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尔斯对于食物没有什么特别的偏好，但他与大部分人一样，相比于苦味会更加接受甜味。所以他对于巧克力这种东西的观感有些复杂，甜味与苦味交织，让人难以决定对它的喜恶。

后来菲尔斯才知道，只不过是那段时间殷雲恰好买来了苦味偏重的黑巧克力，给他留下了一个“巧克力的味道都很苦”的第一印象。没过多久殷雲又带回家一些口感更加香甜的巧克力，菲尔斯对其才终于改观。

“但是不管巧克力味道究竟如何，你也不该把它当晚饭吃。”菲尔斯站在沙发前面，低头看着瘫坐的殷雲。

殷雲用舌头把口中慢慢融化的糖果顶到腮边，歪着脑袋靠在沙发上看菲尔斯：“不是晚饭，是药物。巧克力里面有可可碱和咖啡因。”

可以使人愉悦的成分。菲尔斯想，蹙眉走过去坐到殷雲旁边，弯下身自低处仰起脸看着他：“到底怎么了？”

殷雲看向菲尔斯，浅浅笑了一下，从桌面上摸过另一块巧克力递给他：“在实验室遇到了烦人的客户，有点生气——好吧，准确来说非常生气。”

殷雲似乎不太想细讲，菲尔斯便不继续问了，拆开那一小块巧克力的包装放进嘴里。齿间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巧克力在温热的包裹下缓缓融化，融成滑腻香甜的糖浆。

殷雲吞咽下糖水，喉头留了一丝苦味。他注视着菲尔斯咀嚼的动作，仍嗅得到那浓稠的甜香味。殷雲坐起身。

菲尔斯转过来看他，被殷雲吻住了。半融化的柔软的巧克力被抵在舌头上，殷雲简直像是来抢夺食物，搅动着热乎乎的糖浆。舌尖与糖果同样的滑腻，菲尔斯一时分不清二者的触感，只觉得到处都充斥着巧克力的香甜气息。

菲尔斯能听见殷雲喉间的吞咽声响。口中的巧克力融化得很快，殷雲闯进来将那糖浆连同其他液体一并裹挟走，那么他咽下去的是——

这个想法有点要命。菲尔斯感觉心头一颤，不禁应和着殷雲的吻，将甜腻的糖块拱手献上。

殷雲扶着菲尔斯的肩膀，一只手搭在他的后颈，不自觉按揉着颈椎的皮肤，揉乱了后领，手掌慢慢挪到肩胛、背脊，停在那里揪紧了菲尔斯的衣料。

巧克力好像已经不见了，微苦的后调泛出来，但是也融化在温热的口腔中。菲尔斯一手扶住殷雲的后脑，五指插入发间。他想，巧克力太甜了。

殷雲琥珀色的眼睛罕见地显得有些浑浊，他将脑袋靠在靠背上，半阖着眼一下一下大口呼吸着，像是垂死的病人：“我就不该……给你这么好的肺活量。”

菲尔斯一只手扶着殷雲，有些坐立难安，绷紧了一张脸，目光躲闪着耳根通红。他与殷雲隔了一小段距离，似乎是为了方便随时逃开。

但是殷雲抓住了菲尔斯的手臂，仍然眼睑微垂着，从睫毛底下抬眼看着菲尔斯：“别躲了。让我帮你。”

菲尔斯仍不敢看他，喉结上下滚动，开口：“雲，我——”

“害羞什么。”殷雲向前一倾，手放在菲尔斯小腹，“你身体的哪一部分我没见过？”

窗帘没有留缝隙，只有朦胧的光拢在起居室内，将房间里的人和物勾勒出一个毛茸茸的轮廓。

殷雲贴得很近，近得一偏头便可以吻到菲尔斯的脖颈。菲尔斯微微躬身扶在沙发靠背，低低地喘着气。

菲尔斯能看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吝啬的光线好像全部汇入了那双眼中，即使在如此昏黑的环境中也缀着光点，亮盈盈地注视着他。于是菲尔斯就会被烫到，立刻移开视线。

菲尔斯抓着殷雲的小臂，就这么虚握着不使力。他不清楚殷雲做这种事意味着什么。是帮助，是亵渎，是爱欲的宣泄，还是仅仅在使用自己的物品。菲尔斯感到混沌，感到燥热。

殷雲直直坐着，可以听到菲尔斯的呼吸和忍耐的鼻音。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菲尔斯，暗光下菲尔斯的面容也被染得晦暗，那样生动。

菲尔斯的身体忽然一颤，把脸埋在臂弯里喘着气，好像不敢抬起头来了。

殷雲坐回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然后他凑近一些，将脑袋靠在菲尔斯旁边，对着菲尔斯的耳朵轻声说了一句话。

菲尔斯露出了眼睛，一双眼睁得圆圆的：“什么？”

殷雲没有再重复，而是静静地看着菲尔斯：“你不愿意吗？”

菲尔斯与他对视，然后又将眼睛藏了回去，耳朵仍泛着红：“你明明知道答案。”

