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生抽着旱烟，跟李记分员两人坐在公社的椅子上，看着面前的领导，说：“这野猪是咱们大队里的叶锦打的，她知道咱们吃不饱穿不暖，面临断粮危机后，就一个人提着木棍上山，准备打点猎物奉献给咱们大队的人。”

李根生来的路上就一直在琢磨，他是不愿意叶家人都背着那坏分成一直过日子的。但是怎么洗脱这坏分子身份，也是一个问题。

好在他脑子本来就转得快，不然当年也没法当叶家的管家。这番话他也在心里转了好几圈，这会儿脸上就瞧着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语气还带着沉痛：“书记啊，你是不知道咱们那后山上，那狼啊虎啊野猪啊，那是什么危险，山上就有什么。”

“现在叶锦同志感慨我们断粮，您是知道我们大队的情况的。大队里的人都只能吃顿稀的，还有些可怜的小娃娃去抓草去吃。书记你说，叶锦同志的这种行为是不是值得我们鼓励一下。”

“她这种为人民群众无私奉献的精神，难道不是书记你一直在提倡的吗？”

赵书记喝了口茶，拿出一本人口账簿翻看了两分钟，又有些迟疑：“她这个成分……”

“书记啊，不是我说，”李根生有些着急，但面上还是不显，“成分只能代表她的过去，但不能代表她的现在和未来。您不是说了嘛，我们要充分挖掘同志们的优势，要努力为大队为公社甚至是为整个县作贡献！”

“现在叶锦同志不怕苦不怕累不怕牺牲，勇敢地去后山为人民群众打猎物，她这是在为人民群众吃饱饭在不懈努力啊书记。”

“书记，我是觉得叶锦同志的这个觉悟已经远超不少人。我们不能因为她过去的成分问题，就否定了她的一切。我们要给人民群众一个机会，给叶锦同志一个机会。”

“书记您是不知道，我还在为粮食的事愁心愁肺的时候，叶锦同志她披散着头发，脸上黑乎乎的，手上腿上脸上都被山上的荆棘划破流血不止，叶锦同志在山上勇敢地和三头野猪搏斗，她全凭自己的一番热血在奋斗啊。”

“当叶锦同志把野猪带到我的面前时，她已经精疲力尽，只能微微朝着我一笑，说她知道她过去的思想不正确，现在正在朝着正确的道路不断前进。说完叶锦同志就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李根生拍了下桌子：“书记你说，这么无私奉献大义凛然的、为了党和国家不断奋斗的同志，我们难道真的要寒了这样好同志的心吗？”

“所以书记，我们必须予以叶锦同志奖励，我们得作出表率来。我们得告诉其他同志，叶锦同志的行为是值得我们去学习去模仿的，不是吗？”

“……”

李记分员吞了吞口水，站在一边当个木头棍不说话。他总算是又见识到了大队长的口才，不得不说，真吉尔能瞎扯。

赵书记又忍不住喝了口茶，再喝一口，又喝一口，见李根生还准备拍桌子再发表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他连忙打断，说：“这个……你说的话也有道理，”当他不知道叶锦是谁，就一体弱花样少女，在这李根生的嘴里，活跟打老虎的武松一样。

吹牛皮吹得也不亏心。

但是吧，不需要劳烦公社，不劳烦郭嘉下发救济粮，清水大队就能自己解决粮食这件事，还是很需要表彰一下的。

也让那些时不时就过来询问救济粮什么时候能下来的大队好好看看！好好学学！要是什么都等着郭嘉来，那郭嘉又等着谁来！

他们得自己解决困难。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清水大队一致将功劳放在叶锦同志身上，那他……也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他还准备将清水大队立为典型，让其他大队好好看看的。

“既然这样，那叶锦同志的行为不得不表彰，”赵书记拿了张奖状过来，写下“无私奉献，人民英雄”八个字，印了公社的章。又拿了个印着“为人民服务”的陶瓷缸杯和一条毛巾递给李根生，“这就由你奖励下去，给叶锦同志。顺便也告诉其他人，让他们向叶锦同志学习。”

