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

楚松砚将顾予岑带回了剧组的房间里。

时间已经很晚,但还是撞见了几个剧组的工作人员,这几个人都没见过楚松砚,却认识顾予岑,因此也没多问,楚松砚随便找了个借口便搪塞过去。

进了房间,楚松砚便看见,里面像是被强盗入室抢劫了一样,混乱一片,地板上还躺着被剪碎的书,是本演戏相关的教科书,估计是剧组的人送来的,最后却成了这样,封皮碎片上还盖着层碎玻璃,看样子,应该是砸碎了的烟灰缸。

顾予岑整个人挂在楚松砚的身上,一进入房间密闭的空间内,他身上那种惶恐焦躁的情绪愈发严重,小臂上直接起了片鸡皮疙瘩。

顾予岑恨不得把自己塞进楚松砚的衣服里,变成他身上不起眼的一个小挂件。

楚松砚架着他穿过片片狼藉,走到床边,准备将他推到床上坐着,顾予岑却死活不肯松手。

两人走回来消耗了些时间,按理来说药应该已经开始生效,顾予岑身上却没半点儿征兆。

顾予岑身上的棉服堆得皱巴巴的,衣摆都掀起到了胸膛处,压在两人中央,拉链硬得很,硌着楚松砚的胸口,很不舒服。

楚松砚身上已经起了层薄汗。

“顾予岑。”楚松砚抬手拍了拍他的脸,说:“坐下等我。”

“你要去哪?”顾予岑犯起病,眼底红血丝便像蛛网一样狰狞地遍布在眼白,看起来整个就一疯魔人士,他嘴唇还煞白得宛若严重失血,不用多想,这时候楚松砚不答出个合他心思的话,他保准要扯着楚松砚站在这儿,一直磨他到天明。

楚松砚说:“我去上厕所。”

顾予岑一向有在盥洗间藏药的习惯,楚松砚准备去看看能不能找着药瓶,至少看一眼服药剂量的说明。当然,就算找着了,药瓶上的说明贴纸也可能早就被顾予岑撕下去了,但这时候,楚松砚也不知道他吃的药是什么,没法上网搜,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我陪你一起。”顾予岑不肯松手。

“不方便。”楚松砚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怎么就不方便了?你身上哪我没见过,那儿我舔都不知道舔了多少次,怎么现在就开始觉得不方便了?”顾予岑声音很小,却掩盖不住咄咄逼人的感觉,他直勾勾地盯着楚松砚,问:“你下面让人给咬了?”

“等你以后演戏出了名,我就去网上骂你,爆你的料,你等着吧。”说着,顾予岑松了手,快速坐到床上,捞起一旁的枕头,死死地抱在怀里,视线却始终停留在楚松砚身上,等着他的解释。

他的抽身,让楚松砚身上倏地一松。

楚松砚蹲到他面前,用手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说:“你在我身上挂着,我脱裤子不方便,说不准哪一下,就把你弄摔了,我怕你受伤。”

听见他这么说,顾予岑别开眼,视线虚虚地盯着地板上的玻璃渣,说:“你根本就不怕我摔着,你恨不得我摔死,这样就没人像鬼一样天天缠着你了,你说过,我记得。”

楚松砚蓦然一怔。

刚见面时不对付,两人之间什么不堪的话都说过,“死”也绝对是明嘲暗讽中最常出现的字眼,没想到,顾予岑倒是记得清楚。

“现在不想让你死了。”楚松砚不紧不慢地说:“希望你在这儿老老实实地坐着等我,行不行?”

“你不跑?”顾予岑不待楚松砚答话,便接着喃喃自语道:“你跑了也没关系,我追得上你,我抓到你就把你绑起来,然后掐死。”

楚松砚不免失笑,却还是认真地应了声:“行,一会儿我要是跑了,你就掐死我。”

顾予岑不再开口。

楚松砚等了会儿,才站起身,但刚走出两步,就听见顾予岑又叫他。

“楚松砚。”

“嗯?”楚松砚转身看他。

“外套。”顾予岑惜字如金道。

楚松砚瞬间明白过来他的意思,将身上的棉服脱下来,又走回去放到顾予岑的怀里,看着他快速将棉服裹到枕头上,重新抱住,才再次走向盥洗间。

盥洗间很窄小,空间有限,站在门口稍微望上一圈,便找到了扔在淋浴头正下方的药瓶。

楚松砚走过去,捡起药瓶,不出所料,说明贴纸早已经被剥离得干净,而药瓶里面,再次填满了烧过一遭的沙石。

这次楚松砚早有准备,拧开瓶盖时便憋着气,结果他却看见,沙石的缝隙中,堆着黏糊糊的液体。

他突然明白药瓶为什么扔在淋浴头下了。

那液体,是沐浴液。

楚松砚缓缓恢复呼吸。

这次药瓶散发的味道没那么冲,有香味中和,好了不少,但也不怎么好闻。

随着瓶身倾斜,沐浴液也在向一侧倾倒,而沙石则被裹挟着一并移动,随着这缓慢的位置迁徙,楚松砚倏地看见块软趴趴的白色。

像是纸片。

这次是用纸片当作引燃物吗?

