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笼罩不落镇,位于沙漠边缘的偏远小镇被阳光唤醒,厚实的墙堵住了阳光,只有顶上的小窗钻进来一点热气。
从未在外面过夜的青叶几乎一夜没睡,软塌塌的床让她觉得自己悬挂在空中,有种不适应的漂浮感。
房间很安静,只有她的呼吸声,轻缓的、连绵的,如沙丘般起伏的呼吸。
她向外走。
没有顾客光临的杂货店里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时钟发出声响,青叶抬头,看见时钟里的水流被叶片击打,荡出漂亮的波纹。
青叶习惯这样的氛围,不如说这让她有种回到族人之间的错觉。
族人总是安静的,就算是喜欢折腾的安颂也只是在四处跳跳蹿蹿,砂砾会吞噬一切声音,只留下风声呼啸。
“吱呀”
推开木板从地下室钻出来的小物先生还有些睡意,可自制的闹铃早就在他耳边敲着节奏,吵得他睡不下去。
“早安,”他打了个哈气,“喝热可可吗?”
青叶迟疑片刻:“早上喝热可可没问题吗?”
在热可可爱好者小物先生的坚持下,热可可再次端上柜台,搭配着一盘拇指大小的姜饼小人。
以一杯热可可作为清晨的开端有些奇怪,所幸在场的两人都不太介意这种小事。
不过刚起床的一守就不这么认为了。
他吸吸鼻子,空气中弥漫的甜腻气息简直能把人淹死。
“小物先生就这么喜欢热可可吗?”他的声音有些哑,像是被砂纸磨了一晚上。
小物的视线从他肿起的核桃包一样的眼睛上掠过:“家乡传统而已,它会让我回忆起故乡的风雪——看起来你不太适合在清早来一杯热可可。”
“啊?”
“你的眼睛,”青叶用手指比划出一条细缝,“肿成那样还看得见路吗?”
一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接过小物递过来的冰袋就不说话了。
我以为他不难过了,明明昨天在酒馆见面之后就没哭过。
「他只是没当着别人的面哭」
是怕别人看见,觉得丢脸?
「就当是吧」
青叶默默把那盘姜饼小人推过去一些。
被戳穿了偷哭事实的棕毛把头埋低,含糊着说了句“谢谢”开始专心啃饼干。
假如在场的是由娅,大概率不会说穿,可惜面前的两人都对正常社交没太多概念。
一守把饼干当磨牙棒,一点点往嘴里送。
又能怎么办,小物先生平时宅居不出门,青叶更是试图在别人不在家时直接撬锁。
他怎么能对这两位同伴抱有“说不定他们不会拆穿我”的构想,还不如幻想一下小物先生把热可可倒进垃圾桶呢。
“没有其他需求的话,吃完就走。”
在一守脑内打架的时候,另外两位解决了早餐的快节奏人士已经准备起了下一步——
小物提出自己的皮箱子。
店长的皮箱可比一守的小皮箱大得多,足有半人高,皮箱表面画着古怪的纹路,还有杂乱的刻痕。
“毕竟是去无垠沙漠,总该准备一下东西,”小物先生对自己的准备并不满意,他点点下巴,“或许我们需要更多有杀伤力的物质…青叶,别这么看着我,我们可以要深入险境,那可是无垠沙漠,被说是恶人的摇篮都不为过的地方。”
自小生活在无垠沙漠中的圣女不想说话。
她不认为自己生活的地方有那么穷凶极恶:“请相信我,这趟旅途和普通的观光旅行没有区别。”
自小听闻无垠沙漠里匪徒遍地跑的店长十二万分不赞成。
他认为青叶是低估了无垠沙漠的魔力:“就当是防患于未然。”
小物先生提起箱子:“并不重,不是吗?”
虽然对经营不太上心,但难得出门……
“说不定还能兜售一些东西,”店长的算盘打的“啪啪”响,“何况和你们进入无垠沙漠可不是我的行程终点。”
埋头苦吃的一守猛地抬头:“小物先生,你要离开不落镇吗?”
两个小孩的目光瞬间聚焦到店长身上。
小物恍惚间觉得自己站在舞台中心,他不自在地往后缩了一步:“不奇怪吧,怎么说我也在不落镇待了这么久,对一位曾经四处奔波的商人来说,在某个地方逗留太久可不是好事。”
看见棕毛小孩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小物都要自闭了,他按住一守的额头把人推远:“别一副再也见不到的样子,忘记我还要跟你们一起进沙漠了?”
