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尔伽美什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金发的王登上天梯，风先送来了未散的血腥味儿。

拖着战利品与奴隶的车队还没有进城，着急的王就抢先来到了这里。

看向他们的赤眸晦暗，王的嫉妒不加遮掩。

他的面容还是那般年轻，躯体依然强健，血肉中涌动着暴戾的力量，神的血脉便神奇如此。

他的变化在内不在外。

“看出来你得到她的宠爱了，要本王说一句恭喜吗。”

这不是对“挚友”的语气。

“我有东西要给你，跟我走。”

这不是对“母亲”的语气。

他越过恩奇都，抓住绮丽的手腕，就要把她拉下长梯。

“吉尔。”恩奇都出声，同时伸手拦住了他，“你明知道绮丽不想看那些，为什么非要勉强她。”

目光相对，谁都不相让，王的手掌还在用力，甚至禁锢得更紧。

“那是我为她找来的礼物。”

“但上面有血的味道。”

“那又如何，染血的宝石，依然是世间仅有的宝物，她怎么会不喜欢。”

王将目光移开，声音沉沉：“我送你的项链，耳钉，手环……为什么都不戴了。”

“是觉得不够好？那正巧，不喜欢就丢了，有更好的送给你。”

“吉尔……”绮丽开口，却又没能说下去。

她的手腕被捏得极痛，已经能从男人收紧的指节下，看到泛开的青紫。

吉尔伽美什不放手，她也没有痛呼，只因那双赤色蛇瞳中，闪动的刺痛太鲜明。

就像一根长针，所有触及之人，都会鲜血淋漓。

“吉尔！松手！”

还是恩奇都将他扯开，王才如梦初醒，一刹那松开五指。

绮丽沉默地看着手臂上的指印，依然一言不发。

她注视吉尔伽美什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未改变：慈爱的，温柔的，还有更多被时间堆叠的悲伤。

王每次都能从这道目光中找到自己——但很遗憾，那都是曾经的他，而不是现在的他。

越来越渐行渐远了。

吉尔伽美什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事情怎么会发展至此。

对他来说，本就只是一件小事。

他想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曾告诉他，只要是他想要的，无一例外都能得到，所以他没有回避自己的欲.望。

可太多因素全来阻碍他，恩奇都是其中扎得最深的一根刺。

王与恩奇都的友情，只剩一根丝线岌岌可危地虚吊。

虽然他们双方都并不想让这根线断掉，可感情遏制不住，嫉妒遏制不住，占有欲掠夺理智，让和睦成了空。

女人和恩奇都一起，不认同他发起战争，不接受他满心欢喜找来的最好的礼物。

那明明是女人喜欢的。

黑曜石打磨而成的珠链，只有他国才有的美食，用之不尽的黄金……

连战争本身，也是为了她。

王居然破天荒感到了压抑，这股憋闷来源于，自己全心全意的对待，不被唯二在意的人认可。

这个世上他在乎的只有自己和这两人，而他们都【背叛】了他。

吉尔伽美什这就被气走了。

“唉。”绮丽叹气，尽显对任性孩子的无奈。

恩奇都看着她面上不散的郁色：“绮丽，去跟吉尔聊聊吧。”

“恩奇都？”

绮丽诧异，似是没想到恩奇都会提出这个建议。

然而，人偶却笑得温柔：“其实，我能理解吉尔的心情。”

“嫉妒”这种心情，他已经彻底融会贯通，并且感悟深刻。

但和固执高傲的王不同，人偶的心澄澈而柔软。

比起自己像是从挚友那边“抢夺”来的渴望，他更希望矛盾能够解开，一切都恢复如初。

“绮丽还会让我留在身边，这样就足够了。”

“真好满足呀。”

绮丽惋惜般轻叹，唇角却勾起欣慰的笑意：“你说得对，矛盾总要解决，吉尔这样下去，只会让我越来越担心。”

她在恩奇都的注视下，走下神庙，来到许久未踏足的乌鲁克王宫。

不远处，回响起哗啦的水声。

吉尔伽美什站在宽大的浴池中央，水面没过半身，温水浇湿他的金发，冲刷在布满赤色纹路的精干躯体上。

嘀嗒，嘀嗒。

哗啦声停了，换成水珠在摇曳的水面跳动。

视线穿过水幕，他看到了池边的黑发女人。

“过来吧。”女人向他伸手，“头发长了许多，都把眼睛遮住了。”

王的双眼迸发出激烈的炽热。

“绮丽！”

女人坐了下来，双腿便浸没在微烫的池水中，裙摆湿透，紧贴着雪白的肌肤。

王的双臂环住她的腰，像是片刻间回到了小时候，他还是孩童，将脑袋搁在母亲的腿间，吵闹着向她撒娇——到撒娇这一步就对不上了。

“别动。”

绮丽拿着小刀，另一只手捏起柔软的金发，一点一点将过长的发梢去掉。

吉尔伽美什果真没有动，只是看着她低垂的眼睑，如此之近，又回到了他眼前。

这一刻注定了，恩奇都选择了理解和退让，绮丽选择了原谅和宽容。

而他是得意的胜利者。

“我本来以为，你会越来越成熟，变成真正的王，也会知道我为什么拒绝。”

“我已经是真正的王了，所以，可以得到一切。”

“知道吗，吉尔。”绮丽轻声，“你做了错事……”

“本王没有错！”

王傲然，勉强加上一句：“如果真的错了，恩奇都会阻止我，而你总是会宽容我。”

“可我们……不会永远陪在你身边。”

“你们会。”

他是这般笃信，没有半分迟疑犹豫。

——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这时的王意气风发，拥有世人所能拥有的万事万物，子民的尊敬，敌人的恐惧……

而王之财宝中，最热烈的便是“爱”。

女人与挚友，将最宝贵的东西奉献给了他。

无论何时，她和他都会支持他，和他的所有决定，就像现在。

然而……

绮丽教了乌鲁克的王所有，唯独没有教过他忍耐、宽容、思过。

他不知道，最重要的这两人，他都会先后失去。

——失去的第一个，是恩奇都。

乌鲁克相簿要完了，小恩先88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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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