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董事长办公室出来,已是日落时分。
余晖洋洋洒洒地照在车窗上,映出淡淡的斑驳。
易辞洲坐在车后座,闭着眼,脸色差得很,也没有说去哪,司机只能默不作声地围着环城路一圈一圈地转。
等到夜幕降临,夜晚的霓虹灯将整个千城点缀出耀眼的繁华,易辞洲突然睁开眼睛,说道:“南沙湾。”
司机稍稍一愣,便立刻打起左转灯变道,“是,易总。”
不多时,车子就停在了南沙湾的门口。
今天不是周末,人不多,但是来应酬的男人们也不少,都是拉帮结派三五成群。
刚一进门,眼尖的张经理就认出来了是谁,他迎上去问道:“易总今天是来……?”
易辞洲不耐烦地绕过周围几个穿着暴露的女人,说道:“老房间。”
经理点头又问道:“要找几个人来陪您吗?”
易辞洲挥了挥手,大步朝自己熟悉的包厢走去,“不用,只喝酒。”
他既然这样说,也没有人敢再跟着他,连张经理都使了脸色让人赶紧去请廖霍。
包厢内,易辞洲一杯一杯喝着酒,几杯烈酒下肚,连一点苦涩都没有体会到。
他紧紧握着酒杯,回想起易宏义的那些话,混迹着卑微的自尊,难得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眼前屏幕上花花绿绿的画面,狠狠将酒杯砸向了地上,“同样都是易复山的儿子!我他妈已经做得够好了!到底哪里比不上他?!”
“哗啦”一声。
随着玻璃跌落在地上的声音,包厢门被猛地推开。
易辞洲抬头侧目,见是一张熟悉的面庞,只勾了勾嘴角,便继续又往另一只杯子里倒酒。
“陪我喝几杯。”
易辞洲倒好酒,推给廖霍。
廖霍散漫轻浮地笑了笑,接过酒杯,懒洋洋问道:“怎么?谁惹着你了?跑到这来耍酒疯。”他喝了一口,故意压低了声音:“你不怕你爷爷来逮你?”
手里的杯子已经攥得滋滋作响,易辞洲闷了一大口,重重将酒杯置在桌上,“老爷子没几年了,也管不了我多久了。”
“果然又是你家老爷子在作祟。”廖霍嗤笑,“你说说,都是亲孙子,都是姓易的,有什么不一样?”
“呵……”易辞洲眯着眼睛冷笑一声,“在老爷子眼里,我就是不一样,谁让我是外面女人生的呢。”
廖霍一听,无奈摇了摇头,起身朝门口走去,然后轻描淡写地来了句:“我今天有事,喊个人来陪你?”
易辞洲喝着酒,没拒绝。
几分钟后,门又被推开。
易辞洲没有抬头,但凭走路的声音和身上的味道,他也知道是谁。
“坐。”易辞洲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沐沐扭着腰身走过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易辞洲,便端起桌上的酒一饮而尽。
“易总,廖先生喊我来陪您。”
今日有所不同,她没有戴那副夸张的金属色耳机,也没有穿满是流苏碎片的夜店短裙,头发散落下来,那双眼睛,倒是有点像那个聋女人。
易辞洲眼帘微垂,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抬头眯了眯眼,张开双臂斜着身子往沙发上一靠,点了点头,“过来坐。”
沐沐心底猛喜,来不及诧异,便端了杯酒,顺从地贴在男人的怀里,“易总,喝一口嘛……我喂你?”
毫无疑问地说,酒精是个好东西,沐沐的脸,渐渐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出淡淡的红晕和眼眉流转的放浪。
她含了一口酒,故作扭捏地在口里辗转了一番,当着他的面慢慢地咽下。
易辞洲低着头,默默看着她,眼前却浮现出舒晚那张柔美的脸,可是那张脸,却越来越冷漠……
比起那个每根头发丝都散发着抗拒的聋子,怀里这个,更能让他得到片刻的满足。
他喝了一口酒,“你很乖。”
沐沐垂着眼睛说道:“易总,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呀,今天这么生气?”
易辞洲眯了眯眼,“你想知道?”
沐沐抬眼看着他,在他怀里稍稍一蹭,抿嘴道:“像您这样身份的人,还能被什么事气到呀?”
“我这样的身份?”易辞洲目光一沉,连声音都沉了几分,“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身份?”
沐沐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说道:“大家都知道呀,您可是易家唯一的嫡系继承人,整个TPN集团以后都是您的。”
易辞洲:……
包厢昏暗,又被时有时无的灯光掩盖了神色的遽变,沐沐并没有发现易辞洲的脸色仿若深渊谷底,依然娇声说道:“易总,如果今晚您让沐沐陪您,以后可得记得沐沐的好呢……”
“……”
没有得到回应,沐沐有些迟钝地侧了侧头,待她发现易辞洲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寒光,不由地往后一缩。
“易……易总?”
易辞洲压低了声音,抬起手,手指刮过她的发丝,停留在她的耳垂,“你刚才说什么?”
