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像杯忘了加冰的拿铁,闷热得让人心烦意乱。航站楼新装了人脸识别系统,结果第一天就把闻也认成了国际通缉犯——原因是他对着摄像头比划手语的样子“过于可疑”。
“你这算技术性袭警。”胖室友看着闻也和系统斗智斗勇的监控录像,笑出猪叫。
更糟的是,航空公司搞服务升级,要求地勤学八国语言问候语。闻也的日语说得像俄语,法语发音让视频那头的言川笑得肩膀直抖——这是闻也第一次看见他笑出声。
但真正的危机来自咖啡馆。斜对面开了家连锁咖啡,买一送一还送航空里程。熟客们很忠诚,但新客明显少了。
“资本的无情碾压!”小李痛心疾首。
苏小姐烧了组《抗争》陶器——杯子内壁刻着“沉默即反抗”。老陈天天去对面店门口念《资本论》,被经理送了终身免费券求他别念了。
言川很平静。他在本子上写:
“鸟不嫌巢简。”
然后开始了秘密行动。
先是露天剧场推出“沉默约会”——参与者全程用手语交流。没想到大受欢迎,年轻人觉得这比尬聊高级多了。接着又搞“地勤之夜”,闻也带着同事来教应急手语,学员包括对面店的店长。
最绝的是“航班主题周”。每周末按不同航线提供特色咖啡:飞东京的配抹茶拿铁,飞巴黎的配可颂套餐,飞内蒙的居然有咸奶茶。闻也贡献了各国机场的见闻,讲成单口相声。
连锁店经理偷偷来考察,走时买了两包豆子。
“你这算资敌。”闻也逗言川。
言川写:
“咖啡无罪。”
八月最热的那天,空调坏了。众人瘫在后院梧桐树下,像一群脱水的鱼。闻也不知从哪弄来老式铁皮风扇,转起来哐当响像要散架。
言川突然起身,开始表演“炎热”。他模仿冰淇淋融化、狗吐舌头、甚至还有温度计水银柱上升的动作。最后定格在跳进游泳池的瞬间——虚拟水花溅了闻也一脸。
大家都笑了,笑着笑着突然凉快了些。
那天之后,言川多了个新习惯:每天打烊后录一段“今日心情哑剧”。有时是模仿赖床的猫,有时是演绎打不开的果酱瓶,最长的一次是表现“等快递”——足足十分钟的望眼欲穿。
闻也把这些视频存在手机里,取名叫《言川的天气报告》。有次航班备降荒凉小城,他看视频度过漫漫长夜。视频里言川在模仿窗外路过的麻雀,动作轻快得像在跳舞。
九月,转折来了。连锁店总部派人来谈收购,开价能买下半个话剧院。言川只是摇头,在本子上写:
“巢不卖。”
那人又找到闻也:“听说您是合伙人?劝劝他,这价钱够你们环游世界了。”
闻也指指墙上那面“无声胜有声”的锦旗:“你看我们像缺钱的样子吗?”
事后他有点后悔:“其实可以讨价还价一下。”
言川瞪他。这是闻也第一次被瞪,感觉像被麻雀啄了手指。
秋天来时,梧桐树真的长到了二楼窗口。某个周日下午,闻也靠在树下打盹,醒来发现言川在看他。目光很轻,像梧桐叶落在肩头。
“看什么?”闻也揉眼睛。
言川在他掌心写:三年了。
是啊,从那个雨夜到现在,整整三年。闻也的制服换过季,言川的陶偶摔碎又重捏,航站楼翻新了,话剧院得奖了,连小李都要结婚了——新娘是在手语班认识的。
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夕阳西下时,闻也突然说:“等树长到三楼……”
言川捂住他的嘴。摇摇头,指指天空。
有架飞机正掠过晚霞,航迹云像句未写完的诗。
有些约定不必说出口,就像巢不必装饰。存在本身,就是最郑重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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