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舞台下,闻滢和赵云笙都没有说话。
周遭其实不算太安静,有些低语。
偌大的舞台上,那个女孩全身仿佛闪着光。
灯光全然聚焦在她的身上,夺目的让人移不开眼。
渐渐的,一些过往的记忆,伴随着女孩的声音钻进脑海中。
闻滢有些感慨地开口,“闻禧……”
她沉默两秒,“察觉到自己情绪不太对的那一年。那时候距离她大一下学期开学大概一个月左右,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特别可爱……”
说到这儿,闻滢弯了下唇,“她在电话那头问我,姐,北京的春天怎么比冬天还要冷?话没说完就开始哭,哭了很久,我还笑她,这得多冷啊,能把你给冷哭了?她不说话,就是一味地哭……”
说到这儿,闻滢的唇线渐渐拉直,“我听着逐渐意识到不对,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她哭着说什么事也没有,就……总想哭。那时候我还在广州工作,请了假,飞到北京看她。”
说到这儿,闻滢只觉得喉间像堵了一块巨石,“过年那会儿我们才见过,165身高的人,一个月的时间,95斤瘦到80斤,皮包骨的样子,我带她去看心理医生,坐在车里,她靠在我身上,轻飘飘的一个人。”
话落,赵云笙红了眼眶,他拳头渐渐攥紧,目光却始终如一。
心脏像是在此刻被人攥住,握在手心里反复揉捏。
再次听到,依旧疼得有点儿喘不上气。
他紧抿着唇,发不出一点声音。
闻滢吸了吸鼻子,沉默须臾,她再次开口,“但是…她比我想象中坚强,后来的每一天,她强迫自己跑十公里以上,去学习跆拳道,去学英语,所以她英语能那么好,就是那时候学的,之后她运气不错,频繁接到不少广告,经济上好了很多,加上积极参与心理医生的治疗。愣是没吃一颗药,用了常人无法理解的意志力将自己从泥沼中慢慢拯救出来。”
舞台上,闻禧头颅高昂,脸上带着从容的笑,坦荡地接纳所有人的目光。
底下,闻爷爷宋奶奶坐在第一排的位置,眼里带笑,举着手机,记录下她的全程发言。
闻滢:“现在,她能这样,真是太好了。”
是啊。
真是太好了。
他的女孩必须是这样高昂着头去迎接她的未来。
她不必对谁亏欠,不必对谁低头。
她努力了那么久的未来,必须是这样光鲜亮丽的。
她的底色是坚韧,决定了她绝不放任自己活在噩梦里。
所以她会不停地往前跑,不停地跑,直到找到一个出口。
她从不是甘于将自己困于泥沼中的女孩。
她和闻阿姨一样,和闻爷爷,宋奶奶一样。
她和她的家人都有一个共性,很会爱人,也很会爱自己。
因为会爱人,所以才会在信任的人面前撒娇,才会奋不顾身地为家人奔赴万恶之地,才会在面对当年阴差阳错的事时,对他产生一时之间怎么也无法开解的愧疚和亏欠。
因为很会爱自己,所以这些年,她也好,她的家人也好,即便经历那样三观尽毁的事时,也依旧不甘困在过去。
她们努力地找到一个出口,不被恶人拖累。
她们从来不会等任何人来救赎自己,因为她们坚信自己就是自己的救赎。
他对她,除去长久的汹涌的爱意,敬佩,剩下的就是无尽的心疼。
正是因为清晰知晓她走到今天,有多辛苦,有多努力。
又怎会忍心让她再度因为过去的事陷入困境。
她要永远走出去,不要再因为过去而费心伤神才好。
闻滢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云笙……我知道这些年,即便我们没跟你提起过半点和闻禧有关的事情,但我想…你不会是第一次听到这些。”
“我告诉你这些,也不是想替谁开脱,只是想说,这些年,闻禧不停地去重构自己的人生和灵魂,过得也挺辛苦的。所以……”
“如果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希望你能多担待一些,不要怪她。”
闻滢很了解自己的妹妹,她总觉得亏欠,亏欠姑姑,亏欠赵云笙。
在这种事情上,她总是能反复内耗,让自己难受。
可她却忘了,当年的自己,只不过是一个15岁的小孩,在当时的处境下,是很难做出成熟理智的行为的。
而说到底,整件事情中,她也是受害者啊。
沉默了许久,就在演讲快要结束。
闻滢以为是自己多嘴,赵云笙并不想搭理时,他却在这时开了口,“滢姐……我不会。”
她没做错什么,更没有亏欠任何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责备一个受害者。
他回答得很简单,但声音却格外隐忍。
闻滢有些吃惊,视线缓慢挪了过去。
待看清他红了眼眶的一瞬间,有些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恰在这时,现场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开幕式致辞结束。
闻滢即刻回神,“散场了,我先去找她,回聊啊。”
似是想到什么,走出去两步的她再度折返,“对了,今年你那份……是要自己送?”
