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留心看眼前另一记忆片段,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凉风飒飒,深巷之中传来若即若离的戏谑之声,还有的是女子呜咽之声。
走近一看是一群地痞流氓包围着一位白衣女子,正准备施暴。深巷尽头逐渐清晰的滴答声被淹没在这漆黑的夜里。
流氓们狞笑着伸出他们的猪爪子慢吞吞的撕扯着女子的衣物,刚刚还呜咽着的女子,双目突然瞪得圆大,身体僵硬如石。
流氓们正为此感到得意,却感受到森森寒意自肩膀传来。斜眼看去,恐由心生。一排发青的手搭在几人肩上。
恐惧的时候,无论是什么东西都会让人感觉阴恻恻的。孩子略带笑意的声音飘了出来:“你们可知,乞家巷那位大人住哪?”
已然失语的几个男子连滚带爬跑向巷口,完全没有心情再去顾虑倒在地上女子。还没跑出几步,脚下便似是栓了千斤链那般沉重。滴答声终于落入几人耳膜之中,几声惨叫过后,小巷似是真正平静下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月色浓重了几分,柳银笙的头发上多了几丝月辉,不似鬼魅不似仙。
小巷中晕倒的女子转醒,跌跌撞撞的沿街逃跑。眼前突然出现一个衣衫褴褛的小男孩,来不及躲避,迎面相撞。有零碎物品掉落的声音却无碰撞到的感觉。女子惊恐回头,眼眸瞬间绽大,血丝自眼白蔓延开来,扑地不起。
记忆进入了死角,仅留下寂静一片的街道。柳银笙撤回灵力,拿出缚灵袋,把呆在原地的小义装好。
刚要收工回家。空气里却多了一人的气息,“下凰血,送你了。”未再多言,气息即刻消失。
漾药坊灯火通明,主厅一侧小桌上整齐地码放了几碟热气腾腾的饭菜,然诩趴在桌前睡得正香。
柳银笙笑了笑,想起不久前然诩那个蠢东西潜入藏书阁,偷偷摸走一本泛黄的手记。那不过是柳银笙闲暇时随意记录的一些寻常符咒的制作方法,也只是粗略描述。没想到,竟让他将制暖符之法学了去了。
破天荒的,然诩一大早就爬起来开店门。这不开不知道,一开吓一跳。门口睡了个小怪物,才听着有动静,立马窜起老高。激动地往店里跑,如此敏捷的身手!如此迅猛的动作!惊得然诩迟钝了几秒后才喊打喊杀的追了上去。
小怪物凭借着自己灵敏异常的狗鼻子,溜到厨房,两眼发绿地盯着冒着热气的蒸笼。
切着大蒜的离悦卿榭一个手抖,血珠直冒。还来不及吮一口缓解缓解,就又感受到一股“黑暗势力”正在袭来。又是一个不小心照着伤口划了下去。
然诩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拎起小怪物,又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小怪物再次回到了门口,含着两汪泪水,抱住然诩的大腿。做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开始鬼喊鬼叫。引得赶早集的人们驻足观望,议论纷纷。饶是然诩这个厚脸皮也被臊得一个大红脸,只好又把它拎回来。
叫了黑涟守店,自己提着小怪物绕到后院。它才发出声音,然诩就已经认出它就是那只炎果妖。
还不等然诩说话,小妖怪就立马委屈巴巴的念着:“我抛弃故土,一路步行,寻着味道。千辛万苦才找到这!哥哥还不要我,这让我怎么活,怎么活啊!我还不如,不如就吊死在这棵丑树上了!”
“去啊你,正好省得小爷我动手了。”
“不要啊,杀树了啊!苍天啊,大地啊!救命啊!”
前堂黑涟忍不住探出脑袋瞄了瞄,又被然诩用目光杀了回去。
“我说你是在哪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是去城西大槐树下跟那个痴儿练过?”
小妖怪不自然的摇摇头。
“算了啊,大早上的别吵吵。来干嘛呢你,没事儿快滚蛋,别浪费小爷时间!”好不容易起个大早,真是的。
小妖脸色一转,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向外跑去。然诩只是眼前一花,它又回来了。背着个脏兮兮的大袋子,拎着个破破烂烂的竹篮子,辨不出模样的脸带着笑,“这是我的果子哟。”肚子还不争气的叫了叫。
然诩心下一紧,脑子里飞快的闪过了什么东西。鼻头酸得厉害,他把头扭向一边说着:“先吃早饭。”
“这几天,银笙哥哥好像有点忙啊。”黑涟咬了好大一口包子,满足得眯起了眼。
“他每天都很忙呀。”离悦卿榭随口敷衍黑涟,又摸了摸另外一个正在狼吞虎咽的小孩的头顶,“也幸亏他忙,没吃饭,否则你就要饿上一段时间了。”卿榭每次做饭都要磨蹭好几个时辰,而且绝对不会多放一粒米。
“卿榭哥哥,你这话不对吧。你可以把你的给她呀。”黑涟喝下一口粥。
卿榭手顿了顿,“你这小孩说什么呢?我辛辛苦苦做早膳,要饿也是饿你!”
“切,卿榭哥哥小气鬼。”
“不跟你个小孩一般见识,快吃你的。”卿榭脸色微红。
“说起来,那个新来的哥哥去哪了?”
“小孩子家家,别一大清早问东问西的,他啊有他忙的。”
“哦,卿榭哥哥老了。”黑涟夹起最后一个包子,还未塞到嘴中,便已被卿榭抢走。“你再说一遍!”