沐沐一愣,颤音试探道:“今晚,我陪您啊……”
易辞洲摇了摇头,“不,前一句。”
沐沐继续道:“您是易家唯一的嫡出继承人……”
“是么?”易辞洲抬手抚着她的面颊,指尖地的温度顺着细腻的皮肤惹起一阵颤栗。
沐沐闭上眼睛,呼吸愈加急促。
谁都想攀上易辞洲这棵大树,哪怕只有一夜之情,也是一条罗马路。
然而,只听头顶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我说过我是嫡出了吗?”
沐沐:“?”
……
几分钟后,包厢的门猛地被推开,把几个候在外面的保镖吓了一跳。
记得刚才张经理交代过,里面的大老板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可是这才刚过一刻钟,就眼见着人家一脸阴鸷地从包厢里大步走了出来,而那声音就像从地狱飘过来一样……
“跟你们经理说,我不想在这再见到她。”
-
千城四月的天,夜晚依然能感受到寒风的刺骨。
已经晚上十点了,估摸着易辞洲也不会回来了。
舒晚将工作室的窗户打开,夜色微风中,绵浆纸被精心裱在画板上,一旁的木箱上摆满了松鼠毛的画笔和散发着矿石味道的颜料。
映入眼帘的,是一幅只花了一半的画。
画中,长满青草繁华的后花园,有着清澈的欧式水池和实木摇椅,一个男孩站在旁边,只有简单的轮廓,没有清楚的五官。
窗外的微风轻轻吹拂,在耳边发出“呼呼“的声音。
舒晚摘掉助听器,正准备继续作画,提笔的一瞬间,她忽地就顿住了。
笔尖在男孩的脸庞处停留了许久,这么多年过去了,根本记不清那时候的易辞洲到底长什么样了。
回想起那个被束缚的婚约,回想起那场荒唐的婚礼,回想起她这一年的日日夜夜。
两个字形容,呵——裂了。
舒晚烦闷地抓了抓头发,闷闷吼了一声,就将画笔扔在了洗笔筒里。
“噗通——”
这一声,伴随着水花“哗啦”而出,舒晚没有听到,但是某人倒是听得清清楚楚,还被洗笔筒里的水不偏不倚地溅了一身……
易辞洲愣着眼睛一下就滞在了那里。
自己只不过刚刚推开门,才走到她身后,就这么被莫名其妙泼了一身,这女人的无名怒火,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
易辞洲摸了摸自己的衬衣,上面松石绿的颜色还带着水渍缓缓散开,他眯了眯眼,本想发一通火,但还是先克制地唤了一句:“舒晚?”
眼前的女人毫无反应,甚至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任由画室的灯光和窗外的月光将她包裹住。
借着月光,易辞洲似乎第一次认真地看了看舒晚的背影和侧颜。
她的头发十分柔顺,带着淡淡的光泽,被一支画笔简单地绾起,松松垮垮地垂在颈部,遮住了大片的白皙。精致的下颌线从耳垂勾勒到下巴,曲线流畅,宛若被流水雕刻一般细腻自然。
然而当视线逐渐停留在她光秃秃的耳朵上时,易辞洲涣散的眼神忽地一下就凝聚了起来。
她听不见。
舒晚背对着他,因为摘掉了助听器,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眼前的那幅画,完全没有发现有个人就杵在她身后静静看着她。
等到她突然发觉有一道阴影挡在了画纸前,她一惊,猛地回过头站起身,脚下被画具一绊,头顶直接就撞到了易辞洲的下巴。
“咚”地一下,两个人都疼得踉跄了一步,舒晚在喉咙里呜咽了几声,抬手去揉发胀的头顶。
易辞洲也被撞得不轻,他“嘶”了一声,眼神一沉,但看着眼前女人稀里糊涂的样子,心底一股怒火也不知道该怎么发作。
他走到桌边,拿起助听器帮她戴上,然后自顾自地坐在了一旁的沙发上,问道:“那么大的脾气?”
易辞洲声线很沉,听不出太多的情绪,但身上浓重的酒味却让舒晚止不住地生出一丝厌恶。
舒晚不冷不热地问道:“你又喝酒了?”
易辞洲泰然自若地点点头:“怎么?不行?”
“没有。”舒晚转身将画笔和洗笔筒收拾好,又用毛巾抹了抹桌子,“你喝死了都行。”
“……”
又是这种冷冰冰的话。
出乎意料的是,易辞洲听了,没有生气,反而觉得很是有趣。
而然舒晚并不知道他有没有生气,她也怕他恼火,于是睫毛轻轻一颤,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今天过来是有什么事找我吗?”
易辞洲也没再多深究,便坦然自若地点点头,“是。”
舒晚诧异一震,拿起一旁的毛巾仔细擦了擦手,若有若无地哂笑:“你还能有事找我?”
是啊,两个毫无感情牵绊的人,又怎么可能有事情找对方呢。
舒晚也知道易辞洲为什么会娶自己,自从结了婚,婚姻就是名存实亡的东西了。
昏暗的房间中,他身形高大,整个人都显得充满压迫感。他没直接开口,只是几不可查地观察着舒晚脸上的表情和她那双漂亮干净的眼睛。
爷爷的话还在脑海里穿梭不止,将他紧绷的精神提到了极点。
易辞洲嘴角轻勾,不疾不徐地说道:“找你给我生个孩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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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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