“嗯。”,赵云笙点了下头。
闻滢笑,“行,走了啊。”
-
回到小院,闻禧渴的不行,拿了瓶水直往嘴里灌。
“闻禧,闻禧。”
闻滢的声音紧随其后。
她擦了擦残留在嘴边的水渍,抬脚往外走,便瞅见闻滢着急忙慌的身影。
“你咋跑得那么快,我刚在后边喊你半天,你没听见啊?”
她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闻禧摇了摇头,顺带给她递一瓶水,“人太多了,我没听见。”
闻滢接过水,喝了几口,平复了下呼吸。
两人靠在墙上,休息。
闻滢侧目,“怎么样?紧张吗?”
闻禧瞥她一眼,淡淡道,“还好。”
闻滢忍不住揶揄她,“哟呵,大导演就是不一样哈,这都是小场面了对吧。”
闻禧被她逗得一乐,“少来了。”
“哎。。”,闻滢凑到她耳边,意味深长道,“刚刚,你在台上,赵云笙眼睛都看直了。”
“……”,闻禧睨她一眼,“干嘛跟我说这个?”
闻滢听出她的语气不对,“你俩闹矛盾了?”
“……”,闻禧说,“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闻滢这两日特别忙,明明这么近的距离,两人根本没见上面,让闻禧意外的是,这事儿她居然也知道……
霎那间,只觉得细思极恐,那地方难不成装了监控?
闻滢知晓她的心思,啧一声,“你管我怎么知道的?我情报多的是。”
“……”
两人靠在墙边,慢吞吞地喝水,小院的外边,纷繁嘈杂,热闹非凡。
“闻禧……”,闻滢侧身靠在墙边,盯着闻禧的侧脸叫她。
“嗯?”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儿来着。”
听到这话,闻禧侧目,她面容沉静且茫然,等待着闻滢接下来的话。
“你……喜欢云笙吧?”
话落,闻禧滞了一瞬。
她缓慢地收回眼,放眼望去,院子里被一个她从网上买来的大月球灯,照得灯火通明。
墙上的粉色月季在风里轻轻晃了几下。
她极为少见的沉默了。
“你不说话……”,闻滢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沉默两秒,闻禧淡淡地嗯了一声。
闻滢勾唇,“你这藏的够深的啊?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男人呢。”
她仔细打量了一眼,“不过……你看起来,怎么有点儿不开心呢?”
闻禧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眉眼低垂,似是在思考。
半晌后,她的声音仿佛染上几分悲伤和无奈,“姐……”
“嗯?”
闻禧嘴唇动了动,“我一直觉得,人做错事,得到的应该是惩罚,而不是糖果。赵云笙它是那颗糖果……”
而她一个犯了错的人,配得到那颗糖果吗?
所以……喜欢,又能怎么样呢?好像也不能怎么样?
她发出很轻的一声叹息,神色有些黯然。
闻滢抿了下唇角,对她的回答显得有些意外,“闻禧,你在自卑吗?我印象中的闻禧,不像是会因为一个男人就自卑的人。”
“是自卑吗?”,她轻轻晃着水瓶,平静地述说,“只是觉得人在做错事的时候,就会有一种不配得感,像是忽然变得低人一等,配不上他。”
这种感觉就跟坐过牢的人就会比没坐过牢的人要多一个污点。
她多了一个污点。
她不仅骗他,疏远他,还冤枉他……
对他造成这样那样的伤害。
闻禧本来是有点气他昨晚擅自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决定。
但其实这么一天下来,她发现自己不是气他,而是气自己。
——作茧自缚。
做就做了,还让自己这么难受,内耗,赵云笙是对她恨铁不成钢吧。
闻禧有些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即便他从来不在意这些。
但闻禧也没有无耻到,觉得可以什么事都当做没发生过,去喜欢他,追他。
总觉得她做过那些事,还企图拥有他,是一件很可耻的事。
在所有人的认知里,做错事的人该得到的是惩罚,而不是糖果。
而赵云笙……他是那一颗非常珍贵的糖果,她怎么敢,做错了事还妄想得到这样如此珍贵的糖果?
