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昭十四年,七月初七
新秋已至,按理说天也该逐渐凉了,可盛京的天仍旧热的人心烦。
虞府
“你们能别拦着我了吗,我在这破院子里都待了半个月了。”虞明诗将袖子从丫鬟手中拽出来,“你们那四姑奶奶硬是把我从青州带来说是认亲,可这么长时间了,别提认亲了,我连亲生爹娘的半个人影都不曾见过。”
虞明诗自幼在青州生活,十几年来一直过着无父无母,无人管教的日子,日子过得艰难,但好在学得一手好医术,能勉强在医馆混口饭吃。
直到上月,有个自称定远将军之妹的妇人找到她,说她是虞将军流落在外的女儿,拿着半块玉佩与她相认。
听上去就很荒唐,她本不想来盛京,但虞四姑奶奶太过执拗,好歹是盛京有头有脸的人物,却豁下脸面日日坐在医馆门口等她。
医馆东家怕出什么事,将她给“赶”了出来。于是,她就这么来了盛京。
“三姑娘,二爷吩咐了,您初到盛京,对盛京并不熟悉。还是待在府中比较合适。”为首的名叫青梨的丫鬟开口道。
“不熟悉,那我多出去逛逛不就熟悉了。”虞明诗有些恼怒,整日待在这大宅院,着实让她心烦,“我又不是要去什么烟花柳巷,至于这么关着我不让我出去吗?”
“住口!”身后传来一声厉喝,吓了她一跳。
一个约摸三十多岁,身穿一身墨蓝长衫的男子板着脸走了进来。
“一个女子,哪有整日吵着出门的道理?”虞默,也就是虞将军的弟弟,翰林院编撰。为人刚正不阿,却又有些古板,对虞明诗的做派极为不满,短短半个月,虞默见她一次便要说教一次。
“虞大人。”虞明诗尚未认亲,并不想称他二叔。
“我也不是非要拘着你,现下你父还在回京的路上。等他回来后,我自不会再管你。”虞默放缓了语气,“今日是乞巧节,申时之后会有灯会,你若真想出去,就让青梨陪你。”
说罢,也不等虞明诗回答便转身离开了。
看着虞默的背影,虞明诗忍不住在心中欢呼。
近几年,北狄屡次进犯,圣上便派了虞川前往边关。一月前,虞川大败北狄,北狄献上降书,定北军已正在回京的路上。
也正是因为虞川还未回京,所以虞明诗迟迟未能认亲。
戌时三刻
虞明诗走在街上,心中的烦闷全都没了。盛京街道各处张灯结彩,将节日气氛烘托的淋漓尽致。
“哎,青梨,这盛京的乞巧节怪热闹的。”虞明诗将手中做成桃花模样的巧果递给青梨,“这果子做的好看又好吃。”
青梨接过巧果,走在外侧,“小姐,再往前走就是醉仙楼了。每逢乞巧节,醉仙楼都会放烟火,猜灯谜。”
虞明诗听她说完后,赞许的点了点头,“怪不得虞大人叫你陪我呢,真厉害,什么好玩的都知道。”
只可惜她在猜灯谜一事上并不擅长。
“姑娘。”青梨试探着开口,“奴婢有一事不懂。”
“什么?”
“姑娘是自幼便叫这个名字,还是回京后四姑奶奶……”
“奥,你要问这个?那可说来话长了,要不我长话短说?”虞明诗转头冲她笑了笑。
都说灯下看美人,虞明诗皮肤比盛京女子还要白皙,今日穿着一件藕荷色绣花百褶裙,头上只简单簪了两支玉簪,却让青梨微微失了神。
“我自记事起就与莫婆婆一同生活,莫婆婆是青州有名的医女。她是在上山采药的路上捡到我的,据她所说,当时我身上的衣裳就绣着虞明诗三个字,她索性就一直这么叫我了。”
青梨听得入神,虞家其余几位姑娘在背后偷偷议论三姑娘粗鄙。可有谁记得她一直流落在外无人教导,能活着已是不易。
“那这莫婆婆此时在何处?她救了小姐您,虞家理应感谢她。”
虞明诗嗤笑一声,这笑声中却也带着一丝悲伤。
“她啊,都去世七年了。”
青梨正要说些什么,却被一声巨响给打断了。
醉仙楼门前的摆着花灯的小摊此时被砸的稀碎。
一个身穿华服的男子正将另一个男子按在地上暴揍。
“赵湛,你敢对我妹妹出言不逊,你是不想活了吗?”华服男子压抑着怒气,直将拳头往地上那人身上招呼。
“怎么?云小将军仗着有皇后娘娘做姑姑便无法无天了?我不喜欢你妹妹就要挨打?”地上的男子脸上被打的青一块紫一块,却还是不服气的样子,“我就是不喜欢云蓁蓁那种舞刀弄枪的母夜叉怎么了?”
