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最终到了纳木错,但陈麦的情况已经很不好了。
海拔上三千五百米的时候她就开始乏力头晕,整个人白的像是刚从水里被打捞上来,什么都吃不下,吃什么吐什么,最后只能去医院打葡萄糖。所有人都在劝她放弃,但她缩在金声怀里,无声地坚持。
后来她根本没力气走路,氧气瓶始终没有断过,好在金声还有点力气,抱着她坐上了开往纳木错的越野车。
陈麦这会儿真的像个病人了,她整个人就像快要碎掉的瓷娃娃,哪里都苍白,身上几乎没二两肉,骨节仿佛要突出皮肉。金声给她裹了厚厚的好几层衣服,她缩在衣服堆里闭着眼,若不是握着金声的手还能察觉到一点力气,金声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坚持不到了。
纳木错边上有风,有点冷,金声又给陈麦加了件衣服,又给她戴好了帽子,才抱着她下了车。
陈麦靠着金声,站在湖边,静静地看了好一会儿,才轻声道:“好冷啊,爸爸妈妈怎么在这里定情的?”
金声问她:“要不要拍照?”
陈麦沉默了很久,才慢慢地点头:“你给我拍,单人的。”
陈麦自己根本站不住,金声给她找了根登山杖让她拄着,拍照时,镜头里的人努力挤出一个笑,金声鼻头一酸,险些落下泪来。
回去路上,金声抱着怀里的人,突然听到陈麦问她:“你怎么不劝我?”
陈麦说的是她发病严重时进了医院时候的事,当时几乎所有人都劝她不要冒险了,只有金声一直沉默,什么都没说。
金声说:“我不想你后悔。”
她还记得陈麦曾经说的话,陈麦自己肯定也记得,她肯定要去纳木错的,她也不想自己后悔。
陈麦笑了一下,低声说:“声声姐,谢谢你。”
过了很久,陈麦才轻声道:“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爸爸妈妈真的很恩爱,我从来没看过他们吵架,甚至没对彼此甩过脸色,从前我最喜欢的时候,就是晚上吃完饭后,我们一家人在沙发上看电视聊天,我和妈妈偷偷把酸橘子塞给爸爸吃,然后爸爸报复我来挠我的痒痒肉,那个时候,我们是那么幸福,我以为可以一直这样的,我慢慢长大,爸爸妈妈慢慢变老,然后我带他们去逛超市,买他们爱吃的蜂蜜小面包。”
陈麦停了一会儿,她陷在回忆里,眼神落在面前的一片空气里,好像那里正放着她曾经那些甜蜜的梦。
“这一切的快乐,终止在我十一岁确诊白血病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噩梦的开端,妈妈拿着病历哭着向医生追问,一遍遍地重复“肯定是你们误诊了”,爸爸坐在长椅上,红着眼沉默。
后来她就被关在了医院里,吃不完的药,做不完的化疗。她很害怕,爸爸妈妈刚开始还每天来陪她,笑着夸她勇敢,鼓励她坚持,但他们越来越疲惫,来看她的时间间隔一次比一次长,刚开始她还会哭闹,但是爸爸和她说,麦子,爸爸很累,别闹了好不好?
她怎么是在闹呢?她害怕啊,她讨厌医院,讨厌那些又苦又涩的药,讨厌冰冷冷的仪器,她想回家。
在她又一次耍性子打翻了药时,妈妈一脸痛苦地说:“麦子,你懂事一点好吗?”
那一天妈妈打了她,陈麦却不敢哭,因为妈妈也在哭,打完她妈妈又抱住她哭了很久,妈妈抱她抱的很紧,陈麦感觉浑身都疼,但陈麦什么都没说。那个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了,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了。
她乖乖地吃药,乖乖地躺进冰冷的仪器里,整日躺在病床上,什么事都照办。
可还是不行,爸爸妈妈开始吵架,在病房外面的走廊上吵,陈麦听见妈妈的哭声,她在哭喊:“是我没用,是我赚不到钱,付不起麦子的药钱!我没用,你满意了吧?!”
那个时候外婆已经来专门照顾她了,外婆坐在她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陈麦看见外婆温柔的脸色,可她的眼里也全是悲伤。
到底怎么了呢?是她还不够乖吗?
外婆说:“乖崽,不是你的错。”
可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生了病不是吗?没生病之前,他们一家人是多么幸福快乐,就像一场华丽的梦,可现在梦醒了。
终于,在陈麦十八岁生日的那天,爸爸妈妈离了婚,陈麦被遗忘在医院里,第二天,外婆来看她,带来了迟到的生日蛋糕,陈麦只吃了一口,就因为恶心反胃全吐了。
陈麦流着泪想,这个蛋糕不好吃,太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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