而且,她也深知,时间不能回头,做错事后所产生的伤害,也很难抵消。
闻滢安静地听完她说的这些,一时间有些心疼。
她知道这些年闻禧过得有些辛苦,但没想到当年的事,对她所产生的影响会这么大。
“闻禧,那时候你才15岁,姑父的出轨,接着一场车祸,姑父离世,你自己也身受重伤,你经历了这么多,没有人有资格劝你成熟稳重。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你当时才15岁,不能拿已经成年的思维去评判那时候的自己是对还是错,这是一件有失偏颇的事。”
闻禧一副,“道理我都懂,但做到好难哦”的模样。
闻滢沉思片刻,“我换一个角度,这么跟你说吧。你认为你做错了,所以不该得到这颗糖果,那站在你的角度,你认为,赵云笙他该得到一颗糖果吗?”
闻禧看她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
他那么好的人,想要星星,月亮,还是太阳,都该给他才对。
“那……如果他喜欢的人是你,不就和你现在的想法相互违背吗?”
“你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不该喜欢他,而该得到奖励的他,却因为你这么想,所以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一来,你不仅惩罚自己,还连带着一起惩罚了赵云笙。”
“闻禧,是否可以喜欢一个人,这件事是不可以作为奖惩制度的。这是一种非常不公平的奖惩制度。”
闻禧听得有点懵,她眼珠子在眼眶中转了转,“你……你刚刚说什么?喜欢我?谁喜欢我?赵云笙吗?”
“????”,闻滢有点无语,“不是,你这疑问……有点儿过分了吧。他还不够明显吗?”
“……”,闻禧攥紧了瓶子,狠狠地咽了下口水,“不是……就没有可能是你弄错了吗?”
她小声解释,“他从小都是这样,人特别好,特别温柔,长大好像也还是这样,我以为……连我同事都说他对我像哥哥妹妹一样关爱有加。”
“……”,闻滢笑着,忍不住吐槽,“你这也太迟钝了吧,虽然你没有恋爱经验,那你没见过猪跑啊……”
闻禧声音弱了下来,“我没有参照物……”
“……”,闻滢笑着摇摇头,“这人果然是互补的啊,有人开窍早,就有人开窍晚……”
“……”
“好了,剩下的你们俩自己看着办吧。一会儿就是花灯游行,这一part是由我负责的,你可别迟到啊。”
“哦……”,闻禧问,“你来就为说这个啊?”
“当然不是。喏,生日快乐!”,闻禧这才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个小盒子。
“今晚收尾工作挺忙的,晚上我估计没空来一趟了,礼物就先提前给你。”
闻禧脸上绽放笑容,“谢谢姐姐。”
她拿着那个盒子,仔细端详,看样子很是喜欢,沉默半晌,她看了眼闻滢,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
闻滢笑她,“想问什么就问吧。”
闻禧:“没。”
总觉得这种问题容易让人误会,她默默收回眼。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闻滢笑盈盈道,“你是想问我……今年为什么只有一份礼物对吧?”
话音刚落,闻禧有些急,“姐,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嫌少的意思。”
闻滢拍拍她,让她放宽心,“我还不了解你吗?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这么想。”
沉默两秒,她直起身,格外认真道,“闻禧,其实……你心里早有猜测的,对吗?”
闻禧心口一顿。
“另一份礼物,那个人说……”,闻滢顿了下,“今年他想亲自送,不需要再经我的手。”
话落,闻禧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空白一片。
“好了,我得走了。哎——等等等……”
走了后的闻滢,忽地回头,她靠在门边,俏皮地朝她眨了下眼,“一会儿,给你揭秘沈宙的职业,一定要来啊。走了!”
闻禧还深陷在刚刚的事情里,回不过神来。
“……”,又是沈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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