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中,骑士塔的学院大厅显得格外空旷。
年轻的见习骑士们稀稀拉拉地坐在能容纳数百人的教室里。
台上的剑师已经不再年轻,但依旧声如洪钟,他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中回荡,偶尔能听见学生们发出的一两声回应,更多的则是羽毛笔划过羊皮纸的沙沙声,以及少年们心不在焉轻敲剑柄的回音。
看着无精打采的学生们,利维忽然没了讲课的兴趣。
肩上的重剑忽然变的无法忽视,压在身上,沉重的令人难以呼吸。
草草宣布下课,一身劲装的剑师沉着脸,走出被施过空间拓展法术的教室。
骑士高塔这一届的学生太少了,少到他甚至能记住每个人的名字。
利维无法抑制嘲讽地想,早知道如今这般情形,当初费劲请什么法师,要知道请一位大魔导师做半永久的空间扩展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训练大厅内,冷风从窗口缝隙灌入。
作为七塔联合学院面积最广的骑士高塔,偌大的演武场本该人声鼎沸。如今却只有寥寥几名见习骑士在练习剑术。
另一名轻铠女剑师持盾站在场边,眉头紧锁——这群新入学的学生们连一个完整的编队都凑不齐,再这样下去,没有新生代骑士的诞生,骑士团绝对会陷入困境。
利维也走到了训练场边缘,他敲了敲手甲,示意有事情要找诺尔娜。
诺尔娜,也就是女剑师,听见声响,转头与他对视几秒。
"咚——"
回声在空旷的训练场中里横冲直撞,惊起几只躲在树梢上的乌鸦,扑棱棱地飞掠过天空。
正在练习的少年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惊的猛然回头。
诺尔娜放下了钢盾,冲着见习骑士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自由练习,转身走出训练场。
她当然知道利维找她有什么事情——骑士塔的新生越来越少了,今年几乎呈断崖式暴跌。可分明在十几年前的巅峰时期,骑士塔的在训人数甚至达到过三千人,在七塔中人数位居第一,而如今……
“……今年骑士塔只招收了74名学生。”利维艰难开口。
诺尔娜面无表情补充:“别忘了有53名是被七塔联合中枢调剂过来的。”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感到无能为力的悲哀。
骑士高塔的导师们几乎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甚至放下大陆顶尖学院的姿态,去张贴招生告示。
但没有用。
见习骑士名录越来越薄,高塔导师们的头发也掉的越来越多。
明明当今圣骑士的威名传遍大陆,小孩子过家家都会为谁来扮演圣骑士而争吵打闹,怎么就没有年轻人愿意进入骑士高塔学习呢?
圣骑士的辉煌依旧灿若骄阳,下一代的骑士火种却微弱如风中残烛。
“小阿尔已经回到王城了……但目前尚且没有来信。”
所谓小阿尔——阿尔弥赛·厄西斯,当今唯一一名圣骑士,光明骑士团团长,沐浴神恩聆听神谕的神眷者,救世之锋,五年将恶魔领主斩于剑下。
亦被吟游诗人称为狄奥多拉——意味神的礼物。
“啧,骑士塔没有学生,骑士团没有骑士,圣骑士就得一个人做完所有事。”
女剑师烦躁的踢开石块,碎石在墙面弹出一道白痕,“阿尔该学着拒绝这帮要人干活又不给报酬的狗……”
诺尔娜止住话头,抬头斜瞥一眼自以为偷听的很隐蔽的一群少年,把骂人的话囫囵吞下去。
“怎么?练习的时候不努力,偷听的时候倒是积极。跑什么?给我加练二十组剑技!”
无视身后的哀嚎,忧心忡忡的剑师们快步走过拱廊。
暮色如潮水般漫过天际,最后一缕残阳在云隙间挣扎片刻,终于还是被吞没。
王城,南面市集。
闹市的喧嚣在戴着白金兜帽的男人出现的那一刻微妙地凝滞了。
商人的眼力是何等厉害,在分辨财力的时候,连久经沙场的弓箭手也得甘拜下风。
那人斗篷下摆的银线正随着步伐若隐若现,背后剑鞘绝非粗劣之作,剑柄处镶嵌的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几缕金色的发丝从兜帽边缘滑落,在阳光下泛着熔金般的光泽,像极了光明神画像中刻意晕染的光晕。
——衣物上乘,武器绝品,连发丝都仿佛镀着神恩。
商贩们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不约而同地抄起摊位上最昂贵的货物。
像什么“纯金”制的香料盒、精灵族流出的附魔首饰、从矮人铁匠打造的秘银匕首……总之什么昂贵华丽就拿什么。
商人们假装漫不经心地朝那人靠拢,眼睛骨碌碌一转,心里已经想好了对付这些贵族永不过时的推销话术。
像是什么“哎呀这位客人,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瞧瞧,瞧瞧,您通身的气势和光明神都会投下注视的金发……只有在您手里这宝贝才能焕发光彩……我也是当真不愿意看到珍宝蒙尘……”
很老套,但是贵族都爱听,只要把这些天真的贵族老爷哄高兴了,就算是碍于那所谓的贵族颜面,他们也通常会掏钱买下这些华而不实的装饰品。
然而设想中的场景没有实现,商贩们尚未靠近,就看到那人若有所觉的转头,隐藏在兜帽下的眼睛扫过他们,随即微微颔首,礼节性地致意,随后——
一步,两步,三步。
那人身形一晃,闪进人群,便倏忽不见了踪迹。
“不是,人呢?”
