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雷鸣般的爆炸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林苓。

窗外的天刚擦亮。自末日游戏降临后，手机先是没有信号，到今天已经彻底无法开机了，林苓失去了判断时间的能力。

透过窗户能看到屹立在江边的金色地标建筑，摩天双子塔。

这栋每每到了晴天就会被吐槽的光污染建筑此时被一架飞机拦腰撞断，吵醒林苓的爆炸声就是从这里传来的。

滚滚黑烟直冲天际，坠机的火花点燃了油箱，火势迅速蔓延。

“嘭嘭嘭——”

一连串的爆炸声响起，飞溅的火花点燃了马路上无人看管的车辆，每辆车的油箱都是一颗危险的炸//弹。

紧接着，不知是否受爆炸的影响，走廊上的应急灯熄灭了，黑暗袭来。

末日游戏第二天，飞机坠落，电网瘫痪。

林苓扎好马尾，简单的吃了个早饭，背起双肩包打开了房门。

按常理讲，经历过昨天那样激烈的运动，林苓今天应该全身肌肉酸痛，在床上躺个三、四天才恢复。

可林苓非但没有一点不适，反而觉得浑身充满力量。难道是增加的两点体质的功劳？

林苓敲开了何梦琪的房门：“抓紧时间，今天最好能出去。”在大楼里待得越久，变故越多。

何梦琪揉着惺忪的睡眼，她昨晚没休息好，担惊受怕一整晚，生怕半夜会从桌子底下窜出来一只怪物把她给吃了。

从十八楼下到十楼，林苓只遇到了零星的一两只地精，人也没有，仿佛整栋大楼都空了一般。

何梦琪踢着鞋子：“苓苓姐你看，这也不怪我，都没怪给我杀了……”

林苓一把捂住何梦琪的嘴，刚探出去的身子瞬间收回。

是地精。

林苓粗略一数，大约有三十多只地精围在九楼的楼梯间出入口，想要下到八楼就必须穿过地精身后的消防门。

硬打？

林苓看了看自己一身破烂装备，悬。

狭窄的楼梯间带来了灵感，或许可以借助地形？

林苓向何梦琪示意了一个眼神，虽然对方没看懂，但还是跟着林苓轻手轻脚的撤回了十楼。

林苓找到一间门锁还算坚固的办公室，简单清理了从这间办公室到楼梯间的杂物。

她推着一张底部带有滚轮的沙发，同时告知何梦琪自己的计划：“楼梯间空间窄，用沙发堵住楼梯阻碍地精行动。我们站在高处防守，杀掉爬上来的地精。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地精突破沙发，到了那一步我们就退回办公室，另想它法。”

为了增强沙发的杀伤力，林苓尽可能找来一些剪刀、美工刀、水果刀，刀刃朝外反插在沙发上，即使地精能爬上来也必须掉点血。

何梦琪手脚发软，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数量如此庞大的地精群，密密麻麻挤在楼梯间，跟销售部早上开激励晨会跳操似的。

何梦琪紧张地开口，声音都打着颤：“苓、苓姐，怪物的数量是不是太多了些，就我们两个哪里行？要不我们会楼上去找孙与他们一起……或者我们再等一晚吧？说不定明天它们自己就散了，反正我们食物也够。”

问题是不会自己解决。

林苓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你不想来就在这里等着吧。”

说完，不等何梦琪回应，插满刀具的沙发被林苓猛一下推入了黑暗的楼梯间，轰隆隆如战车驶入战场。

借助[黑暗视觉]的加成，即便没有灯光，楼梯间发生的一切林苓尽收眼底。

最外围的两只地精当即就被俯冲下楼的沙发撞倒，甚至来不及发出半声惨叫，绑在沙发上的刀具深深扎进了地精的脖子，鲜血四溢。

被惊动的地精群躁动不安，发出恐吓般的低沉吼叫，它们挥舞着手里的棍棒，张牙舞爪地朝着林苓的位置扑来。

奈何沙发卡的位置过于完美，排着队爬沙发的地精像是主动送上门的小菜。

1级的地精血量本就不高，在攀爬的过程中还被绑在沙发上的尖刀划上几下，自己把自己送到林苓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个残血了。

