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州前两个月终于被拿下了。此处地势险峻,北边全是绵延峻岭,朝廷派来的兵力根本到不了地方,至于中心的锦官城却是鱼米之乡,哪天兵败了躲在巴州再好不过。嗯,没兵败也想躲进去。
韩玉笙没老实撤兵回长沙,带着人又往滇州去了,司空谷也跟着去守城了,最终回来的只有新涂和陈重熙。
因为什么“仙人抚我顶”的事情,姚复气的三天吃不下饭,话也没和应瑕说一句,连新涂和陈重熙挥师回长沙都没去迎接。
应琼一拿到新涂要回城的消息,老早就站在营帐门口等着。
新涂一回来,见着应琼站在门口,当即也管不了那么多,立即下了马与应琼抱在一起互诉衷肠了,后面的兵士有一说一都要么垂下头要么别开眼神。陈重熙拉着韩玉筝从马车上下来,看见这两人也有些不自在,但也不好看着两人一直在门口堵着。
“怎么办啊。”陈重熙轻轻拉了拉韩玉筝的袖子,后者微微抬头看天,不做任何回答。
无奈之下陈重熙只好硬着头皮拉着妻子走到门口。门口拢共就那么大,新涂两人又站在正中间,他们不好从旁边硬挤,只好打断两人的相思话语。
“咳,大王怎么没来?”陈重熙一手握拳,放在唇边不轻不重地咳嗽一声,“他不是回长沙了?”
姚复对手下的谋臣武将都是很重视的,尤其是对新涂这个发小,每次回营都得亲自来接。
新涂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一双眼中果然浮现了浓重的疑惑,随后松开了应琼,自言自语道:“也是……”
旋即他招招手,叫来一个卫士,问道:“大王没回长沙?”
应琼忽然脸色一边,伸手挥走了那卫士,拉着新涂压低声音说:“将军别问。大王和姐姐吵架了,待在营帐里好几日不出门了,话也没说过一句。前两日有个不知好歹的进了营帐,大王当即摔了不少东西,叫人把他拖出去斩了……现下哪有人敢去触霉头。”
陈重熙和新涂对视一眼,随后追问道:“应姑娘不如仔细说说他们为何吵架?”
当初刚成婚没吵架,成婚一两年也没吵,姚复肆意行事没吵,花名乱飘也没吵架,如今倒莫名其妙吵起来了。
应琼脸颊上微微染上红晕,又略带歉意地垂下头盯着韩玉筝的鞋尖,才有些歉疚地说:“我不知道。我姐姐也未曾告诉我。”
新涂有些惊诧。看样子这回这两人闹的够大,不见外人也就算了,连亲妹妹也不肯倾诉。
“新将军,你还是趁早去劝慰大王——封坛拜将的事真不能再拖了。”陈重熙压低声音,“这几日是黄道吉日,趁早办完事情,好图个彩头。”
于情于理新涂实在是最合适的,他跟姚复感情深厚,只等应摇光和应瑜从东边过来,便又能添一层姻亲关系。陈重熙对这两人有点畏惧,自然不敢去打头阵接这个茬。虽然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玩意外人也不好插手,但封坛拜将真拖不得了。
如此新涂也不好说什么。这事还得交给兄弟。
姚复这几天看来确是发了很大火,营帐附近没什么卫士,方圆十几米也不见有人,路过的兵士都要可以绕个远路。
新涂只好捏着鼻子进去了。
好在姚复看着还是很正常,此时正拿着一卷不知道什么年代的哪家兵书在看,见有人进来便阴测测地抬了头瞪过去,看清楚是新涂之后又马上露出一个阴测测的笑,空洞洞地说:“你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啊?”
其实老早就递了信件,姚复不见人,没收到罢了。
新涂大马金刀地坐到他对面,下意识用手扇了扇笔尖萦绕着的一点若有若无的湿气,说道:“兄弟,你说说嫂子干什么了,能把你气成这样?”
“呵呵呵……”姚复又阴测测笑起来,随后猛然收起脸上的笑容,狠狠丢了兵书,使劲一拍桌子:“她根本不在乎我!”
“……”新涂下意识后仰,深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嫂子那能不在乎你吗。你们好歹也成婚三年了,养个畜牲都该有感情了,何况是人呢。”
姚复又砰一声拍了一下桌子,又把新涂吓了一跳。新涂闭了闭眼,姚复果然绷不住地喊道:“她在外人面前都不维护我!”
“你、你说说到底是个什么事……”新涂不动声色地又往后坐了一点。
想必不是什么大事。
姚复冷哼一声,将那天的事添油加醋给说了一遍。
果然不是什么大事。
“姚兄,你一个大男人,不要跟女人一般见识。”新涂撑着额头,勉强憋出一句。
也不知道这种小事怎么看出来应瑕不在乎他的。要是真不在乎他还至于舍了命拉十几个人以身入局去救姚复的命吗。
“这是男人女人的问题吗!你不要拿那套男男女女的理论往我俩身上套!珠英是一般女子吗!”姚复再次一拍桌子。
话题也不知怎么跑偏的,新涂忽然有些绝望——陈重熙好像说过他今天与人有口舌之争。
新涂拿起桌上的一只杯子,在手心攥了又攥,姚复瞪着眼睛看着他,好像在逼着他给个回复。过了好一会儿,新涂才默然开口:“嫂子当然不是一般人,但到底是你妻子。日子该过还得过,你要不——”
“和离!我要和离!”姚复一拍桌子站起来,打断了新涂的话。
新涂只得把嘴里那句“服个软”咽回去了,也连忙起身去劝:“不至于不至于……”
姚复一边作势挣扎一边继续闹,忽然营帐门被人呼啦一下掀开了,应瑕略带愠怒的声音传进来:“你想干什么?”