“那以后…”
“以后的事情交给未来的自己解决去,”小物斩钉截铁的,一点没有犹豫,“别想那么多,想太多可没好处。”
一块块木板封死了店门,小店的主人将门锁死,这家开在小镇角落的杂货店彻底宣布关店。
店门关上的时候,客人看起来比主人更觉可惜,一守脸上明晃晃地挂着遗憾,但在店长看过来的时候还是撇开脸装轻松。
“你很喜欢小物先生的杂货店吗?”青叶问。
一守的眼睛已经恢复了正常模样,他抓着头发小声说:“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大概…我还没习惯吧。”
似乎从母亲惨死的那刻开始,世界就变了,一切都往深渊滑落,平时熟悉的人、事、物都变得陌生。
也许一守就是个胆小鬼,总希望周围的所有都一成不变,最好到老死都是最开始认识的模样。
“总该习惯的,”一守扯出一个笑,“没事,走吧。”
不落镇变得嘈杂起来,居民走出家门,在街头巷尾支起小摊,三人从或高或低的吆喝声中穿过,走向立着木牌的镇头。
无垠沙漠像一片看不见尽头的海,与天空相接的金色沙丘一弯接着一弯,从镇头向前望去,天空和沙丘成为对照的镜面。
这是青叶习惯的场景,每每看见沙丘,都让她安心。
但青叶所习惯的沙漠却是另外两位来客不熟悉的。
小物对无垠沙漠的风险信手拈来:“迷路、缺水、温差……告诉我,我们不是在找死吧?”
青叶莫名:“这些和我们没关系。”
“我们不是要进沙漠吗?”
“回家不会那么惊险。”
小物觉得自己可能漏听了什么关键问题:“可没人告诉我,你住在沙漠里。”
青叶歪头笑:“现在你知道了。”
匕首轻轻划过青叶藏在衣袍内的手心,顺着掌心流下的血液一滴滴渗入沙中。
在流动的砂砾中,血液蔓延。
“忘记提醒你们了,”圣女大人贴心地补充注意事项,“最好拉住我,不然可能会一头栽进祭坛——”
“唰”
木牌边上,空空荡荡。
正巧经过的人揉揉眼睛:“奇怪,刚刚还有人在这…眼花了?”
无垠沙漠中心,不语族祭坛。
又被蒙玛长老罚到祭坛打扫的安颂举着小刷子把祭坛边角的沙子往外扫,他有时觉得祭坛就是他的家,不然怎么会有人天天被罚着往这里跑。
不如下次换个恶作剧方式吧,至少不能一下就被抓到。
可除了他之外,族里也没人敢对蒙玛长老的那份仙人掌刺身下手啊…
安颂谴责了一下族人的过分安静,并决定今天晚上给所有人的刺身加点料,比如多撒一点盐。
他往祭坛中心靠近了些。
燃烧了不知多少年的神火跳跃着,为不语族人点燃的神火是他们的信标。
安颂喜欢靠在祭坛边,听神火燃烧的声音,它与心跳同频,让安颂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
他戴上帽子,以免被晒成一条人干。
…声音变了!
安颂翻身滚出去一段距离,卡在祭坛的边缘抬头看。
从神火中走出的圣女拎着两个陌生人——
陌生人?!
安颂瞪大眼睛,他冲上前,一把把青叶拽到身后,警惕地打量面前的两人。
他们看起来没什么战斗能力,脸色苍白得可怕,弯着腰捂着肚子,一副吃了整整三盘加了料的仙人掌刺身,马上要晕厥过去的样子。
不对,说不定只是做出脆弱的样子让别人对他们不设防,蒙玛长老的课程里就是这么写的。
被当成珍惜生物保护的圣女大人被拽的发懵,她戳戳友人的肩膀,小声说:“他们不是坏人。”
坏人是不会在脸上写着“坏人”两个字的,安颂痛心疾首,摸出警报铃。
“等等!我们先回去,等见到蒙玛长老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他们带回来了。”
青叶坚定地按住安颂的手:“安颂,你了解我的。”
安颂当然明白,假如世界上有人想伤害不语族,那个人绝不会是青叶。
他撇撇嘴,还是不太情愿地走出祭坛。
青叶对他笑:“放心,我去找蒙玛长老,他们就麻烦你安排了。”
圣女大人离开的脚步毫不犹豫,不被欢迎的两位来访者面面相觑。
小物直觉自己又漏掉了什么重点内容,他看向一守,试图以表情让一守感应到内心的崩溃。
一守心虚地移开视线:“我不是故意的,咳、只是一不小心忘记说了。”
“青叶来自不语族——简单来说,我们现在站在不语族的领地内。”
带路的男孩回头看了一眼,以小物浅薄的见识看,那道眼神中也是满满的不友善。
好吧,这可是真太神奇了。
小物面无表情地想,经过一个从未见过的魔法阵,被搅得天昏地暗,然后被告知自己已经到了一个传说中的地方……
他狠狠掐了一下胳膊。
真疼,还是别管这小孩的死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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