殷雲所在的实验室会接待各种各样的客户，有为了满足自己幻想的富翁，也有用金钱换取技术的大公司。白天来的那位算是介于二者之间，他想要为自己的作坊添置员工。

“如果需要更廉价的劳动力，仿生人资源公司会是更好的选择。”实验室负责人耐心地解释，“定制仿生人会相应地提高价格，似乎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新客户笑着说：“价格方面不必担忧。你要知道，为了获取更大的利润，我不会吝啬这点付出。服务行业总是呼唤更‘人性化’的工作者，而总有人会为了最特别的服务而掏出大把金钱。”

殷雲对他们的讨价还价不感兴趣，他本该在实验台前继续做自己的事，却被拉来一起谈生意。

殷雲打断了这些你来我往的客套话：“你想要什么特殊的外形或者功能？详细说明，然后我们开价，就这么简单。”

负责人一副想要劝阻殷雲的姿态，但并没有真的打断他，而是等他说完后才看向客户，完全是默认的意思。

客户于是将目光投向了殷雲：“啊，殷雲先生。实际上我就是想拜托你来帮我设计一些仿生人，我听说你对此很在行。”

殷雲并没有关注他的话外之意，开始在脑中搭建方案框架：“完全的原创产品，而不是在市售仿生人的基础上改造？”

“我希望它们更接近真正的人类。”客户只好明说了，“毕竟殷雲先生已经成功地做到过这件事了，并且是靠自己一个人就完成了仿生人的制造，对吗？”

殷雲暂停了框架搭建，看着面前的男人，感到有些眼熟。这不奇怪，负责人时不时会邀请潜在客户来参观实验室，借此拉到了不少生意，这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

殷雲说：“是的，但那是我的个人行为。他不是实验室的产品。”

客户理解地点头：“当然，如果材料都是自费，那么它当然是你的私人财产。不过我听说你是在这里的实验室进行制造的，是吗？”

殷雲盯着客户的眼睛，直白地说：“你想买走我的仿生人。”

客户笑了一下：“如果有这个可能的话我会很高兴——”

“绝对没有。”殷雲坐直了身子，清楚地告知他，“我跟实验室有协议，我的仿生人跟实验室没有半点关系，他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

没等客户说话，殷雲又转向负责人：“这种人从一开始就不该出现在我面前，这是在浪费我们的时间。”

“我告诉过他了。”负责人抱歉地说。他需要圆滑地应对客人。

“不好意思。”客户连忙摆手，“殷雲先生，我真的非常欣赏你的才华，如果你可以帮我制造一些同样的仿生人，我也愿意付出让你们满意的报酬。”

殷雲皱着眉：“哪种同样？外观，智力，行为？”

“全部。”客户加快了语速，试图说服殷雲，“不必一定要从头做起，相同的设计也足够好了。我见到过那个仿生人在实验室里的样子，太完美了，殷雲先生，简直就是真正的人类。如果能拥有这样的产品，我的公司——”

“让他走吧，这里没人会跟他交易。”殷雲对负责人漠然地说，“我回去了。”

“殷雲先生——”

会客室的门砰地关上。殷雲快步穿过走廊，胸膛里好像塞了团火苗，让他剧烈地喘着气。

怎么会有人敢提出这种要求？他看起来像是乐于把自己的东西分享出去的人吗？

那是他的菲尔斯！

一点怒火，一点可可脂，一点爱意，相互交融、燃烧，发生反应，就会激起更加灼热的浪潮。

菲尔斯听见血液在耳膜中隆隆作响。他难以想象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可以贴近到这种地步，贴近到几乎能够触及心灵。

疼痛与舒爽、快乐与悲伤是同时存在的。菲尔斯看到了殷雲的汗水和眼泪，殷雲抖得很厉害，紧紧地抱着菲尔斯。

菲尔斯不曾将此视作浪漫，而认为是一种基于原始野性的活动，甚至有些肮脏。但现在又好像不全是这么一回事，从神经末梢一路传来了一些信号，那是一种纯粹的快乐和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殷雲好像突然之间变得十分美丽，即便室内一片黑暗，菲尔斯也能感知到那鲜艳的颜色。

也许他未能理解爱情却爱上了殷雲。也许这只是激素带来的错觉。也许爱情真的只是激素的作用。也许他仅仅拥有了爱情中有关激素的那部分。

殷雲在他的耳边一遍遍地说：“菲尔斯。我爱你。”

菲尔斯张开口，发不出声音。所以他在殷雲的肩膀上留下一个牙印。

之后他们黏糊糊地面对面躺着。菲尔斯看着殷雲，但是殷雲闭着眼睛。

菲尔斯到此终于还是忍不住发问：“这样好吗？”

殷雲没有睁眼，嘴角微微翘着，很浅的一个弧度：“哪里不好吗？”

“我们不相爱。”菲尔斯一板一眼地说。他认为这样的关系应当发生在爱人之间，至少是“应当”。

殷雲掀开眼睑，看着菲尔斯：“但你是我的。”

菲尔斯注视着殷雲的眼睛，望了很久，然后他撑起上身凑近了，俯下去吻了殷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