应瑕显然刚和应琼沟通完,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急匆匆就跑过来,没成想还没进门就听见丈夫在那闹腾。饶是他再好脾气,就算是观音下凡也起了怒火。
屋里的两人都愣住了,姚复急忙甩开新涂,说道:“当然是想劝新涂和咱妹和离啊。还能怎么着,你看看新涂天天出来打仗的,跟赤玉十天半个月见不了一次——”
应瑕微微笑了一下,眼见着新涂要发作,姚复赶忙躲在应瑕身后,朝着新涂比了个口型:“谢了兄弟。”
“好了,等父亲回来你们再说成婚的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应瑕刚撩起的怒火被姚复浇灭了大半,微微抬起头对新涂说。
陈重熙见问题解决地差不多了,探头进去,问道:“大王,封坛拜将的事考虑的如何?”
姚复闻言转过头去:“韩玉笙回来没?回来了明天就宰猪杀牛犒赏三军封坛拜将。”
“他跑滇州去了,还说从滇州回来就打秦州。”陈重熙眯着眼睛,笑着拱火。
“疯了是么。”姚复暗骂一声,“那等他回巴州,截了他的路,把他给我绑回来。等他回来再说拜将的事。”
韩玉笙是真自信过头了。姚复不是不信他打不下秦州来,只是真拿下长安灭了大梁屈郢更是放不过他——从启封回来后屈郢北上又拿了四个州郡,现下招到一个什么将军,带着人在赣州附近不住发兵骚扰。
“对了,您最近运交华盖,最好别做什么重大决定。夫妻宫也有异变,尽量不要吵架。”陈重熙说完之后又放下帘子出了去。
姚复叹了口气。原本还想接着打定州呢,这下可好。
“既然如此,这几个月也好休养一下。你陪我出去玩玩好了。”应瑕看着姚复有些惆怅的神情,斟酌着开口,随后又补了一句:“我没想到……罢了,我真不是不在乎你。你也别介怀。”
“怎么会呢。”姚复笑起来,“你想去哪玩,屈子祠、岳阳楼、或是滕王阁?巴州的武侯祠也不错……”
应瑕揉揉眉心:“我无所谓,你随便。”
姚复的脸有些尴尬地怔了一下,随后笑着说:“那我们到黄鹤楼去吧,不是说什么天下第一楼?如果有机会,以后我们去金陵凤凰台……”
应瑕扫了新涂一眼,他正巧也听不下去,连忙出去了。
运交华盖是真的一点没错,陈重熙或许真能从天象变化中看出人间祸福。
姚复刚进了汉昌城,方走到街上就一脚踩上了水坑滑了一跤,若不是应瑕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身上这件新裁的袍子就得沾上泥水——
“你走路看着点。”应瑕小心的绕过地上的水坑,蹙眉说道。
姚复站定身子,冷哼一声作为回应。
两人先在街上晃了两圈,姚复对那些小摊贩倒是比应瑕更有兴趣,一路上买了不少什么胭脂香粉香囊珠簪。
小贩们都当是哪个俊俏公子给自己的妻子买东西,都热络的推荐自家产品,每次都会被以不适合拒绝。
卖胭脂的是一对母女,那老板娘被拒绝了也不恼,倒是小姑娘说了一句:“这桃花红岂有不搭的道理,明艳鲜活,谁家姑娘都喜欢呢。”
姚复在胭脂铺上挑了好几种颜色,总是挑不到满意的,一听小姑娘的话,忽然想到了主意——何不叫老板替应瑕搭配胭脂?
于是他放下了手里的盒子,强行把一边兵器铺的应瑕拉了过来,后者满脸不情愿,勉强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银子来丢到铺子上。
“两位娘子,我夫人带来了,你们看看她适合什么样的胭脂?”姚复搭着应瑕的肩膀,笑着问。
那对母女看着应瑕的神情吓了一跳——她手里甚至还提着一把刀子。随后老板娘在铺子上选出来一盒艳红的,拉过闺女的手臂,在她雪白的手背上抹了一点,那胭脂当真和鲜血一样,倒是配应瑕的紧。
“夫人有巾帼英雄的风范,配这红色的真正好……”老板娘勉强笑着回答。
应瑕也拿手指挖了一点胭脂,蹙眉看了看,又在鼻尖嗅了嗅,最终还是老实抹上了嘴唇。好在她出门从来不爱上妆,这一点东西也不好浪费。
“你不是要去黄鹤楼,快走吧。”应瑕皱着眉从方才拿的刀上看自己的倒影,说道。
还是不太习惯上妆。
姚复也深深叹口气,说道:“你果然还是更适合用血色上妆。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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