不是。

纸片上没有烧焦的痕迹。

楚松砚将手伸进去,拨弄着拿出那块纸片。

纸片上糊满沐浴液,拿在手心的感觉格外黏腻,令人感到不适。

纸片靠近撕痕的位置还有着个不完整的印刷字,这就是那本书碎片中的一块,但这一片相较那些纸张碎片,要更加工整些,至少撕裂痕迹还算笔直,没有凸出或凹陷的齿痕,明显是放慢了速度,一点点耐心撕下来的。

纸片上有一圈晕开的黑色。

是被沐浴液浸泡开的笔油。

楚松砚用手指慢慢擦去沐浴液,仔细辨别着上方所写下的内容。

片刻后,他猝然看清了。

只有很短一行。

猪宝快跑。

猪宝?

这个字眼,楚松砚从未听顾予岑提起过。

楚松砚盯着纸片半晌,感觉自己进来的时间太久了,便将纸片折叠着重新塞回药瓶,再将药瓶重新拧好盖子,放回了原位置。

外面传来顾予岑的声音。

断断续续的抽噎声。

他又开始哭了。

楚松砚洗了把手,便推门出了盥洗间。

一抬头,就对上顾予岑的视线。

他方才进去后,顾予岑就一直盯着门。意识到这个,楚松砚就知道,或许这药一点儿效果都没有,顾予岑在这天犯病已经成了身体记忆,无论有没有药,结局都是一样的。

哭泣,恐惧。

顾予岑摆脱不了。

还不带楚松砚走到床边,顾予岑便松开手,任由外套和枕头一同砸到地上,之后飞快地向楚松砚跑去,用力抱着他。

他现在这样,就像离了楚松砚就没法活。

没了外套,两人贴合得更加紧密,楚松砚甚至能感觉到顾予岑的心跳正在撞击着他的右侧胸膛,仿佛两人早已共享了心脏,身体里完全承装着对方的心跳。

“我回来了。”楚松砚摸了摸顾予岑的后颈,说:“别害怕。”

去年这时候的顾予岑也这么粘人吗。

楚松砚记得没有。

那时候的顾予岑与他之间尚且存在芥蒂,无法做到完全地展现出无措与依赖,却还是不自觉地往他身边靠。

两人是背对着背睡了一夜。

短短一年而已。

顾予岑的全心信任来得太快,这与长期相处后慢慢释放出来的感情不同,反倒像是没了别的选择,只能就近随意挑选一个能攥在手心里的绳索,只求别再跌入令人恐惧的深海里。

楚松砚将他直接抱起,放到了床上。

这下由不得顾予岑来选择放不放手,如果他不放手,楚松砚一旦松开抱着他手,他就会出现仅用一只手来支撑半个身子重量的局面,势必要摔磕到床上,说不准还要卷带着楚松砚一起摔下去。

且瞬间的失重感也会让顾予岑条件反射地松开手,落进柔软的被子里。

楚松砚看了眼时间。

已经是十一点钟了。

把顾予岑哄睡着,估计太阳也就出来了。

到时候再赶回去吧。

楚松砚轻轻呼了口气,脱下鞋,自己也上了床。

也不知道顾予岑是把床当成什么了,床沿摆满一圈零碎的物件,有剪刀扳手,有烟盒台灯,还有一堆没叠的衣服裤子,完全像个堆放杂物的台子。

楚松砚将东西全部都推到床靠着墙壁那侧,才伸手掀开被子,将顾予岑从里面捞出来。

顾予岑面上却突然变得格外冷漠。他身体压着被子,丝毫不让,视线笔直地看向楚松砚,如同在看一个令人生恨的罪犯。

这完全是顾予岑第一次见到楚松砚时的神情。

陌生冷漠,却又带着不知从哪来的憎恶。

见此,楚松砚抓被子的手顿在半空。

楚松砚意识到什么,倏地笑了一声,他轻声说:“顾予岑,药效发作了。”

顾予岑只是冷冷地盯着他,完全不做回答,似乎已经成了个格式化的机器人,不会再拥有人类的情绪。

楚松砚慢慢垂下手,身子挺直,以跪立的姿态让自己的视线达到更高的角度。他就像是在观察什么数据表格一般,仔细地校对着顾予岑身体的每一分变化。

顾予岑不再颤抖,手自然贴在裤侧,脖子上也爬起来一片诡异的红,完全是过敏致麻的症状。

楚松砚稍稍拧着眉心,将手掌放到顾予岑的胸膛上,试探他的心跳速度。

心跳很快。

甚至比方才还要快。

就像是种在胸膛里的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

楚松砚脸色微变,出声叫他名字:“顾予岑?”

顾予岑只是一味地盯着他。

楚松砚转身准备下床去拿外套,掏手机叫救护车,却突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你会……..”

顾予岑抓着楚松砚的力道愈发得重,仿佛要将他的骨头都捏碎。

“……吃掉我吗。”

这诡异的问话令楚松砚的脊背一凉。

楚松砚又想起在淹水浴室里,亲眼他那蓝眼睛父亲割腕的一幕,当时他临终最后一句话的语调与此格外相似。

不过他说的是,“你会……感觉解脱了吗。”

楚松砚僵着身子,格外缓慢地转过身,看向顾予岑,之后就看见,顾予岑面上不知何时沾满了横七竖八的眼泪,眸底还蒙着层水雾。

这次他没再看着楚松砚,而是呆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楚松砚突然意识到。

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顾予岑抓住他,也是因为,药根本没起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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