林苓刚开始还要躲一躲，闪一闪，但很快就懒得再动。她站在沙发上方，爬上来一个地精砍一个。

前方死掉的地精尸体又成了后方地精的阻碍，数量再多的地精群也禁不住这样的消耗，原本看上去浩浩荡荡的地精群数量急剧下降。

林苓从最后一只地精的脖子上拔出切纸刀，甩掉刀刃上黏稠的鲜血。此时的楼梯间，地精尸体堆积如山，下脚都困难。

林苓搬开挡路的沙发，清理出主要通道，她可不希望自己留下的路障反过来挡住自己。

清理掉地精群，林苓共获得102点经验值，拾取金币x61枚，酸液瓶x1，毒素罐子x3，火油瓶x2，布料碎片x9，金属碎块x3，以及一本技能书[伏击]。

【领悟了技能[伏击]（被动）：处于隐匿状态下的攻击获得30%伤害加成。】

还差一点点经验就能升到3级了。

“有人吗？外面是有人吗？太好了！我们得救了！”

林苓正打算离开，一道年轻的声音从门后传来，伴随的还有几声不敢置信的惊呼，门内被困的不止一人。

原来地精聚在九楼是被这群人吸引。

九楼是一家教育培训机构，被困的大多是些未成年的学生。

“昨天周一，你们不在学校上课反而在外面补课？”林苓警备着，与对方保持安全距离。

为首的是个模样白净的少年，身材高瘦，在学校是最受欢迎的那一批人。他摊开双手解释道：“艺考生，文化课学校跟不上，只能来外边补咯。”

听见外面打斗声停止，何梦琪赶紧跟了上来，生怕慢一步被林苓甩下。她忙接过话：“这家补习机构很有名的，我堂弟高三的时候也在这里补过课。”

两个女人，一个黑脸凶恶，就差把“生人勿近”四个字写在脸上，另一个表情和善，给人一种被卖了还会帮忙数钱的感觉。

少年很快确定了搭话对象，他转向何梦琪，表情可怜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宋开霁，姐姐叫我小霁就好。姐姐有吃的吗，我们从昨天被关到现在，一口吃的都没有，好饿啊。”

何梦琪起初是有些犹豫的，但她是在无法抗拒少年可怜楚楚的目光，在一声声“姐姐”的呼唤中逐渐沉迷，牙一咬打开了自己的背包：“我也没有多少，你们分着吃吧。”

少年们欢呼一声，围着何梦琪一拥而上，几乎抢夺般瓜分着何梦琪背包里的食物。

宋开霁咔嚓咔嚓嚼着薯片，边吃边问道：“所以那天的声音是真的？就像网游一样？围在门口那些地精就是……怪？”

“哇靠，我就说打游戏有用！我妈平时还拦着我不让我玩，现在好了，整个地球都变大型网游了！”

“那我要当大魔法师，食我豪火球之术，烧你□□！”

这个年纪的少年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阶段，即使被怪物困了一整天，在听到何梦琪的话后不仅不害怕反而兴奋起来，互相开着玩笑。

“那个女的、不，那个姐姐，”宋开霁指了指四处翻找的林苓，“她变成那个样子也是因为游戏？”

何梦琪不解反问道：“哪个样子？”

另一个男生不太正经地插嘴：“女魔头的样子呗，刚刚我们在房间里全都看到了，唰、唰、几刀下去怪物就呃！啊！全嗝屁了。姐你还有吃的吗？这么点零食吃不饱啊。”

何梦琪抱着背包，干巴巴地笑了几声：“没了，你们真能吃啊。”

那男生嘻嘻哈哈一阵，竟转头去找林苓，脸上挂着一副自来熟的笑脸：“好姐姐，赏点吃的呗。你背包这么鼓，让我看看都装啥好吃的了，真想来碗热腾腾的方便面啊！”

见有人带头，其他男生也逐渐围了上来。十七八岁的少年发育早熟，个个人高马大，虽然个个看似友善脸上带笑，城墙般围拢一排，仿佛不知道自己能带来多大的压迫感，或者说他们知道，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林苓不愿意也很难拒绝。

“啊！”为首的男生发出一声痛呼，表情因极度的痛苦而变得扭曲，只见他的右臂被利器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皮肉绽开，鲜血涌出顺着指尖大颗大颗砸在地板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冰凉的金属味。

林苓身体内收，重心下沉，手中紧握着切纸刀，依然一副再靠近就开战的状态。

此时刀刃已再度被染红。

她的声音干脆有力，透着冷漠与力度：“滚远点。”

