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爷拿了一张黄表纸, 笔蘸朱砂,笔锋落下,随着手腕的灵动, 朱红色的线条在纸上连贯飞舞,符文一气呵成,冰兰知道, 这的确就是护身符,符录中的下品符文,一般用于民间。kanshushen
古爷拿着写好的符文去了后面,秦大川说去开光, 也就是诵经文供奉于三清祖师爷面前。
冰兰被秦大川抱着认识了铺子里的其他师傅,一位手巧的匠人用竹皮条编了一只蚂蚱给冰兰。
竹条劈的很薄,很软, 一条竹丝从蚂蚱身上引出来最后做了一个套,套进冰兰的手指上。冰兰美美地拎着蚂蚱摇晃着,做个小孩子也没什么不好!
最后她又盯着那对童男童女, 总觉得他们在笑, 真的在笑。
古爷将护身符折成一个三角形递给许氏,“回去用油纸包好,做一个小香囊装进去就行, 带身上,别丢了。”
一家人再次道谢, 冰兰也给了老头一个大大笑脸。
这晚冰兰怎么看窗外都有一对人影,她拿出那根树藤朝着窗户挥舞, “娘唉!快跑!”外面传来尖细的声音,人影一闪,立刻没了踪影。冰兰呵呵笑出声, 这东西还真是好物件。
冰兰的蚂蚱就挂在了窗户前,很快就被王晓雨盯上了,这回她学乖了,没哭没抢,而是找许氏要,许氏心软,想给觉得又是闺女喜欢的,左右为难之时,冰兰跟许氏撇嘴就要哭,你敢给我就哭!
谁说的?人善是好,但不能没底线,我可是你亲闺女!
王晓雨也开始酝酿情绪,眼泪就要往下流,许氏叹口气,“你们俩玩好不好?姐姐玩一会儿,妹妹玩一会儿”
冰兰摇头,王晓雨也摇头,鲁秋月跑过来,指着王晓雨便道:“就知道你一定会要,我们都盯着呢!今儿我们在你就别想拿走!”
被鲁秋月一呵斥,王晓雨哇一声哭开了,冯氏跑来问怎么回事,鲁秋月一学,冯氏有些尴尬地对许氏道:“想来大哥也会编这个,不如这个让给晓雨,再让大哥带一个回来”
“这?”许氏好为难,正想点头,冰兰爬起来抱着许氏的腿,冲着王晓雨吐口水。
冯氏一看皱了眉:“你怎么可以吐姐姐,那样很不礼貌!”
“婶子,冰兰刚多大?她知道什么?”
别人说自家闺女许氏也不愿意了,“等他爹回来我说一声,给晓雨也编一个,这个就挂在这儿孩子们先看着吧!”
冯氏笑笑:“也好”忙拉着闺女出来,冰兰将脸贴在许氏腿上,乖的不得了!许氏笑笑抱起冰兰,冰兰用手扒拉一下悬起来的蚂蚱开心地笑起来。老娘,做人要有底线!
第二天秦大川带回一把竹条和儿子一起给院子里的孩子编蚂蚱,竹条没了用草编,最后整座院子每个孩子都得了一个蚂蚱。
冰兰看王晓雨玩了没两天就扔了,最后还在上面踩上两脚,这什么脾气?总之以后能躲多远躲多远。
冰兰十个月会叫爹娘,十一个月开始学着走路,一周岁就能掏鸡蛋。可惜已经进入冬天,想掏许氏都不让。整天被许氏拘在屋子不能出去,院子这回安静了,木兰,鲁秋月,宋双双,王晓雪(王晓雨的堂姐)的游戏从大院换到了屋子炕上。
这几个姑娘总有的玩,不玩了便学着缝口袋(沙包),里面装上尿珠子,哗啦啦的发出清脆的响声。于是忍不住又跑到院内跳房子。冰兰从不跟着,而是坐在许氏身边看她干活。
当然如果爱串门的宋婆子来了她便要出去了,去看鲁木匠干活,天气不好李先生是不出去的。就在家刻章画画,冰兰过来也不打扰他,就坐在那里一看就是小半天。
“你个小丫头倒是沉得住气!想学?”
“嗯”冰兰点点头。
“你还太小,笔都拿不了怎么学?等两三年,你还想学就过来”李先生脾气很温和,有着读书人的沉稳,有着艺术家的孤傲。他画的画多是山水、花鸟鱼虫,也有少许人物。冰兰在人物里看到了一个穿着旗装的女子,女人很娴静,淡淡地偏身而坐,那嘴角的微笑最是诱人动心。只是那么一抹,就让人想永远记住。
冰兰还是第一次被画上女人的笑感动,看着就让人心动,心疼。不知何时,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她是个可怜的人,五岁被父母卖进了那种地方,后来跟着楼里的师傅学弹唱画画。她很有画画的天赋,怎奈命薄!她于我乃知己也!自古人文多寂寞,我遇到她却是有缘无份”
耳边是男人的低叹。
“买她,多少钱?”
