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学君独自坐在办公室里，指尖轻叩着那份关于姜峥的详细档案。

这个年轻人，注定会选择与自己合作，凌明轩那种商人，根本不懂姜峥这类人。

她太熟悉这类科研工作者了。他们清高、执拗，视理想高于金钱，宁愿在实验室啃面包也不愿向资本低头。

更何况那是吴秋白的学生。

而凌明轩表现出来的利欲熏心，恰恰最令他们不齿。

她必须得到“生命摇篮”。她绝不接受这项技术落入他人之手，从而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卓学君抬眼瞥向电子日历，眉头不自觉蹙紧。距离与吴秋白那次会面已过去整整七天，姜峥那边却依旧没有动静。

她转念一想，或许姜峥只是被收尾工作绊住了手脚。毕竟临床试验已近尾声，数据整理和报告撰写千头万绪，忙得不可开交也是常事。

急促的铃声突然响起。卓学君接完电话后，脸色骤然一变。

她原以为他们的动作不会这么快，至少会等到“生命摇篮”临床试验结束之后。现在看来，"生命摇篮"对他们的重要性，远超她的预估。

……

会议室里，一个看起来不到三十岁的男人坐在姜峥对面，凌明轩陪坐在侧。

凌明轩面色不佳，显然还未从上次会议室里的难堪中缓过神来。

姜峥的目光在陌生面孔上停留片刻，心底已有了答案，她想她知道凌明轩搭上的大船是谁了。

姜峥率先打破沉默：“这位怎么称呼？”

“张鸿逸。”

“张先生专程前来，总不至于只是为了做个自我介绍吧。”

“姜博士，那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把‘生命摇篮’卖给我。”

"卖？你说的'卖'，是指买断专利，还是连同研发团队一起收购？"

“我买五年的独家技术合作，这五年足够你看清我们的实力和诚意。五年后是否续约，选择权依然在你手里。至于我开出的价格……会让你觉得拒绝是种损失。”

凌明轩忍不住插话："姜博士，这可是个合作的好机会，我们已经拿出了最大的诚意。"

"合作？真正的合作需要双方有共同愿景。在谈论买卖之前，不妨先告诉我，你们打算用'生命摇篮'做什么？"

姜峥已经意识到，对方要的远不止是技术本身。

如果只是为了赚钱，对方大可不必连人带技术一起掌控。

张鸿逸轻笑一声："姜博士果然敏锐。我们确实需要'生命摇篮'完成一项重要实验——关于遗传病的根治方案。我们正在研发一种基因修复技术，但需要通过在可控环境下培育的胚胎进行验证。传统代孕存在太多变量，而你的人造子宫能提供完美的实验条件。"

他将一份文件轻轻推过桌面，扉页上《曙光计划》的标题格外醒目。

"你之前主导的动物基因病治疗项目取得过突破性成功。这份成功经验，也正是《曙光计划》现在最需要的专业力量。"

姜峥没有接过那份文件："刚才你提到'传统代孕存在变量'——这意味着你们已经进行过代孕实验？"

张鸿逸的语速加快了几分：“所有的代孕流程都是在海外合法进行的。那里的法律允许，你大可不必用国内的迂腐观念来审视。这个实验一旦成功，能改写千千万万遗传病儿童的命运。在巨大的伦理天平上，我们选择站在生命这一边。”

“张先生这么着急辩解，倒是让我有些好奇了。我不过随口一问，您就忙不迭地解释代孕的合法性......”

张鸿逸被姜峥噎了一下：“……姜博士误会了。我只是不希望不必要的猜忌影响合作。

毕竟这项研究关乎重大，容不得半点误解。既然姜博士对研究背景有疑问，我们不妨把话说开。您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很好。那就请将这项基因修复技术的全部研究数据、实验记录，以及您提到的海外合法代孕的伦理审查文件，发给我。”

张鸿逸的笑容僵了一瞬：“姜博士，这些属于最高商业机密……”

姜峥打断了他的话：“没有透明的数据，就无法评估风险。合作的前提是信任，张先生，您的‘知无不言’似乎仅限于口头。”

“这些核心资料涉及商业机密和科研前沿。这样吧，只要你表明合作意向，签署了意向书，我立刻让人将资料备齐，第一时间发给你。总得让我们双方都看到彼此的诚意，合作才能有个坚实的基础，你说是不是？”

姜峥闻言便站起身来：“合作需要信任基础。既然张先生连一份资料都要谈条件，”她走向门边，伸手拉开会议室的门，动作间自带送客的意味。

“那就请回吧。等您准备好开诚布公时，我的实验室大门永远为真正的合作伙伴敞开。”