“你!”云小将军,也就是云昭。听了这话更加生气,腰间的佩剑都出了鞘,“若真是这般也就罢了,可你刚才在醉仙楼里都胡说了些什么?”
云家的小厮见情况不对,连忙上去拉住云昭。
一旁的虞明诗正看着热闹,却被青梨往后拽了拽。
“哎,青梨,这是怎么回事啊?”
“姑娘,挨打的这位是礼部赵尚书的二公子赵湛,他与云小姐自幼便定了亲,却在前几日亲自登门退亲,并在京中传了不少云小姐的坏话。”
“那这云将军还挺护妹妹的。”
“姑娘有所不知,云老将军去世的早,云将军八岁就接管了云家,兄妹二人相依为命,苦得很。好在云将军武功高强又懂得用兵之道,十六岁第一次上战场就立下了赫赫战功,这才没让云家没落。”
虞明诗听完心中不免唏嘘,这云氏兄妹也是苦命人啊。
“让开,让开,西城兵马司指挥。”
虞明诗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着深绿色长刨的人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江寒,虞四姑奶奶的长子,今年二十四岁。
盛京分五城,东西南北中,设五城兵马司负责治安。
在他的身旁还跟着一个男子,月白色刻丝锦袍,头上只一根木簪,长相俊美,与她对视是还点头笑了笑。
“云兄,你这是?”江寒硬着头皮开口,满盛京都知道云昭脾气好,但只要有关他妹妹,他便像是换了个人。适才他听说云昭剑都出了鞘,吓得魂都要飞了。
“打狗啊,江大人看不出来?”云昭又踹了一脚躺在地上哀嚎的赵湛。
“云兄是不是吃醉了酒?我想此事是有什么误会吧?”江寒一把捞起赵湛,替云昭打圆场。
“什么误会!”赵湛见有人来了,便嚷了起来,“他把我打成这样了,江大人你还说是误会?”
“晚华,依我看,确实不像是误会。”跟在江寒身边的男子开口道,“我见云将军手上正流着血,赵公子脸上挂了彩。”
那男子顿了顿,继续道,“依我大宋律法,当街斗殴扰乱秩序者,杖责二十,拘禁三天。”
赵湛看清说话的人后立刻怂了,“周统领,您也在啊。刚才一事确实是误会,我与云将军喝了些酒,想让他教我些武功,这才……”
若只有江寒一人,赵湛说什么也不能松口。可这有阎罗在,他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用的。
“即使误会,便都散了吧。”江寒此时面色极差,见人下菜碟的东西。他原想着今日早早巡完街好回家歇着呢,没想到闹出这么一档子事,不好好过乞巧节反而要打架。
云昭见此,命小厮去赔偿砸坏的东西,自己冷哼一声离开了。
而躲在一旁的赵家小厮才敢上前去扶自家公子。
围观的人见没什么热闹可看,纷纷散开了。
虞明诗也正要走,却被江寒叫住了。
“妹妹!今日二舅舅许你出来玩了?”
虞明诗回过身挤出一个笑容,冲他打招呼
“是啊表哥,十几天了,快闷死我了。”
来盛京挺不错的,但认亲不太好,她早就习惯了独来独往,冷不丁多了这些亲戚,反倒叫她不适应了。
“害,再过几日,大舅舅回了京,你正式拜了祖宗,就不会有人拦你了。”江寒压低了声音,“二舅舅也是担心有对你不好的流言蜚语。”
站在一旁的男子轻咳了一声,“晚华,不给我介绍一下吗?”
“噢噢,瞧我这记性,忘了介绍了。淮之,这是我大舅舅的女儿,我的表妹虞明诗。”
“妹妹,这是我从小一同长大的兄弟,平阳王世子,禁军统领周淮之。”
虞明诗挑了挑眉,世子,身份尊贵啊,怪不得刚才一开口就吓得赵湛不敢多说什么。
若是赵湛知道虞明诗是这么想的,定会出言反驳。
赵湛可并非是因为他的世子身份才妥协,满盛京都知道这周统领杀人不眨眼,若是宫宴上有刺客,便是当着圣上的面扒皮抽筋,他也是做得出来的。
“见过周统领。”虞明诗回过神。
周淮之颔首,“我倒是从未听说虞将军有女儿。”
“流落在外十多年了,才找回来。”江寒用胳膊碰了碰他,哪有说话如此直白的。
“奇了怪了,虞将军人还在回盛京的路上呢,怎么女儿就已经找到了?”周淮之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虞明诗,“而且刚才虞姑娘见当街斗殴一事一脸淡定,倒像是个经历颇丰的人,不像是寻常女儿家。”
“虞三姑娘不是某些神秘组织培养出来的刺客杀手什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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