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风升平静下来,这已过去好半晌。
她理智回了笼,揪着淮与衣袖道:“您行至哪一步?若无必要,我那功法您还是莫要学了。”
“未学。”淮与却道。
“那如何晓得先前那伪根的方子,以及我身上这些状况?”风升不解。
淮与瞥她一眼,“并非所有功法都需试了才可知晓其中缘由。”
“喔。”察觉到其言下之意,风升呐呐,“师尊定是比我强上许多的。”
“莫妄自菲薄。”淮与只道,“此途不通,还欲换旁的路么,可有思绪?”
风升垂眸,“暂且不知。”
淮与点头,“那便好。”
“如何好?”风升闻声一愣,怎的就好了?
“少折腾自己。”淮与瞧她,目光一如往日般无波无澜,却又似是含了几分旁的意味。
“……”风升眼睫颤动,与她对视,末了没忍住笑。淮与也挑起唇。
如此便又陷入沉默,风升身上还有些余痛,在她承受范围内不值一提。
可方才哭了一通,似是连骨子里那点韧劲都给流出去了,她忽地娇气起来。
她仍坐在淮与怀中,手一抬抱住淮与背脊,脑袋往她肩上凑。
在淮与腿上坐着,自是比她高了些,也亏是淮与坐得直,塌腰还能趴在她肩上。
不知怎的,这会儿也不羞了,安安心心趴在人身上。
淮与自是无甚,顺手揽住她的腰。
思绪又飘回先前所想,不知是风升本就软,还是因那微脉学修得太好,她总觉得怀里这人太软,面团似的。
阿升身形单薄,顶破天也只堪堪称得上匀称,分明并无半分珠圆玉润,可又的确软。
莫非连骨头也是软的?她疑心。
抱了片刻,早到入睡之时,便是再留恋那人的怀抱与浅香,也无理由再留人。风升只好慢吞吞道:“师尊,该睡了。”
淮与松手,风升跳下去,踏上地面时腿有些软,竟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师尊您腿麻么?”她立即回头问。
淮与摇头,起身站得稳当。
二人皆是剑修,身体素质并不差,风升么,兴许是哭多了,缺水。
门将合上时,风升心中不舍骤然高涨,一冲动唤了声:“师尊!”
淮与脚步也慢,分明总爱传送、若无必要从不走路的人,今日不仅走了,还走得慢腾腾。
她闻声立即停下,瞧向风升。
风升嗫嚅,半晌憋出来一句:“……好梦。”
淮与眼眸微暗,正欲开口,忽地一顿。
见她愣神,风升纳闷:“怎的了?”
淮与眸光一换,似是豁然开朗。
“今夜我在此。”
说着,她将门彻底合上,只是她人却没出去。
风升瞪大眼睛,那唇角却扬起了些。
“怕我被妖怪抓走么?”她一兴奋,嘴上半分也掩饰不住,“狐妖或是鬼物,提及鬼,说来我还未见过鬼。”
“世分六界,神早便陨落,仙与人皆见了,妖与魔也见了,可鬼当真还未见过。”
话一多,便是欢欣了。
淮与随口应:“若有机会带你去溟诡城瞧,尽是鬼。”
风升当即眸光熠熠盯着她:“当真么?”
淮与点头,抬手捏着她肩膀,向塌边轻推,“真,睡。”
收回手时,她捻着指尖,想:瘦,可那薄薄一层皮肉如云似的绵软,一摁便是其下骨头。
骨头倒是硬的,不过教那细嫩皮肉一隔,似套了棉花的剑。
另一头风升作不经意状,摸了下肩膀。
总觉得有些痒。
她从未与人同眠过。
那点痒在瞧见床榻时湮灭在心潮里,被更大的浪花遮得只影不见。
更何况是师尊,是淮与君。
师尊为何要留下?虽说她也如此期盼。
没等她继续想,脑袋被人按住,兜头被施了个净术。
“我会啦。”她耳尖微红,慢动作似的在床榻内侧躺下。
淮与瞧见她耳尖,眨眼,略不解:怎又红了?
如此想,她动作倒未有迟疑,掀开被角便躺了进去,端的是一副坦坦荡荡。
她的徒弟可不如她坦荡。
床榻不大,二人间距离不过一拳,淮与无甚反应,风升却是连呼吸都给屏住了,身子僵硬至极。
少时瞧的话本复而在脑中活跃。
她胡思乱想着,越想身子越僵硬,末了仍是受不住,一寸一寸往里挪。
身旁淮与的气息过于显著,以至于她甚至觉得自己如同被掉进巢穴的兔子。
一边警惕着大型妖兽,一边小心翼翼往外去。
“我还能吃了你不成?”那妖兽忽地对她道。
风升心弦正绷得紧,身子也绷得紧,闻声登时顿住,还哆嗦了一瞬。
“……”淮与瞧见,纳闷:“为何怕我?”
风升紧紧合上眼,掩耳盗铃般不愿见人。她心想:丢人。
“不是。”
为何不是的理由,她却想不到如何说了。
淮与侧头盯着她,片刻后忽地笑了声,道:“我晓得了。”
“……”这就晓得了,晓得什么了?
风升稍稍睁开眼,侧眸看她,欲言又止。
“若我碰了你,你会红遍全身么?”
清凌凌的嗓音,平淡的语气,清冽裹着淡香的气息。
内容却让风升如被架在火上炙烤。
“……?!”
