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劝慰

暮色四合的时候,凌信来大理寺接北寰言回府。

北寰言抬眸,夕阳余晖从右侧打过来,甚是刺眼。想着明日上朝还有恶战,他便也不准备在大理寺里耗着,合上卷宗,跟着凌信往外走。

“你这是从哪来?”北寰言看他心情不错,像是办了一件大事。

凌信道:“刚进宫给凌芷求了个恩典。”

“陛下允许凌芷进御医院跟诊了?”北寰言问。

“是啊,”凌信看了一圈大理寺,靠近北寰言,低声问,“你把时灵从刑部提出来了?”

“嗯。”北寰言应了一声。

“我说呢,”凌信抱着手,“方才从宫里出来,从一群御史身边过,听他们说你的事。”

北寰言头疼明日朝堂上的唇枪舌剑,有些心不在焉。

“晚上回府吃什么?”凌信问。

北寰言应付道:“膳房做什么吃什么。”

*

回临府,北寰言没去膳房用饭。他让流风把饭送到他房里。回来就坐在案牍前磨墨,磨得非常认真。

流风把饭菜送来的时候,要替他墨,北寰言都没反应过来。

流风道:“公子先用饭罢?病才好,不吃饭可不行。我帮公子磨墨。”

北寰言把墨递给他,洗了手,才去用饭。

膳房给他准备的清粥小菜油饼。

用完的时候,正巧看见时均白往他院子里来。

北寰言用绢帕擦完嘴才跟着时均白出去。

两人在院子里散步,院子里春景正好。

枝头打了绿,远远看去一片朦胧翡翠。桃树结了花苞,树下依着小池塘假山两侧湿地都长出了苍青。

“把小叔叔从刑部大牢提出来了?”时均白问。

北寰言嗯了一声。

“可私下问过原因了?”时均白侧目看着北寰言。

“既然决定要顶罪,哪有那么容易开口。”北寰言走到水塘回廊上,双手撑着围栏,俯身去看池子里的锦鲤,“但我猜,应该是被迫的。”

“我也不信小叔叔会做这种事。”时均白蜷缩在衣袖里的手缓缓锁紧。

“这事才刚开始,不查到最后,谁都不知道其中缘由是什么。”北寰言站直身子,看向时均白,喉咙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时均白目光落在池塘里,没看见。

北寰言转身往自己屋里走:“我明日要上朝,你且稍安勿躁,既然是有迹可循的事,咱们就走着瞧。”

北寰言走了,时均白却没动。

他不太懂朝政,不知道这事落在北寰言身上,是好还是坏。

“你发什么呆呢?”

一片叶子被揉成了团,砸向时均白的头,弹了两下,刚好掉在他手上。

时均白听见一声清脆的声音,回眸看去。只见北寰舞身着紫色长裙,外面罩着一层白纱,从长廊那头缓步而来。

方才用晚膳的时候,他没看见北寰舞。

现在看见了,他却是一改往日随意的模样,眉宇紧蹙,一脸忧愁。

北寰舞看着奇怪,走过去,负着手,侧身去看他脸:“你这表情,不会是因为你小叔叔吧?”

时均白目光落在池塘里,唇线紧抿,一言不发。

北寰舞顺势坐在围栏上,仰头看着他:“哥哥方才那话说的都那么明显了,你没听出来吗?”

“什么?”时均白迷茫地看向她。

“哥哥不是说凡事有迹可循,走一步看一步就好吗?”北寰舞眨眨眼睛。

“我不太懂。”时均白还是没听明白。

北寰舞翻了他一个白眼:“好吧,看在你送我那只机械鸟的份上,我给你解释解释。先从沁春城的事说起。那案子差点牵扯安王府,如果不是哥哥聪明识破那其山是假的,我们安王府现在即便是有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北寰舞拍了拍身边的围栏,示意时均白坐下听。

时均白撩起衣袍坐在她身边,北寰舞继续道:“好巧不巧,这事也牵扯上你们时家,而且你小叔叔也认了罪。我们在暮云峰待了四个月这案子没结,哥哥前段时间刚在宫里被为难,时灵就认了罪,前后事连起来想,也知道是宫里的哪个人,在背后使了手脚,让时灵认罪了。”

时均白点点头。

北寰舞侧头看着他:“朝廷里面的人做事,从来都是有目的的。时灵认罪,只是他们这步棋的开始,哥哥正捉摸着怎么摆阵跟他们打擂呢。摆阵布局这事,只有执棋者明,你这个旁观者看着就好。何必着急呢?时灵这步棋只要没达到他们的目的,你小叔叔暂且不会有危险。”