“大洋六百”
对一个穷画师而言是很贵!“她老了呢?”
“不会等到老就会被卖出去,老鸨不做赔本的买卖,如果不是她抗争,早就被卖出去了。她刚出来时被很多富商官员看重,也为老鸨赚了很多钱,现在她二十多了,身价下来很多,要不然一千两千的也是她!”李先生对一个奶娃娃毫无顾忌,太寂寞的人偶尔也很想倾诉。
冰兰听着两人的故事,从中体会两人的苦衷不得已。如果她再大一些或许就能出去将那位叫玉莲的姑娘赎出来,或者多买几幅画帮帮他,可惜她什么也做不了。
这天街上和大杂院突然热闹起来,“袁大总统称帝了!不是民国吗?怎么又恢复了帝制?”没出去的宋老爷子问道。
“皇榜都张贴出来了,这事没差!”刚回来的裱糊匠刘师傅道。
“这恢复帝制与咱们百姓有多大干系?是税少了?还是东西便宜了?”鲁师傅继续做着木匠活问。
出去看皇榜的李先生回来道:“倒不完全是坏事,颁布的政令有几点是好的,就如以后没有太监了,也不采选宫女了,这点对百姓算是好事。”
“是好事,那些穷人家的小子就不用做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太监了!”宋婆子道。
“李先生,还有啥?”
“宗亲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室宗亲不得经商,与民争利。这些说说罢了,不可信!”
“对,这都喊了多少年了,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哪个实行了?”鲁木匠和应和道。
“别说没有,朱元璋可是亲自下令杀了自己的大姑爷”刘师傅道。
“有几个能像□□皇帝有气魄胸襟的?我们的新帝新政看看能实施多少吧?倒是兴办学堂和工厂也是利国利民的大事,民不强国如何能强大?且看以后,且看以后!”李先生看似心情没那么糟糕。
“那个孙先生呢?”
“听说早就退让给袁大总统了,革命了这些年又革回去了!”
“也不能说完全回去了,这回是实行的叫君主立宪制,与西方国家类似,跟以往朝代是不同”李先生解释道。
“怎么个不同?还不是咱们又有了皇帝?除了换了人啥也没变!”张氏道。
可不是,百姓日子该过就过,啥也没变。冰兰在大杂院过了第一个新年,许氏和别人家一样准备了不少吃食,可惜冰兰太小只能尝尝。冰兰最开的就是闻着满院的香味,看着忙碌的女人们,跟着大人去赶大集,逛庙会。
死人不会挑时间,所以纸扎铺子到了年根还在忙碌。许氏很想将冰兰留下,但冰兰就是不愿意,死活都要跟着。不光是冰兰,大院的孩子哪个不想去?好在有王家的大马车坐,集上人多,偷孩子的不是没有,过去了也是被许氏等人放在宋家的饭棚子。
每人能得到一根糖葫芦,等吃的差不多了,女人们也就回来了。不是女人速度有多快,是孩子们舍不得吃,一根糖葫芦可以吃好久。
冰兰是没有的,也就舔舔木兰给的糖渣。看她们的宋双云是非常负责的,大院几个十几岁待嫁姑娘很少出来,就是出来也不会与女人们坐一起,主要的女人说话太口无遮拦,女孩子还是要讲究一点矜持。
几个小姑娘站在饭棚子旁看热闹,这样根本不过瘾,却没办法。回来各家娘亲都会给小孩买一点吃食,或者一包糖炒栗子,或者一块山楂糕,或者杏干果脯,炸三角,油炸糕,驴打滚,最次也得抓把大枣。
冰兰看着满街的小吃就流口水,真是机会难得,其实民国除了军阀混战饮食却是遍地花开,传统的,新出的,外地的,西洋的,在北京都能见到。
冰兰依旧甜甜嘴巴,尝尝味道。回来冰兰就每样零嘴装了一些给李先生送过去。这几天李先生在家就是写对联,写福字。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五福临门
阖家欢乐迎富贵,满门和顺庆平安,福星高照
都是吉祥话,每家门口都能贴一份,各家知道李先生一个人,也都送来自己做的吃食。
“小冰兰又给伯伯送吃的了?”李先生接过冰兰的篮子笑问。
冰兰点点头,指着对联问怎么念,她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潜移默化让自己识字合理化。
“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万事如意”冰兰跟着读了几遍,等李先生腾出空篮子拎着回去。
“你又去给李先生拍马屁了?”木兰接过冰兰手里的篮子笑道。
“识字”冰兰吐出两个字!
“你个小人精!你一个女孩子识什么字?”
“赚钱,给你买新衣服!”
木兰哈哈大笑,“少给我拍马屁!”冰兰翻翻木兰,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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