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十日傍晚时分,林涯他们终于踏入了府城的地界。
路过附近的村子,却发现村子里家家户户门都是紧闭着的十分安静,好似一个人都没有。
林涯驾车跟着其他人有车的人一起在村外架起了火堆,照例躲进骡车里吃着干粮。
其他人有不少心思活络的望着村庄的方向,摸着黑进了村里,试探性的敲门发现没反应后,直接翻墙进了院子。
本来想找些吃的,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不甘心的挨家挨户查看,却意外发现了几具腐臭发烂的头发花白的尸体。
吓得那人惊叫一声夺门而逃。
其他人听说了之后有些瘆得慌,离村口远远的,好像怕沾上晦气一样。
林涯若有所思的听着其他人的对话,沉思片刻突然想到,可能是朝廷下了乞食的诏令,所以整村的人才会全部都没了踪影。
虽然这一路上走来村庄遇见的不少,不过他大部分时候都是脱离大部队,也并没有进入村庄附近,通常都是远离的状态。
所以其他村庄到底有没有人也不知道。
休整了一晚后,一大早林涯驾着骡车直接往城门口方向驶去。其他人陆陆续续的醒来后也跟着一起往前走。
城门口有一队官兵守着,大门紧闭不让进去,许多人围着城门两边看着什么。许瑾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脸色忽然变得煞白。
原来城门两边都贴着告示,两边各站着一个重复读告示的。
意思如下——
城门每日巳时至午时开放,由官兵带领进城,不得扰民,不得逗留,不得买卖。
天郾府的灾民只能前往青州府或者南阳府乞食,如有违者,立地斩杀。
许瑾失魂落魄的回了骡车上。
其他人连忙询问怎么了,不只是许父张氏,就连两个小孩也睁着眼睛,满脸希冀的望着他。
许瑾喉咙一哽,这让他怎么说。
原本他们还打算进府城补充些粮食和水,可如今却无法买粮食,甚至还要立马出发去其他府城,相隔将近千里的距离,就他们剩下的这些粮食,要如何才能走一两个月。
更何况,他们一家已经算是很好了,其他百姓身上的粮食怕是只够他们吃到府城的。
“那边告示上到底写了什么?”
“哥,你说话啊!”
林涯隐约能听见一点远处传来的声音,果然和他猜想的一样,朝廷果然颁发了乞食令。
只是这么大的府城,城外竟然竟然连施粥的都没有,看来城内的情况也是不容乐观。
“朝廷下令……天郾府所有灾民前往青州府和南阳府……”许瑾艰难的开口,“如有违者,立地处斩。”
“南阳府?青州府也就罢了,不到千里,这南阳府可比青州府还要南边儿,这如何能走到——”许父身形变得佝偻,弯着腰面色发白,连往日精心打理的胡子都像是没了精气神。
“告示上没提赈灾粮的事吗?”许玥有些疑惑。若是遇到天灾,朝廷一般都会开国库赈灾,还会专门派人押送赈灾粮至受灾地。
“丝毫未提……”许瑾摇了摇头。
张氏盘算了一下他们现有的粮食,发现如果省着点应该能吃个一个多月,只是这水怕是快要见底了。
“粮食倒是还够吃,只是……”
“水的话我来想办法。”林涯知道眼下怕是只能先给他们吃个定心丸,至于水源,其实也好解决。
只要能骗过他们就行了。
“每日只开放两个时辰,时间上是否有些苛刻了?”
“确实。”
林涯看了眼日头,说:“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先去排队吧,进城也需要时间。”
城门口很快排起了长龙,等进城时,左右两边各一队官兵,每隔一段路就有一个守卫,有些人蠢蠢欲动的心彻底死了。
城内的情形还算不错,竟然还有店铺正常开门,粮店也开着。众人看着粮店眼睛都快绿了,只是碍于守卫,不敢轻举妄动。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一行人走在最前方,林涯拉着骡子的缰绳走在领头官兵的身后,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阵尖利的哭喊声,骡子顿时停住了步伐。
“娘!!”