时均白不懂,这里面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北寰舞见他还没听明白,又往深里说了说:“对方棋手现在手上有几手明棋,假其山左敬业、南泽郡主南雪、工部右侍郎时灵、皇城后宫里某位嫔妃。

“这些个棋子都是对方可以用来攻击我们的阳谋。

“可哥哥手上的棋子,一个都没出。

“这事归根到底,其实还是冲着我们安王府来的。

“只要想清楚这一点,其实局很好破。

“拖安王府下水的目的,是太子之位。后宫有皇子的就那么几个人。嫔妃能够给我们下绊子手段,就那么几个。

“眼下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挑唆御史台在哥哥提审时灵这件事上做文章。

“因为你住进了临府,跟哥哥关系密切。按常理说,时灵的案子轮不到哥哥来审。

“陛下执掌天下,难道他不清楚这案子交给哥哥,明日哥哥第一次上朝就会惹得众臣非议吗?

“陛下当然知道。

“但陛下还是把这案子指派给哥哥,让哥哥审。

“陛下其实是想看哥哥这些年跟着太傅苦学,能不能接住言官唇枪舌剑,名正言顺地接过大理寺少卿的金鱼袋,坐稳这个宰辅之位,成为他开辟盛世的剑。

“这是陛下的心思。

“而哥哥的心思是——只要他明日破了僵局,对方利用时灵陷害安王府的手段就没有达成。没有达成,你小叔叔就暂时没有危险。毕竟工部右侍郎是一颗很有用的棋子,有用的棋子要留下来,才能发挥其该有的价值。”

北寰舞望月轻笑:“明日早朝是哥哥名震八方的一战。早该如此。”

时均白听得云里雾,他只能听明白其中有很多利益瓜葛,但是具体谁跟谁有瓜葛,谁跟谁有仇,他却已经想不明白了。

他轻叹一声,有些心疼地望向北寰舞:“你们从小到大,都生活在这种尔虞我诈的环境里吗?”

北寰舞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时均白垂眸:“太辛苦了。”

“怎么会,”北寰舞一脸艳笑,“许都里的事可以比别的事有趣多了。”

她站起身展平衣摆:“我回去了。你也别再愁眉苦脸了。这事还早,你要养精蓄锐,才能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

时均白没听懂。

北寰舞叹了一口气,感觉对牛弹琴。

可她还是跟时均白解释:“南境五州的地下神道,到底是何人所设计,这是我们必须想办法查出来的事。既然你说那设计出自于时灵之手,那内鬼就一定在你们时家。明天的那场硬仗是哥哥的战场,而我们的战场在你们时家堡,西境丘州。”

丘州吗?

时均白颔首,沉下眸光。

北寰舞走了两步,回头望着时均白笑容皎洁得让人生疑:“过几日皇后娘娘专门给我跟哥哥举办生辰宴,你要去吗?”

*

翌日,北寰言起来发了会呆。

他在脑子里把今天要说的话过了一遍才起身。

他让流云给他拿一身绯色的衣衫来,即便是没官服,他也不想穿得太显眼。可他换上这朱色长袍,整个人却显得越发妖艳,不似真人。

北寰言望着镜子里自己的模样,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今日他坐马车去,他怕这身朱色在街上太过显眼。

春日早起,露水微寒。

流云怕北寰言再着凉,非要让他披一件披风。

北寰言看着流云人高马大的样子,却做着这般细心的事,忍不住别开头笑了。

流云疑惑:“公子笑什么呢?”

北寰言清了清嗓子:“没什么,帮我把笏板拿来。”

昨晚他把可能要说的话全部写在笏板上以备不时之需。

马车慢慢悠悠往朱雀门去。

北寰言到朱雀门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官员三五成群往宫里走。

北寰言从马车上下来,整了整衣衫,跟着人群往上朝待命的正阳门去。

一路上不少官员看见北寰言,纷纷驻足,向他行礼道谢。

北寰言一一还回去,腰酸背痛。

他想着,不然以后有喜事还是摆宴请一些人罢,一起祝贺,一起把礼还了也好过这样走一路还一路的强。

正阳门前都是一群老头子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北寰言这个没穿官服的少年人往那一站格外显眼。

六部长官们看见北寰言,主动过来道喜。

这些人都是可以做北寰言爷爷的年纪,他不敢怠慢,一一还礼回去。

户部尚书翟淳,早些年是大理寺少卿,来跟北寰言道喜,两人刚开始说大理寺,便被吏部尚书初开济打了茬。

工部尚书叶温年跟着初开济一起来道喜。

许景挚这一朝的朝廷六部三公基本都是第一部《权御山河》里留下来的老人,人物列表在《东陵简章》里。跟第一部对比,就是这些人基本都升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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