她肯定此刻无人给她施定身术,可她又确信身体仿佛被定住,一丝一毫也动弹不得。
“自此处。”淮与指尖触上她耳朵,“向外延伸。”
红不红她看不到,可无需瞧也晓得,定然红得发烫,她都快冒烟了。
本捏着被边往里挪,方才停下,被子边仍是在手里捏着的。
她指尖松了一瞬,而后复而捏紧,拎着往上,将自己整个裹了起来。末了松开手,身体往下滑。
这下彻底瞧不见了。
淮与见此情不自禁发笑,“这般易羞。”那一团徒儿不理她。
她捻着方才碰了风升耳尖的手指,目光莫名定在了那一处被边,风升方才捏着的被边。
想碰一下,不知为何。
只是寻常之物,可当她碰上之时,心中却莫名充盈。
有些怪。
这怪异已持续了多日,今日尤甚。
她向来我行我素,并无什么规矩感,仅有的那一缕也给了这小徒儿。
素白的指尖被捻得发红,眸中波光转瞬,略滞顿的目光归于平静。她将手探下去,将那团徒儿给捞了上来。
软糯的面团如被冻僵了,由着她动作。
“阿升。”她唤。
“……嗯?”
风升发丝凌乱,双手掩着面,应得含糊。
“若有不喜告知于我。”那仅有的规矩感也一弱再弱。
话落,她手一伸,将风升抱进了怀中。
“……?!”
风升还未反应过来她话中之意,便进了她怀里。
比锦被更软,只是略有些凉。并不冻人,只如泉水般带着些沁人心脾的清凉。
只片刻,凉意便被她身上的温与热消融了。
她哆嗦着唇,半晌不知道如何言语。
“……不喜……何物?”她呐呐。
天知道她满脑子乱飞,可为何师尊也跟着乱来?
淮与手绕过去,摸了下她的耳朵,软的像是云,却又带着滚烫的热度,与她身上常年的寒凉不同。
“这般,以及平日我所为,若有不喜告知于我。”
风升眨眼,反应了良久。
师尊向来爱逗她,这她晓得。
还让自己亲了她的耳朵。自然这可能是她自作多情,也许只是不经意。
今晚还做出这一番举动。
她又眨眼,骨子里那点偏激与极端露了头。
若无这骨子中的邪性,她也不会屡次兵行险着、孤注一掷。
“师尊何意?”
“我想碰你。”
“……”那点偏激顿时被淮与的直率压下。
淮与不觉,继续道:“若你不喜便直言,我按捺下这不当之欲。”
她也知不当。
“……”风升合眼,深深吸气。
师尊体贴,譬如方才便会抱着她安抚。可她又当真直来直往,一如此时。
直至今日,她也不知师尊是如何将这二者兼容的。
此为次要之念,直入心头的那一念却是滔天之喜。
此言,是否可换作:师尊对她亦有念想?
这要如何不喜?
且师尊似对情爱之事完全不了解,否则她怎会出此言。
完全不解,而非先前风升认为的不甚了解,这便更让她欢欣了。
她挑着唇,若有水镜,就可见她现今这傻样,唇角欲与天公比划高低。
“师尊可知为何会有此念?”她小人得志一般,颇有些贼兮兮的模样。
“阿升极好,我有此念也属人之常情。”淮与却面不改色道。
“……”风升面上腾起红云。
她休憩片刻,重整旗鼓。
“师尊可读过《诗》?”
“少时兴许读过。”淮与如实答。
风升乘胜追击,“可读过《关雎》?”
“并无记忆。”
“……”
“你念一遍,我便能记住了。”
“……好。”风升还真同她念了一遍。
话落,她抬头看着淮与的眼睛。
淮与和她对视,眸无波澜,末了问:“你最初为何要踏上此途?灵根之差即便最初无人告知于你,可你修行不得,也该弃了。还是说,最初便是那仓迩给了功法让你修?”
风升懵了一瞬,“啊?”
她们不是正在谈风说月么?
淮与见她愣怔,解释:“提及钟鼓,思及音律,进而想到你虽我弟子,但不修音律,而后问此。”
她将逻辑解释得极为清晰而顺畅。
“……”
见她沉默,淮与道:“不愿说也无妨。”
“……非也。”风升微顿,说:“并非仓前辈予我的,是我偶然在一处山洞所捡。”
若未见过人与云同行、与风竞发之景,她便不盼着飞。若初时知晓云风难追,她便不去追。
可她追了,未追上,心灰意冷,又怯懦万分,想着:不若罢了。
若上天未在此时给她留这一线光,她便不会当石缝下那颗芽。
可一切都已注定,她到底走到了此时。见了仙人,一颗心便缠上。
——莫要停驻。
若就此驻足,定会在某个时刻懊悔,不若就此走下去,左右,早也习惯了。
“总是一念间,数次犹豫,到底不愿驻足。”她思及过往,声音有些飘,“即便到了如今,我也不晓得前方究竟有无道路,不过总还是要试试。”
淮与沉默。
风升感叹,“非是我上赶着受罪,只是不愿驻足,不甘就此向下。”
“阿升。”
她话落,淮与唤。
风升笑着看她,“嗯?”
淮与看着她,良久,久到足够回想起过往每一次,每次皆是她一身伤痕,却一往无前。她仍不解。
“无妨,睡罢。”
风升眸光晃了几瞬,思绪飘摇,末了就此落地,“好。”
今日到此,也好。
淮与熄灭烛火。
静谧之中,风升听到她的声音。
“我会与你同行。”
她心一颤。
正月十五,月色正浓,银芒透窗而过,溅落一室。正适合话本中的故事成真。
“莫怕,便是鬼与妖来了,有我在此无人能伤你。”
“您还记得我白日讲的那些啊。”
淮与嗯了声。
风升眼忽地泛酸,转瞬压下。
她总莫名其妙眼酸。
阿升自然是风,淮与君最缺的也是风的方向。(a little意识流)
o(* ̄▽ ̄*)o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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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含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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