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小无猜

瑛哥儿挨了打,平日就在家里养伤,不去上学了。

齐氏和甄夫人姊妹两个闲来无事,总要凑在一块说话,庄黛也经常陪着。因此,也每天与妈妈去瑛哥儿屋里瞧他一眼。

这一日,庄黛和齐氏从甄夫人那里出来,就见天色青黑,狂风大作,眼见着就要下雨。

“去看一眼瑛哥儿就走。”齐氏说。

瑛哥儿好些了,正和丫头们围在一块,嘀嘀咕咕。

“这杏仁油苦涩,不好。古人说色酣眉黛绿,香腻口脂香。不如用玫瑰精油或者牡丹籽油,馥郁芬芳。”

“只是这玫瑰花瓣配着玫瑰精油不太出色。”

“玫瑰不溶于油,不如用紫草、洛神花试试。有些花色溶于水,有些花色溶于油。玫瑰就不太出色。”

“原来在做口脂。看来是好了。”齐氏笑说。

“姨妈来了,快请坐。她们说府里买来的口脂容易发干,我想着如今不去学堂,不如帮着想想主意。”瑛哥儿说。

“是,长久躺着也难受。”齐氏说:“我看天色不好,你们就别出门了,仔细被风吹了。”

庄黛挨着齐氏坐下,正好瞧见宝珠撑伞走来,便说:“宝珠妹妹来了。外头已经下雨了吗?”

“我出门的时候还只是刮风,没想到走了两步,啪嗒啪嗒下起雨,蕙香追过来给我拿了伞。”宝珠把伞交给院里的丫头们,给齐氏和庄黛问安。

“这样的天,你又这样羸弱,实在不该出门。有什么事,打发人来说一声,或者我去看你。”瑛哥儿请她坐下,又挨着她坐了。

宝珠说:“我想着雨天你也无事,不如来看看你。你如今病着,怎么去看我,快歇歇吧。”

“在做什么?”宝珠又问。

“做口脂呢,等做好了给你拿过去品鉴。”瑛哥儿说。他拿过刚才做的半成品,递给宝珠:“只是不太好。”

“我倒喜欢这个味道。”宝珠沾了一点在手心晕开,又凑在鼻头闻了闻,杏仁特有的苦味逸散出来,隐隐又有些木本植物的清爽气息。

“外头什么没有,怎么好好的自己做,多费功夫。你如今还是要保养身体才是。”庄黛瞧了一眼,油润有余,但质地不如铺子里的细腻,香味也不出众,在外头是卖不出去的。

“我们家的香料铺,香膏、胭脂什么都有,你们若想要,我叫人送一些进来。”齐氏笑着说。

瑛哥儿和宝珠相视一笑。

瑛哥儿说:“不是大事,姨妈不要劳神。我们不过打发时间。”

庄黛瞧他爱这些东西,怕他移了性情,便说:“依我看,这些也不宜投入太多精力,你若有时间不如读读书。虽说如今你养病在家,没有人盯着你的学问,但赶明儿上学了,先生若是问你在家可曾学习,功课可曾落下,又该怎么回答。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是这个理。”齐氏说。她一贯关爱这些孩子:“你多读一些书,也能让你父亲高兴。”

瑛哥儿听说他父亲,面上惶恐,只能说:“姨妈说的是。”

听着雨小了,庄黛和齐氏就起身,对瑛哥儿的丫环说:“你们且照顾好瑛哥儿,我们今儿先去了。”

宝珠和她们一起出来。

庄黛和齐氏走出月亮门,又见瑛哥儿举着伞跟了出来,却是去追宝珠。两个人挨着一起,窃窃私语,慢慢地往老太太院子走去。

“果然是打小的情谊。”齐氏笑说。

回到小院,才下午两点多钟。

下雨的天气最适合睡觉,庄黛拆了头发躺在美人榻上,迷迷糊糊地竟然睡着了,似乎做了个什么金玉良缘的梦。

忽然,听见莺儿说:“崔嬷嬷来了。”

“姑娘还未起,您在这先喝杯茶,是昨天哥儿拿回来的雨前龙井。”莺儿说。

“果然清香扑鼻。”崔嬷嬷笑说。

早有小丫头进来,把庄黛叫醒。

庄黛简单理了一下妆容,见处处妥当,才走出屋。

待选的日子,她是有功课的。

早上,齐氏请了一个女夫子,陪伴她读书,不求她出类拔萃,不过认识一些字,知道一些雅趣,不至于做个睁眼瞎。

下午的时候,需要学宫廷礼仪。因为老太太是侯爵夫人,所以齐氏请甄夫人帮忙,通过老太太给庄黛请了太妃宫里出来的崔嬷嬷,专门给讲宫里的规矩和忌讳。

庄黛规矩地给崔嬷嬷见礼。

崔嬷嬷性情温和宽厚,又阅历丰富,她讲起宫里的事情,并不夸大,也不加多余的描述,非常恭谨。

“杨太后出身高贵,陛下蒙她养育,如今对太后无有不应。皇后娘娘是陛下发妻,生育有陛下唯一的女儿昭阳公主。杨妃娘娘是杨太后的侄女,与陛下青梅竹马。因陛下勤于政务,如今宫里的高位嫔妃并不多。”