张鸿逸沉吟片刻，仿佛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可以先把一半的资料发给你，让你评估。相应地，我也需要看到你合作的意向。这很公平，不是吗？”

姜峥与他目光相交：“可以。但我需要三天时间。届时，我会给你正式答复。

而且我还有一个条件：如果我们合作，我可以参与‘曙光计划’，但是‘生命摇篮’项目必须顺利通过。‘曙光计划’不需要独占技术，我可以授权‘曙光计划’使用‘生命摇篮’的技术。不同意的话合作免谈。”

……

凌明轩关上车门，迫不及待地问：“您觉得，合作有戏吗？”

张鸿逸没有睁眼：“她那个项目的命脉还捏在我们手里。除了同意，她还有得选吗？对了，发给姜峥的资料，必须万无一失。”

凌明轩立刻保证：“您放心，我会亲自把关，保证她看不出任何问题。”

张鸿逸瞥了他一眼，语气加重：“不是‘看不出任何问题’，是‘根本没有任何问题’。我要的是一份逻辑完美、能完全取信于她的‘真实’资料，你明白吗？”

“明白，明白。”凌明轩咽了口唾沫，声音有些发干。他不敢再多言，赶紧发动车子。

……

办公室里，姜峥立在窗前，直到那辆黑色小车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收回目光。

她心底冷笑。唯利是图的商人突然要攻克遗传病？信他们是救世主，不如信她是秦始皇。

若真是为了攻克遗传病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他们大可一开始就坦然相告。

她忽然想起小姨曾提过的案子——源生集团高管涉嫌拐卖妇女，眸底的厌恶掩盖不住。

姜峥拿起手机正要拨给姜峦，屏幕却骤然亮起——一个未知号码跃入眼帘——是那张名片上的号码。

她心下了然，看来副总理终于坐不住了。

姜峥接通电话，还没等卓学君寒暄几句，便直接开口：“卓副总理，我不和想利用我的人合作。”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她将手机放在桌上，身体向后靠进椅背。

她在等。

卓学君一定会再打来。刚才的拒绝是亮出底线，现在该对方先开口了。

……

卓学君听着电话里的忙音，叹了口气。

她看走眼了，姜峥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好拿捏。

不过，越是难啃的骨头，往往越有价值。她得换个方法，让姜峥心甘情愿地合作。

……

姜峥看着再次亮起的屏幕，等了片刻，才不慌不忙地接起电话。

电话接通，短暂的沉默后，卓学君的声音传来。

“我们合作后，我可以在我能力最大限度内，给你真正想要的东西。”

“卓副总理，空头支票谁都会开。我想要知道你具体可以给我提供什么？”

“你那份被卡住的项目申请书，我能让它在一周内走完所有流程。”

“也就是说，是你卡了我那份申请书的流程？”

卓学君唇角微扬：“纠正一下，我从未卡过你的申请。我只是在别人卡你时，选择了作壁上观。”

姜峥沉默片刻，突然抛出一个完全出乎卓学君意料的问题：

“卓副总理，在谈合作之前，我先问你一个人。”

她略微停顿，然后清晰地说道：

“张鸿逸，你知道他是谁吗？”

卓学君在电话那头极轻地嗤了一声。

“张鸿逸？我那位好政敌的私生子罢了。你想和他合作？小心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姜峥：“你的政敌……是李明德？”

电话那头静默了一瞬，随即传来卓学君带着讶然的声音：

“你怎么猜到的？”

“能让卓副总理称为‘政敌’的人除了李明德，我想不到别人。”

况且姜峥见张鸿逸第一面就觉得眼熟，他的相貌与电视上常出现的李明德有几分相似。

李明德，是常务院总理，国家的最高领导人。

即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姜峥都有听闻这位总理是一位励精图治、深受爱戴的领袖。

媒体塑造着他勤政爱民的形象，民众发自内心地尊敬他，崇拜他，将他视为国家稳定与繁荣的象征。

卓学君轻声笑了一下，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姜峥的敏锐没有让她不悦，反而让她十分满意——和这样的聪明人合作，才能成事。

她直接问道：“那你想好了吗？合作，还是不合作？”

姜峥的目光落在窗外梧桐树的枝桠间。一个精心筑成的鸟巢里，母鸟正安静地伏在其中，用体温呵护着尚未诞生的生命。

“卓副总理，或许我换一个身份跟你合作更有价值。”

会

“什么身份？”

“一个能深入敌方阵营，可以提供更有价值信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