林涯磨了磨牙,用力拉了拉缰绳,骡子不情不愿的转过脸,继续往前走。
“官老爷!求您行行好吧!”灰头土脸的男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旁边躺着一个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老妇人。
他哭嚎着磕头,额头磕得青肿,嗓音绝望:“我娘已经两天没吃饭了!让我们买点麦子吧!求求您!我给您磕头!”
“求求您了!官爷!”妇人哭的眼睛红肿,带着一双儿女一同跪下。
见官兵不为所动,他伸手拉过旁边面容清秀的女儿,咬了咬牙:“官爷,我这女儿……我这女儿模样还算过得去,就让她跟着官爷享福吧!”
“爹!呜呜……”
领头的官兵面无表情的折返回去,瞪了眼那个摇摆不定的官兵,换来对方讪讪一笑。
“进城不许买卖!另一头城门口有善人施粥,带上你老娘跟着队伍出城就是了!大男人莫要作小女子姿态,丢人!”
他说完重新回到队伍前方,一直到出城,被那句有善人施粥吊着的众人没再闹出什么幺蛾子,一直到出城门后都十分安静。
大部分人脸上都露出了期盼的目光。
“竟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好人,倒是难得。”林涯看了眼那官兵,脸上露出个笑。
出了城门后,果然在外面发现了有施粥的牌子,每个出城的人都可以过来排队领取一碗。
林涯和许瑾他们也带着碗过去排队,一人获得了一碗浓粥。
“这么浓的粥,我还是头一次见。”
打粥的那人笑着说:“自从朝廷下了令,我们东家见灾民不能在城内买粮,可怜饿死了好几人之后,就每日这个时辰在城门口施粥。不过今日也是最后一天了,我们东家明日要离开天郾府了,之后怕是没人能再来这城门口施粥了。”
“你们东家是何人?日后若是见着了定然要报答一二。”许瑾有些好奇的问。
“我们东家姓李,咱们这天郾府的粮铺啊大多都是我们东家的产业。”
“嚯——”许瑾还真听说过这个李家,李大善人。据说无论天灾**,李家的粮店价格永远比别家便宜一大截。
因此别的粮商在天郾府都混不下去,李家从此一家独大,其余的都是些私人小粮店。
林涯在一旁点头,如果真是这样,那确实配得上善人这个名号。
此时的他们都没想到,相遇竟然来的这么快。
从天郾府府城出来之后,他们沿着官道一路往南,最后和其他人一起停留在一个废弃的村庄过夜。
难得有房子遮挡,林涯看了眼剩下的干粮,已经只剩下一张饼了,闻着还有些发馊。将那饼扔进系统空间,林涯拿出面粉准备再做一些烧饼。
张氏和许玥把睡觉的地方用抹布擦了擦灰,总算能睡宽敞点的房间了,其他人也有些高兴。
等她们收拾好,又来厨房帮忙打下手。
怕味道太重散出去别人闻到味,张氏提议直接做腊肉饭,闷在瓦罐里加上厨房关着门,这样就什么都闻不到了。
随着许瑾和许父抱着柴火回来,任琳和任朝也帮忙烧火,一家人围在一块,享受着难得的松弛。
在村庄休整了一天,第二天又接着上路。
到了下午,天色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一样,太阳也没了踪影。
林涯连忙找了个附近的村子借宿,在一个废弃的茅草屋,许瑾许玥和许父张氏,还有任琳和任朝都很开心。
他们期盼着能下一场,浸湿那干裂的土地,好让人喝水喝到饱。
“要是下雨了,我一定要多喝点水!”
“我想沐浴!”
