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夜色更深了,整间了贤寺变得寂静非常,只闻间歇的虫鸣。谢如归熄了灯,换上了晚膳时顺来的男子长袍和鞋履。她根据军营里学来的技巧做了一些处理,让这双男子鞋履虽尺码不合但依旧跟脚且能让脚步声减轻。
她顺着夜色,一路潜行至善堂,但刚出东门就遇到了棘手的问题——余庆竟然守在从善堂去往东厢房的要道上。
余庆也不明白为什么公子突然让他守好厢房,明明这了贤寺人迹罕至,整间寺庙里住着的香客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更何况了贤寺靠近京城,他们家这点家当,可能连贼都瞧不上一眼。
余庆百无聊赖地站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虽然困顿,但他的眼睛却依旧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东院不大且没什么遮挡,仅一眼就能看清是否有人接近。
谢如归猫着身子躲在善堂走廊下,环顾四周。前往沈继礼厢房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东边侧门,不过这条路得经由寺庙正门出去,从外部才能前往,但此时山门已经落锁,不可通行;还有一条便是余庆守着的这条路。
反正就是熬嘛,我还熬不过你。
谢如归毕竟前世在军营中守夜班已是常态,耐着性子,藏在走廊下观察周围的举动。沈继礼的厢房里已是一片黑暗,灯熄了许久想必已是深睡。余庆的眼睛也忍不住打架,哈欠都连着打了好几个。他的个性本就是好吃懒做,谢如归坚信他撑不过子时。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余庆扫视了四周确认无人后,就近找了善堂附近的一株树,靠着树干打盹去了。
谢如归这才从走廊下慢慢爬出来,身体酸痛不已。果然现在的身体还是大小姐时的柔弱,才行动了一个时辰她就有些喘。她也顾不得其他,悄然潜行至沈继礼的厢房外。
她此行的目的便是偷走沈继礼房间里,她之前送他的那些信物。在上一世,沈继礼算算是入赘,在京城唯一的房产还是谢如归的嫁妆,而在那之前他都是宿在工部统一安置的宿处里。京城和工部都是谢如归的地盘,明早她先行出发的原因也是图等偷完沈继礼随身携带的信物后,再把他藏在京城里物件也一锅端了。
计划听起来完美,但是到了执行层面则遇到一堆难题。
子时,风渐渐停歇。谢如归轻轻挑起沈继礼厢房的窗户,偷偷查看内里的情况。四下一阵漆黑,能听见沈继礼均匀的呼吸声,像是已经沉睡。这大好时机,谢如归正欲翻身进屋搜索一番,却听见后方传来了脚步声。
难道余庆这么快就醒了?
谢如归环顾四周,锁定了身旁的二丈高的梨花树,干净利落地爬到了树顶。她衣服的颜色和茂盛的梨花树融合在一起,看不真切。
来人似乎也听了些动静,警惕地打探周围的情况。直到看见一只白猫打了一个大大哈欠,竖着尾巴从东墙跳了出去,他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待他走近,谢如归才看清他的身形。此人身材高大威武,比上一世被谢如归暴走的王岩龙还高出两个头。走路的样子粗犷,戴着乡绅常见的高帽,一身深绿色丝绸的长袍,络腮大胡子,任谁一看都觉得是哪个乡镇的暴发户来了。
但谢如归却觉得这人有些反常,他的头发虽然被帽子遮挡,但他络腮胡子的卷翘程度却是中原人少有的,再加上他那奇怪的走路姿势,与其说是没怎么接受教育的乡绅,不如说是还没学会中原人走路的异邦人。
上一世谢如归在望城驻军半年,望城作为大盛北疆的边陲小镇,镇上来通商的异邦人反而比中原人还多,一来二去的,谢如归也渐渐听得懂一些胡人话,已经熟悉他们的行为做派。
但为什么会有这疑是胡人的男子深夜来探沈继礼?
谢如归正疑惑,只听见这男子轻敲了沈继礼的门,两短一长,似乎是特殊的暗号。不一会儿,只见房屋内点燃了烛火,沈继礼打开了门招呼门外的人进去。
男子进去后便把门窗全都关上,只有隐隐的烛火投映着两个人的身影。虽然两人做事小心,幸得谢如归的好听力,他们俩的交谈还是一字一句都逃不过。
“你怎么追到这来了。”是沈继礼的声音,明显有埋怨的语气。
“你还说,为什么迟迟不回我的消息。”这男子带着西戎的口音,谢如归心想自己果然没猜错。
“维普大使,你应该知道我们的规矩。定时定点,皆有专人取信接头。你这次擅自前来单独寻我,已是不守约,”沈继礼的声音带有怒气,“你不要当我们好欺负。”
“若不是有那十万火急的事,我也犯不着冒险亲自来,打发我手下一小厮就好。”维普大使的脾气也不太好,也凶了起来,“这次事件若是不成,我们的盟约也没必要守了。”
沈继礼沉默了一会,谢如归猜测他应该是在压下自己的怒火。他说:“你说,究竟何事。”
“这次西戎俘虏交换的事情你们到底有多少把握?我怎么听说这次是由你们的将军亲自押解?之前不是说由你们的人接手的吗?”