周围躁动的学生瞬间安静下来，收起了轻佻的笑脸。

他们大多是高三生，正是人生的紧要关头，社会包容他们，家长溺爱他们，对于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来说，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如此直观地体会到杀气与威胁。

她真的会动手！

男生近乎僵在原地，鼻尖浸出汗水，双腿不听指挥般地发抖。

最先反应过来的宋开霁急忙上来解释：“姐姐他就是开个玩笑，你太敏感了，我们都没有恶意的。”

宋开霁的话仿佛解开了沉默的封印，周围的学生不满地抱怨起来。

“是啊，开个玩笑而已，不给就不给嘛，这么小气！”

“一个女的下手这么重，恐怖死了。”

“王博文流了好多血，他会不会死啊！”

王博文显然就是被林苓划伤手臂的男生。

何梦琪心软了，上来轻扯苓苓的衣角劝道：“苓苓姐，他们还都是孩子呢，你下手是不是太重了点。现在也没办法去医院，你不是有些纱布吗，给他包扎一下吧。”

林苓目光深长地看了宋开霁一眼，持刀的手收回胸前，仍然保持戒备的模样：“这个年纪未成年也能杀人了。你们的老师呢？既然这里是补课班，为什么连一个老师都没有？”

“老师被怪物抓走了。”

在宋开霁的说辞中，补习班共有五位老师。其中一位在游戏开启时变成了地精，杀掉了两位老师和一个学生，另外两名老师说要出去求援，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宋开霁坦白道，“‘这群小男生这么讨厌，说不定是他们把老师杀了栽赃到怪物头上。’我对天发誓，如果是我们杀的老师，今天就不会这么饿了。”

林苓接着问道：“尸体，被杀掉的老师和学生尸体在哪里？”

“被怪物拖走了。”

林苓仔细观察着宋开霁的表情，她的感知属性有16点，除非是感知比她还高的玩家，一般人很难骗到她。

“干！”确定宋开霁没有撒谎，林苓忍不住暗骂一声，转身就走。

何梦琪追了上去，却被林苓拦住：“别跟了。”

“为、为什么啊？”何梦琪满脸惊愕，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林苓语气冷漠：“我说过了，如果今天你还是下不了手就别跟着我了。你派不上用场。”

闻言，何梦琪浑身一僵，不敢相信自己真就这么被抛下了。

她以为林苓只是面冷心热。像昨天林苓逼着自己杀地精，自己没下得去手，林苓虽然嘴上不饶人但不也还是帮自己杀掉了吗，只要她好好的求一求林苓，说不定她心一软，又答应留下自己了。

何梦琪双手抱着干瘪的背包，无助道：“可是，可是我身上什么都没有了，吃的都被他们拿光了。”

林苓立场坚定：“回楼上拿。你该庆幸你没有告诉那群人楼上有食物。”

“我一个人不行的。最后一次，你再给我最后一次机会好不好！明天、明天我一定可以的！”何梦琪说话身体都在颤抖，把她一个人丢在满是怪物的大楼里？光是想一想心里发毛。

林苓用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说道：“地精没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也就不存在把尸体拖走的情况。”

“所以小霁、啊不宋开霁骗了我们？那些老师真是被他们给、那啥的？”何梦琪心中一阵后怕，她刚才是在替杀人犯求情吗？

林苓摇头：“他没撒谎。”

何梦琪被搞迷糊了：“那是为什么？”

排除非宋开霁是天生骗术高手的情况，地精拖走尸体只有一种可能：

超阶。

在《末日Online》中有这样一种设定：当某个区域，同种怪物的数量超过某个临界值，怪物会聚在一起举行血祭，从中诞生出更加强大更加智慧的精英头目，即为“超阶”。

“一路下来遇见的地精数量远远少于预估数量，在加上拖走尸体……可以百分百确定它们是在准备血祭，超阶后的地精头目会比现在强上数百倍。”

何梦琪不依不饶道：“我也可以帮上忙的，我要跟你一起……”

“你帮不上忙。”林苓打断何梦琪的话，她的眼里闪烁着洞悉的光芒，仿佛能看穿所有秘密，“你知道你帮不上忙的。”

二十楼到九楼的怪物都被林苓清过一遍，何梦琪即使一个人也不会出什么意外，只要她——

“别和九楼那群人待在一起。”林苓一根一根掰开何梦琪抓住自己的手指，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