“我也想洗头沐浴!再换爹爹给我买的新衣服……”长时间的出汗加上不洗澡,别说味道重,身上甚至能直接搓出伸腿瞪眼丸来。
许父和张氏依偎在窗户边,没说话,但是眼睛里的希望却说明了一切。
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林涯站在一旁和他们一起望着天空,没有打破他们的幻想。
望着阴沉的天空,其他人又哭又笑,干裂发白的嘴唇裂开了也顾及不上。纷纷拿出盆或者碗,能装水的一切容器放在屋外。
可是屋外原本黑沉的天空忽然逐渐压近,甚至还响起了嗡嗡嗡的声响。
那不是什么黑云,而是什么都吃的蝗虫。
“啊啊啊!是蝗虫!快关门!”
“啊!”
“是蝗虫啊!老天爷!”
“快关门!快点!”
“快点关门!”
林涯眼疾手快的关上门窗,下一秒砰砰砰的声音响个不停,撞击在门上的力气也逐渐增大。
“阿瑾!快帮忙压住窗户!”
“噢噢!”
“竟然是蝗虫……不好,骡子还在外面!”
“现在没办法管它了……”
林涯听着外面骡子传来凄厉的叫声,闭上了眼睛,颇有一种听天由命顺其自然的心境。
蝗虫来的快去的也快,一刻钟左右便离开了。
打开门,门外掉落的的蝗虫被踩咯吱作响,林涯第一时间去看骡子。发现它缩在车架后边瑟瑟发抖,身上还好没什么伤痕,只是受到了惊吓。
度过了充满惊吓的一天,吃过饭,一时无语,几人都没说话,沾上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隔壁传来尖利的哭叫声。
“娘!你卖了我吧!不要卖阿姐!”稚嫩的女童声大声哭喊,声音尖的有些破碎。
“你阿姐是去享福的!你可别耽搁你阿姐!走走走!一边儿去!”另一道尖利刻薄的声音越发接近,“大丫他娘!你倒是快说句话啊!”
“呜呜……娘!你卖了我吧!卖了我就有钱给阿兄看病了!有钱你们就能买粮了!”
“唉……桃花婶子,先前说的那些能不能再多些?您也看到了,我家大郎摔了脑袋,家里实在是拿不出钱来请郎中了!而且现在也快断粮了。”苍老的嗓音里是深深的绝望,“若不是……若不是……我也不至于……”
“不是我说,这方圆十里的,可没有比我出价更高的了!如若不是大丫有些姿色,就算你白送给我我也是不要的。”
“罢了罢了,我这也不与你们磨嘴皮子了,到底如何,你们给个痛快话。”
“婶子!我愿意卖!”大丫穿着一身破旧的衣衫,在阳光下衣衫显得空荡荡的。
她瘦得深陷的眼眶满是泪水,看向那苍老的妇人,咬着牙跪下:“娘!就卖了女儿吧!”
若是卖一个她,那家里有了银钱,日子也能好过些。若是不卖,家里如今连耗子都饿的跑了,她们一家人也只能等死。
更何况,阿兄还在等郎中救命呢!
“不可以!咳咳……”
“阿兄!”
“阿兄!”
郑氏却是没空听她嘴巴叭叭,带着一丝惊喜与担忧连忙上前伸手扶着他:“大郎!你怎么起身了?!你的身子可受不住外面的寒风。”
一边又转过头露出歉意的神色,对有些呆愣的桃花婶子说道:“桃花婶子!今日劳您跑这一趟,对不住了,我家大郎既然醒了,先前说的事便算了吧。”
桃花婶子虽然做着牙婆的勾当,但是对郑氏这一家倒也没有坏心,只不过是看这一家孤儿寡母在这灾年难过,加上大郎得了病要钱买药,这才好心前来劝她卖了大丫,而且出的价也比旁人高一些。
这年头,卖儿卖女再正常不过了。
“不卖便罢了!下次若是要卖了再找我就是了。”桃花婶子扭着腰回去了。
林涯站在门口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有些惊讶,这人,怎么也不像普通人。
[宿主!那是男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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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古代干旱灾荒(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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