李根生心满意足。

李记分员深深佩服。

说完叶锦的事，李根生就开始说野猪的事了。

“现在我们大队的情况不容乐观，都是在努力干活的人，但每天就吃中午那一顿稀的，那样人民怎么能受得了。所以这野猪呢，我们来的时候也称了，一共三百一十二斤，就想着拜托公社，把这野猪都换成粗粮，也算是安了我们大队群众的心。”

赵书记还是很愿意的，这会儿猪肉可不好买，城里人吃着供应粮，但一个月也就只有一斤的猪肉供应，去迟了那更是买不上。

每逢供销社有猪肉，那队伍排得老长老长了。

“我们就按照供销社的价格来，猪肉现在六毛一斤，粗粮一毛三一斤，一斤肉换你五斤粮，你看中不中？”

李根生沉吟了一会儿，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一斤肉换五斤粗粮，三百一十二斤肉也能换个一千五百六十斤粗粮。清水大队一共两百二十人，按照人口来的话，一人能分到七斤的粮食。

这粮食是少，但是凑合凑合吃，也能吃半个月，节约一点甚至能吃一个月。

既然后山有野猪，他们现在找到路子了，反正现在干旱着，田里也没什么活干，大队也可以组织一批人进山打野物。打到的野物再拿到公社跟城里人换粗粮，这样一去一来，好歹能安然无虞过完这个冬。

等到来年，若还是干旱，救济粮应该也能下来了。九月份水稻就要收割了，虽说现在水稻干瘪壳子多，但这壳子磨一磨也是能勉强吃下肚的。但这产量他粗略算了一下，勉勉强强够交公粮。这交了公粮，他们可怎么办？

所以要求还是得提一提的。

“书记，这个换算我们是没意见的。就是我想着，我们大队要自己解决困难，尽量不要麻烦郭嘉，那我就想着接下来的日子，就号召队员们去进山打猎去。到时候再拿过来跟城里换粮食，您看中不中？”

赵书记又喝了口茶，点头：“中！就这么办！”

“那赵书记，这一直打猎也不是个问题，猎物迟早有打完的一天，到时候我们怎么办呢？您看郭嘉那边有没有下发什么通知过来，若再这样干旱下去，九月份的公粮我们都交不上了。”

“公粮交不上，您看也不能让我们白白饿死吧。”李根生说得可怜，但事情也的确如此。

他们种田的好手，单看水稻的涨势，都能大致揣度出最终产量，那真的是不容乐观。

赵书记就斜睨了李根生一眼，嘴里说着话：“我们也知道下面的不容易，但是这公粮还是得交的。”

李根生面上就露出挣扎神色，过了几分钟，就又大义凛然：“郭嘉需要我们的帮助，那我们是拼了老命都得把公粮给补齐的。”

赵书记面上刚露出笑，就又听李根生说：“那书记，若真的有那么一天，您看在我们交公粮交的如此积极的份上，这个救济粮是不是能优先考虑我们清水生产大队呢？”

赵书记：“……”这个老滑头。

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赵书记就勉勉强强点了个头：“到时候优先考虑你们队。”

李根生就高兴了。

野猪就先放在公社，赵书记说这两天帮他们把野猪送到县里哪个大厂里，顺便派公社干事去协商研讨一下，争取合作。若以后有野味，也就不需要再交谈，直接找这些大厂子就好。

对他们生产大队有利的事，李根生是肯定不会拒绝的，立马就答应了，然后拿着公社奖励给叶锦的奖状陶瓷缸，和村子的几个汉子一起回家了。

回家的路上李记分员还在给李根生竖起大拇指：“大队长，你这口才是真的了不起。”

“嘿，还不是为了群众能多吃一口饭。”李根生这话说得漂亮，立马就有两个村民附和他，他们想着一人能分到的七斤粮，心里也就高兴得不得了。

再一想到大队里还有一头四五十斤的小野猪崽子等着他们吃，心里就更是甜滋滋的，也就更加感激打死野猪的叶锦了。

他们一回到大队，就受到全队人的欢迎。

太馋了，怎么才回来，他们心里都把这野猪崽子翻过来又覆过来，煎的、煮的、炸的、炒的、蒸的，全都吃了一遍了。

再不回来，口水都要流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