,我也会想努力活着,就像现在这样。”

小落与母亲长得很像,他正经地对我笑,总让我无端联想到,母亲她年轻时一定是个大美人。就在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个弟弟真的长大了,他也能说出震惊我的话来了。

那个问题依旧没有准确的答案,不过我重新开张了我的小医舍。我想起了我最开始从医的初心——死亡无可避免,可我希望我的家人能尽可能、好好地活着。其他人也会这么想。后来我亲眼见过太多病人与亲属间的感人互动,更加深刻地领悟到了这个道理。

我也遇到过一些不值得细讲的病人与亲属,我习惯了选择性不闻不问,他们愿意相信我,我就尽我所能去帮助他们,值得同情也好,持有难以言说的隐情也罢,不论如何,他们都是人,我对得起本心就好。

不知道从什么开始,小落来我家吃饭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问我一个人待在家会不会孤单。我问他要干什么,他就不说话了。我怀疑是母亲要借他的口来催我找男人,还亲口质问他,他摇头说没有——我是看着他长大的,他有没有撒谎我一看便知,他看起来确实是没有。没多久,他牵了个姑娘来见我,我才恍然间明白他的用意。

那个姑娘叫兰,生得很漂亮,听说还是哪位长老的女儿,很多方面与小落很般配。她总是特意讨好我,还主动来我这里帮忙。我知道她是有心,不怎么抗拒,但也说不上多喜欢她那样做。她的行为太刻意了,若我不是落的姐姐,她估计不会多看我一眼。落很喜欢这姑娘,他也想让我喜欢她。我不知道他俩是怎么相识的,我也没有问,这说到底是他自己的事,他俩相互喜欢,这就够了。

兰这姑娘是被娇生惯养长大的,一双手纤细白皙,一看就是没有干过任何杂活,她非得帮我分担捣药的事,我看得都心疼,我寻思落也不在这,她是想听我在落那夸她么?我拦了她几次,她非要坚持,我也懒得跟她拉扯,就放任她去了。

兰在我这,落来我家的次数就变频繁了,他发现她在做那些事,心疼得要死,还过去关心她如何如何,她摇摇头说没事,还时不时望我这边几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强迫她那样做的。

要是落那家伙有狗胆来质问我为什么让她做那些事,我气头上来非得扇他几个巴掌不可。

那姑娘还爱多管闲事。她竟然敢问我为什么现在还是孑然一人,我差点气晕了,这关她什么事,落都没胆子问。

我直接跟落说了,我不喜欢她,她影响到我心情了。

落很失望,他不理解我为什么这样说。

我懒得跟他解释,“你爱跟她干啥干啥,别让她来我眼前转悠。”

落不敢回话,老老实实点头就走了。结果没几天,兰又找上了门,不过这次她没再假惺惺地向我献殷勤了。

简单寒暄过后,她问我,她是哪里惹到我了。

她语气轻柔,目光含水,楚楚可怜样,我算是明白为什么落会喜欢她了。这样的姑娘,我都很难不多看她几眼。

就是太装模作样了。

我说没有,她也不走,留在我家,坚持不懈地问我原因。

“你太烦人了。”我依当下的实际情况回了她。

“我知道你今日无事,所以才选了今天来问。”她说,“如果我先前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请告诉我,我会一一改的。”

如果她愿意改的话,那在我说刚才那话的时候,就该懂得闭嘴了。

我没有回话,这话要是我说出了口,就成我的不是了。

“我听落说你总是一个人忙上忙下的,就想着来帮你。”她仍在坚持。

“我不需要你帮忙。”我说。

我早就习惯一个人的忙碌,她与其将时间花在我身上,不如多跟落待一块来得高效。我以后又不用跟她过日子。

“你是落的亲姐姐,我知道你对他的重要性。”她说。

张口闭口就是落,我那死弟弟就值得她这般惦记?

我回绝了她,说要是她再不走,我就去落那边说她坏话。这招奏效了,她先是不可置信地看了我一阵,然后离开了我家。

他俩一定有相互交换过我对他们各自的态度,兰不来我这后,落也变得很少来我这里了。我没什么时间去感慨这个弟弟变了怎么样的,我很清楚,他迟早会离我而去,只是比我想象中的早了很多。

我是怎么对她改观的,具体我不太记得了。我就记得她有次私下跟我敞开心扉,她当初问我那种冒犯的问题,是与我感同身受。她很羡慕我能勇敢作出自我的决定,摆脱长辈束缚,而她没有我的底气。

“我父亲很欣赏你的弟弟,他觉得如果是落那样的人,也不是不值得托付。”她说,“我知道你是落最重要的亲人,如果你不喜欢我的话,我很担心落会为了你丢下我。”

我无法评价她将未来寄托于他人的这种做法,我又不是她。我就是对她怀有一丝同情,她太没安全感了。倘若落真像她说的那样,没那么爱她,那她今后估计不会过得多如愿。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慢慢接受了兰与落在一起的事实,我还主动邀请过两人来我家吃饭,以这种方式来传递我对他俩关系的肯定。他俩立即领会到了我的意思,很快兴冲冲赴约了。兰知道我对她改观后,又重新对我献上了殷勤,我没刚开始那般反感她的做法了——或许她是为了讨好落才这样对我,可她能坚持那么多年,再刻意也变得自然了。

两人的感情很稳定,维持几年都没发生什么质的改变,这在部落是很罕见的。我有怀疑是落哪方面出了问题,几次差点提出要帮他看看身体这种话来。

我没有多嘴,我只需知道一点就足够了——反正现在问题不会出在我身上,那是他俩自己的事。

除非他们有需要我的地方,否则我不会对他们的事多说半句。我要做个开明的酷姐姐,像我母亲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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