“本来就是啊!你学王大爷说话!”话刚刚出口,黑涟便亲眼看着包子被卿榭送进了那个新来的口中。他哼了一声,咕嘟几口喝掉碗里的粥。掏出自己新买的小帕子胡乱擦擦嘴,跑去了前堂。
“啧啧啧,你看看这个哥哥真坏。不,是弟弟。”炎果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低下头继续吃。
然诩请了隔壁米行的老奶奶带小妖沐浴,自个儿去接替了黑涟的位置。大街比平常热闹了几分,黑涟自是按捺不住。跑出去瞅了瞅,这一眼可不得了。
一男子卖力地拉着一辆有着醉君居字样的小木车,上面堆满了黄澄澄的金子,好好看看不就是那新来的哥哥吗?
“哎,知道吗?这就是那药铺子的老板新招的伙计!”
“哟,这谁不知道啊,前些日子,柳老板把他从醉君居买来。要我看,这么可人疼的。买回去,还不知道做些什么呢!”众人一片唏嘘。
“平时也不太看得出来,这柳老板竟是个二椅子!”
“谁说的,没看见那天天和他黏在一起的然公子么?”
矮了大半截的然诩一直没插上话。终于逮住个机会,忙问:“他作甚要拉着钱财沿街走?”
“快快快!看,这是月前跟回来的小孩!听说是柳老板的私生子。”
“还真是,你看看这鼻子,这眉毛,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自动忽略了黑涟的问题,只顾指点点。
黑涟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那几人又贴耳说了些什么,纷纷露出怜悯的表情,才答:“他交赎金呢!醉君居那人只收现银,并且还得亲自送上去。这男子力气也是大得很,这么一车足金,我可拉不动。”
“哦。”黑涟眸色微闪,掩盖住一瞬间出现的锋利表情。
城主府,会客厅。城主喝下两盏茶,来回踱步多时才见侍者领着柳银笙进来。
仙人说城东漾药坊老板定能破此案。城主起初也是不信的,想他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夫,年纪尚轻,唯有张脸有过人之处。
而三十年以来,城内一片太平,鲜有人谈论鬼怪魂灵之类的。此次乞家巷之事又蹊跷得很。所以最后他决定,不论成与不成都要一试。
昨夜护卫队的人回来个个面色发白。还有一人是躺着回来的,满身血污仅吊着一口气。提到柳银笙,那平日里行事凌厉的程跃也一副挫败之象。
侍者全部退下之后,柳银笙也不落座,只是拱了拱手说着:“乞家巷之患已解,城主不必太过烦心。”柳银笙未拿出任何一点证据。城主却无任何疑虑。
他起身笑了笑,“柳老板出手果真不凡。托您的福,小女之病已然大好,前次未能好好报答。趁此机会,不如先留下吃个便饭,再做打算?”
“谢过城主大人,不过明日便是秋分柳某还需回去做些准备。”
“既然这样,我也不再挽留。”
“告辞。”
“慢走。”
直到年轻的身影消失城主也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对一个小辈用敬辞。
“季城主,今夜身体借我一用。”空气当中出现了一道不属于城主的声线。
“好。”
越接近漾药坊,柳银笙身上的缚灵袋越发躁动。平日里隔着一条街都能听到然诩那比卖菜的王大妈还大的嗓门儿,今日竟如此安静,该不会是……想着柳银笙加快了步伐,绕近路从后门走。进门时还不慎刮到衣角。
一进后院,几道锋利的目光就立刻射了过来。然诩面带假的可以的微笑招了招手说道:“银笙,快过来。”
柳银笙皱了皱眉头,压制了剧烈躁动的缚灵袋,看到只是多了一只小妖。其他也没发生什么,就不想理会然诩。径直走向前去,却被然诩拦下。
“你们两个,去帮你们卿榭哥哥守铺子。”
“嗯。”两个小东西乖乖的走了。
“要说什么?”柳银笙拢了拢破了的衣袖,盘算着下次再也不买徊梦云锻。
“你先过去坐下。”
如果现在不按他说的做,他定会纠缠不休。所以柳银笙只好返回坐下,顺手倒了一杯茶水。
然诩随后坐下,问道:“你日后要娶妻吗?”
听见这句话时,柳银笙刚刚喝下的茶水尽数自口中喷出。全被然诩那靠的很近的脸接住。
“银笙,那么激动干什么?”然诩抬起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脸。其实柳银笙也不是故意的,但不知是谁人沏的茶,难喝得要命。忙活了一上午,喉咙干得厉害,一时没忍住。
“说真,你要娶么?”然诩靠得更近。
“没时间。”
“银笙哥哥,有人来看病。”黑涟再次伸出头来。
“嗯,知道了。”柳银笙起身离开,留下一句话,“整天闲着别想些有的没的。”
然诩待在座上想了片刻,开始狂笑。一个不小心就端错了杯子,就着柳银笙喝剩的茶水润了润嗓子。黑涟将自己所闻之事详细转达到然诩这里。
那什么私生子之类的也就过过耳,但然诩想到了更深层的东西:万一银笙娶妻之后就把他们几个吃白食的人赶出去怎么办?这下放下困扰自己也没多久的大石,然诩又恢复平日里的脱兔模样。
入夜,烛影摇曳。西阁中,柳银笙与离悦卿榭执棋对弈。然诩则和两个小孩摆弄着午后从隔壁二虎那坑来的一盒竹蜻蜓,拆了装、装了拆。
“明日秋分,不如关了铺子,去眠山摘桃吧。”然诩提议着。
柳银笙点点头,不知在想着什么。一子落下,离悦卿榭无路可逃。又看柳银笙已经起身无再战之意,他也就随着然诩一起玩起了竹蜻蜓。
柳银笙推开门,回了卧房,一路上一边压制着略微抖动的缚灵袋一边思考着:下凰血?那是何物,看来也只能等柒萋回来了。
那个,我又偷偷的回来了,虽然也没有多少人看得到我。但我一定不会放弃的,毕竟是那么重要的它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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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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