崔嬷嬷勾勒出来的宫廷,让庄黛充满向往和憧憬。

“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庄黛有一些少女心事,不由得问。

“皇后娘娘温柔贤惠,杨妃娘娘聪明伶俐,宫里的其他贵人们,如花朵一般,各有各的美好。”

庄黛思量着这话。

到了夜晚,庄黛和齐氏一起做女工,两个人说起白天的事情。

“宝珠妹妹和瑛哥儿倒是相配。”庄黛说。

她比瑛哥儿他们大几岁,又是入宫采选的年纪,难免想到儿女之情。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与陛下和杨妃的故事如出一辙。

“宝珠来这里也有两三年了,听说她父亲这两年身体也不康健,将她送到老太太膝下承教,未必没有托孤的意思。只是……”齐氏说。

“怎么?”庄黛问。

“宝珠看着身体羸弱,只怕于子嗣不利。你姨妈对此还有些犹豫。”齐氏说。

这是母女两个说私房话,不需要什么避讳。庄黛说:“到底如今老太太当家,姨妈总不能违背老太太的意愿。我看宝珠品貌风流,是一等一的好姑娘。若是想要儿子,瑛哥儿房里那么多丫头,随便哪一个生不行?”

庄黛想,宫里多的是子凭母贵和母凭子贵的故事,宝珠养两个姨娘侍妾的子女,也是顺理成章。难道甄家还能比陛下尊贵?

齐氏笑道:“你呀,有时候太大胆。”但没有否认这个道理:“这件事,端看你姨妈和老太太如何运作了。如今他们又小,几年过后是什么光景,也未可知。”

老太太若是没了,这事就难成。

“林老爷健在,怎么不和姨夫定下盟约?此事若能及早说定,三书六礼,以后也出不了乱子。”庄黛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外如是。

“或许有什么考量吧。”齐氏摇头。

她对瑛哥儿和宝珠的婚事不能太上心,姐姐如今还没有下定决心,她决不能掺和。

作为瑛哥儿的姨妈,她更愿意从瑛哥儿的角度出发来考虑问题。瑛哥儿出身仕宦,父亲位高权重,母亲是名门淑女,家里祖上富贵又有爵位。这样的家庭,在京城中想找个得意的妻子不难。

话说回来,宝珠家世与瑛哥儿也相当。只是林老爷一旦故去,若家族里没有旁人照应,能选择的余地就有限了。

我的黛儿,何尝不是如此?

若是家中有得力子孙,又何必费尽心思去参加采选。

“妈妈,我听说陛下和杨妃也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庄黛觉得,与瑛哥儿他们的婚事比起来,还是陛下与杨妃离她更近一些。

齐氏笑说:“陛下是平妃所出,长到七八岁上下,平妃病逝了。当时中宫皇后膝下无子,便把他养在皇后身边。杨妃那时候也养在皇后宫里。两个人朝夕相对,感情很好。听说陛下最初想娶杨妃为妻,但杨妃有先天不足之症,许多人反对,便退而求其次,娶了如今的王皇后。”

“真是天不遂人愿,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庄黛感慨。

“如果只想两情相悦,做皇后与做皇妃有什么区别?”齐氏说。

庄黛直觉不是这样,她说:“中宫皇后地位尊贵,杨妃再受宠爱,也不能僭越。”

“是呀。皇后代表着礼法正统,皇妃再得宠,也只是一个妃嫔,但她又是杨氏嫡女、太后亲侄女,所以宫中也未必平静。只是因为两宫都没有子嗣,尚且能隐而不发,状似太平无事。”齐氏说。

庄家是皇商,宫内的消息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因此经营了一些专门的门路。齐氏作为当家主母,对许多事了然于心。

她是过来人,见庄黛有一番难以言说的少女情怀,不得不打破她的幻想:“人人都说宫里天下最尊贵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天家的奴仆。但是,照我短短几十年的经历看来,皇上、太后、皇后、皇妃,都只是虚浮的称谓,背后的实力角逐赋予了这些称号权力。”

庄黛早就知道她母亲虽然性格软和,但心里有一杆秤,但还是第一次听她议论国事,需要时间消化。

“我和你说这些,只是让你知道,光鲜的生活背后,才是生活的真相。假如你被皇宫里的富贵迷住了眼,那背后的尖刀随时会让你性命不保。”齐氏说。

庄黛默然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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