“这个事确实未如我们的计划,云骑军这次主动要求,人是他们抓的,兵部没有立场强行换人。”沈继礼的声音转冷,“不过,离了秦地,就不是他们云骑军说的算了。”
“正好如你所说。”维普哼了一声,不置可否,“这次务必不能让他安然回国。你我的目标,只有他死了才能实现。”
谢如归心下一紧,她没想到沈继礼竟然这么早就和西戎的使臣联系上了,而且他说的“我们”,是指兵部内部还有更高层的人?难道父亲真的在前世是卖国贼?
不行,她必须要阻止这一切,即便父亲是幕后主使,她也要破坏这项计划。随着他们的讨论,谢如归的记忆慢慢有了具体的形状,她终于想起他们在讨论的,是上一世的与西戎和谈之事。
上一世,初云骁带领的云骑军在望城保卫战的时候擒拿了不少俘虏,用于作为西戎和谈的筹码。官家的意思自然是希望能够和平,开商道,便希望用俘虏来交换。初云骁也借此机会获得官家特赐的秦王称号,成为了大盛第一也是唯一一个异姓王,只不过他并未进京,而是将人送到了兵部派来的专人手里,自己继续驻守边境。
但在去往京城的途中,那群俘虏就因水土不服而病逝,导致和谈进展困难。同时西戎皇室内部爆发了争夺,二皇子夺了政权。虽然和谈没谈下好结果,但是因为内乱,西戎也是消停了好多年,没有再侵扰大盛。
但是修养五年之后,这二皇子却是个更大的疯子,卷土重来,侵扰更盛。也是这时,兵部得到朝廷资源倾斜,而谢家的灭顶之灾也在慢慢酝酿。
可是谢如归如今觉得,这灭顶之灾的祸源,比她料想得早很多。
“不过,你也得好好提高一下你的警戒措施了,”维普话锋一转,“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你家家仆正在那门口打盹,连我进来了都没察觉。”
这一提点,让沈继礼警铃大作。他迅速熄灭了手中的烛火,推开窗户,目光如电般扫向院中梨树,瞬间便捕捉到了谢如归的身影。
“谁!”他的声音如同夜枭惊扰寂静的夜。
谢如归闻声吓得立刻转身逃窜,她借着梨树的高度跳到东墙之上,因为年龄还小又力气未足,她一脚踩空,直接一膝盖砸在墙体上,墙上的瓦片应声碎裂。虽然吃痛,她却不敢有丝毫迟疑,从墙上一跃而下,朝寺庙外疾奔。
她能听见很多有武功的男子正在追逐她,应该都是维普的手下。成年男子的脚程远快于她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谢如归能感觉自己跑得嘴里已经有血腥味,但是她知道但凡她慢下来,那血腥味可就是全身上下了——他们断不会留下任何活口。
若是她这次能够活下来,她以后再也不抱怨云骑军的那折磨死人的拉练了。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身弱始知是弱鸡。
了贤寺是建在陡峭的山道之上,谢如归连滚带爬却还是被追上,背后的大汉手里的大砍刀只离她的后背一寸,被她勉强避了过去。可曾想这一避,她也失去了平衡,只觉脚下一滑,身子竟直直往那山崖下滑过去。
净幽山下连着昔江,她在山体上滚了几个来回便直直落进江里。谢如归感觉到自己正在下沉,想努力上蹬,但是脚却在刚刚的追逐战里扭伤,早已动弹不能。
总不会自己稍微抓住了一些改变命运的机会,就被命运扇这么一个大耳光子吧?
她觉得自己身体里的空气被逐步消耗干净,视线已经逐渐模糊,快要失去希望时,突然面前出现一双手臂,将她的身子紧紧地拥入怀中,带她上了岸。
但她的意识模糊,只能隐约间看见那人的轮廓,如墨一般晕染开来。
随即她晕了过去。
明天还有一更,之后就要等周末啦,周四和周五都要全身心投入现生中!
西戎角色的名字会是用类似印度语系的人名音译,因为身边这种朋友特别多,直接就用他们的名字了(这里先说句对不起……维普是Vipul的音译,我的小组搭档哈哈哈,现实生活中是个好人,但这里就要用他扮演一下黑脸啦)
求收藏求评论,谢谢各位观众老爷们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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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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