“老迈尔,我说你真是把眼睛留在当铺里了是不是?干脆去匠师高塔买只义眼怎么样?”
“你嘴就这么欠呢,我当然没瞎,我问的是他怎么几步就没影了?”
“谁知道,或许是精灵族或者兽人吧,这几年的混血和幻想族越来越多了……”
兜帽人,也就是阿尔弥赛,快步行走在房屋落下的阴影处,伸手拉低帽檐。
他不欲与商人纠缠,前几日他收到的那几封信件实在是让他心烦意乱。
他来这里亦是为了确认信中所述的情况是否属实。
自从“无尽夜”之战落下帷幕,圣骑士花费两年主持战后重建。又在一切迈向正轨时独自离开王城,来到藏污纳垢的三域交界,待了整整三年清扫残余的魔物。
永寂海沿岸的礁石、龙湖谷的峭壁、自由之森每一处被腐化的树根,都留下过骑士挥剑的身影。
一年前,他收到了骑士高塔关于新生人数大幅度减少的来信,当时他读完信件后只以为是偶然事件,毕竟七塔学院在历史上都或多或少有学员数量的减少的情况。
当时的阿尔弥赛在自己临时搭建的木屋旁,就着摇曳的火光写下满满四卷的招生建议与章程,寄回给骑士塔。
而在三个月前,当他在某个古遗迹斩杀死灵时,那骷髅碎裂的声响与怀中传信水晶的震动同时响起。
圣骑士匆忙赶回木屋,解下沾满魔物血渍的斗篷,推开临时居所的橡木门。散落的羊皮纸打着旋落在他的脚边,各色火漆印在月光下照的人眼晕,令人几乎无从下脚。
这个架势几乎让阿尔弥赛以为是大战又临。
阿尔弥赛先拆开属于骑士高塔的来信,他曾经的老师们几乎抛弃作为剑师的稳重,一词一句没有任何文学技巧,全是感情。他们哭诉高塔已经降至三位数的学生人数,希望阿尔弥赛尽快回王城提供帮助。
而其他信件则是来自不同的势力,但……委托来信?驻扎王城的骑士团不是在负责委托事宜吗?自从“无尽夜”开始后,他便没有接到过委托了。准确来说,大麻烦他会主动解决,而那些小麻烦,委托人也不好意思来麻烦他。
不管阿尔弥赛有多困惑,他还是一封一封看完,回信。
在第三个不眠之夜,他用圣戒按上了最后一枚火漆印,阿尔弥赛推开门准备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转身就看见高大的人马族的信使已等候多时,一见着他就将满怀的信件倾泻而下。
“……全是?”他发誓自己就算不眠不休砍了几百只魔物,持剑手也没有抖过。但现在,他一想到还要写一堆文邹邹的花体字,手指尖忍不住的打了个颤。
“很不幸——全是。”
辉光啊,就算他是圣骑士,你也不能强求他在这种时候还保持微笑。
人马看着金发骑士生无可恋的表情,咧嘴促狭地笑出了声,打趣道:“又是咱们骑士大人的哪些狂热追求者哈?”
阿尔弥赛看了看漆印,确认这些羊皮纸和他刚刚处理完成的信件几乎来自同处,扶额苦笑:“修拉,我何时有什么狂热追求者,你明明知道之前那是……这次可不是什么私人来信,这些羊皮纸来自王室,圣廷,七塔联合学院,和幻想族们……哦,甚至还有黑夜教会。”
人马闻言怔愣了一下,收敛了神色。
怎么有这么大的阵仗?星盘明明显示各地皆无祸乱,恶魔的余孽也差不多被圣骑士清扫干净,族中长老更是在不久前才占卜出了大陆兴兴向荣的繁盛之象。
“我会回王城一趟,不用担心,不是什么大事。”阿尔弥赛很快做了决定。
人马的蹄铁在地上烦躁的轻踢,扬起尘土,长长的尾巴扫过堆积的信山,出声询问:“……很久吗?”
“还不清楚……但不必担心,修拉。”
人马沉默下来,青铜色的鬃毛在夜风中轻轻颤动。他粗粝的掌心无意识摩挲着长弓的握把,半晌才沉闷地开口:“你去吧,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保持原样。”
圣骑士闻言笑了,月光为他金色的发梢镀上一层银辉。修拉在他冰蓝的眼底看见自己低垂的耳尖。
阿尔弥赛微微踮起脚,靴甲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轻拍人马结实的臂膀。
"谢谢你,我的朋友。"骑士的声音比往常柔软,转身时斗篷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
翌日破晓,晨露尚未从苜蓿叶尖滚落,金发骑士便踏碎一地晨曦而去。
他翻身上马的动作干净利落,将居住了三年的橡木小屋,门前新栽的雪铃花,以及那个总在清晨为他送来信件的半人半马身影,统统抛在身后。
修拉站在原地,四蹄深深陷入松软的泥土。他望着阿尔弥赛远去的背影逐渐被晨雾吞没,直到连马蹄声都消散在风里。
他踱步返回,留下几道深深的蹄印。修拉最后望了一眼王城的方向,而后迈着沉重的步伐隐入自由之森幽暗的树影中。
夜风送来他低沉的祈祷,混着松脂与泥土的气息。
“愿生命女神伊瑟梅保佑你,阿尔。”
完全是因为xp是骑士而粮太少诞生怨念,于是自割腿肉。
所以每日一问什么时候骑士系能崛起……
被金发骑士硬控的一生。
二编:重新改了一下用词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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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开端(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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