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凌风继续问道:“文院长身上可有其他伤口?”
“没有。”曹丰驰道。
萧凌风点头。
曹丰驰补充道:“文凤栖衣内留有血书,说崔道之要害他。血书与报案人之言契合,我等只能先行抓捕,再行勘验。”
萧凌风惊怒道:“这是十足的陷害!血书一定是凶手伪造的!”
曹丰驰叹道:“血书是文凤栖的笔迹,加上侍童的证词,当下证据确凿。唯有你和道之能证明此事有假,但道之是嫌疑人,你独自去过案发现场。”曹丰驰指着萧凌风的鼻子斥责道:“你今夜行事,必须隐瞒掉!否则随时会被指认成真凶。”
萧凌风手脚冰凉。
“伯……府尹大人!”傅花卿喊道。
曹丰驰斜眼看他,长哼一声。
“那封请柬呢?崔大人身上有文院长送他的请柬,上面有正确的时辰和地点。”傅花卿问道。
曹丰驰叹气,“衙差没有搜到请柬,道之也不知请柬何时不见了。”
萧凌风也叹气,“这是此案最大的破绽,死亡时间分明晚于报案时间,可惜无法对证了。”
傅花卿问:“报案人是谁?”
曹丰驰道:“侍童说,崔待诏离开后,他进房服侍文院长休息,发现文院长中毒已死,他忙差人报案。”
“崔大人未入画院,给文院长下毒的另有其人,一定是侍童在说谎。”萧凌风道。
曹丰驰捋须道:“倒不一定是说谎,因为不止一人见到崔道之进了文凤栖的房间。”
萧凌风和傅花卿一惊,“这是何故?”
曹丰驰道:“道之并未入院。必是有人易容成他的模样,进出画院,杀人离开。他又正好在复观亭出现。”
“是谁将衙差引到复观亭抓人?”萧凌风问。
“侍童说崔待诏自后院角门离开不久,应当没走远,此时去追还来得及。”曹丰驰答道。
“又是文院长的侍童,他很可疑啊!”萧凌风沉思道。
“若如侍童所言,崔大人是本案凶手,他杀文院长的理由是什么呢?”傅花卿道。
曹丰驰愁眉苦脸,“我不及审案,人已被带去御史台,口供、卷宗悉数上交。”
“当前看来,侍童有可能是此案的幕后推手,甚至参与了毒杀,因为一切指证皆从他口中得知。我与崔大人去画院寻访,他在场;邀请崔大人入画院的请柬是他送交的;证明崔大人进出过文院长房间的是他;指引衙差去后院角门外追捕崔大人的也是他。”萧凌风说道。
曹丰驰道:“只是不知,他是谁的人。”
萧凌风又道:“如果此案是赝品画师设的局,作案之人至少有三个:守在画院传递消息、实施行动的侍童,去京兆府报案的人,伪装成崔大人进出画院的人。侍童和伪装之人都进过文凤栖的房间,这两人作案嫌疑最大,甚至有可能是两个人共同作案。”
“伪装之人不明身份,离开了就很难查到了,报案之人也被御史台带走了吗?”傅花卿问道。
曹丰驰点头。
“文凤栖若是认识赝品画师,侍童近身伺候,必定也认识。如若侍童是赝品画师买通或安插在文凤栖身边的人,崔大人到画院寻访郎溪山人画作,侍童会禀报给赝品画师。赝品画师授意侍童毒杀文凤栖,栽赃给崔道之。侍童以文院长的名义邀约崔大人,提前将文院长迷晕,与伪装之人一起给文院长灌毒,再布置现场。”萧凌风道。
“侍童是文凤栖近身之人,奉茶迷晕文凤栖很容易得手,文凤栖不会有所防备。”傅花卿附议。
“侍童背后还有赝品画师,我们至今不知赝品画师是皇子还是皇子府中的画师。上林雅集至少有两位擅画的皇子徒有虚名,我等还需继续追查。崔大人的事暂且拜托曹大人多多用心了,一定要力保崔大人啊!”萧凌风恳切道。
曹丰驰唉声叹气,“御史台不会听我一面之词。”他又加一句,“本官自会盯紧案情进展,你等也要护好自己。”
大狱森森,阴暗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腥臭,左右牢房不时发出哀怨声、呜咽声。
崔道之被缚双手,被一众狱卒推搡着,踏进台狱。
狱官将他带入一间牢房,勒令狱卒搜身。
崔道之挣扎道:“京兆府已经搜过一次了,你们怎么还搜?”
狱官冷笑道:“京兆府搜得不仔细,上官命我们再搜一次。”
崔道之的鞋底都被掏了一遍,并未搜出什么物事。狱官却不知从何处拿出半幅画,嘿嘿笑道:“这便是你谋害文凤栖的证据了,上面有你的名字。”
崔道之定睛一看,这是昔年自己的一幅旧作,早已流入民间。崔道之瞬间明了,萧凌风提到文凤栖房间桌上的半幅画,恐怕就是狱官手中画的另一半。
崔道之怒不可遏,向狱官冲去,却被狱卒死死按住。
崔道之怒骂道:“此画并非我身上之物,你等竟敢在青天白日之下诬陷于我!徇私枉法,颠倒黑白……”
狱官冷哼一声,“给我把他的嘴堵上!”
楼心月与宋若杭一人立在一张画桌前,瑞王妃站在楼心月身侧口述印象中的真王府,瑞王站在宋若杭身侧描绘英王府地形。
自萧凌风救下宋若杭的性命,瑞王一家对萧凌风奉若上宾,对他是有求必应,对他的几位好友也是礼让有加。此刻为了节省时间,瑞王与王妃同时出动,几人分工协作,各自画下皇子们的府邸舆图。
楼心月早已换回女郎装束,蓝山雪也恢复年轻工匠的模样,宋若杭愣是认不出这两人便是芙蓉园中的镜公子和其老仆。
真英二府的两幅舆图先行绘好,瑞王道:“舆图只可参阅,并非如实。我去兄弟们的府邸,未曾进过内院,于礼不合。”
瑞王妃点点头,“我亦不知全貌,你们各自小心。”
蓝山雪多提一嘴,“怎的不见小王爷?”
宋若杭笑道:“父王令他进骁骑营,习练骑射去了。”
蓝山雪和楼心月对视一眼,心道:军营倒是个管束皮猴子的好地方。
风花雪月在瑞王府外碰头,四人议定,由蓝山雪和楼心月去真王府中打探名画,萧凌风和傅花卿去英王府中查找线索。
真王府西院角门,是府中采买进出之处。角门两边站了两个王府侍卫、两个下仆。
忽而传来竹笛声,乐音如游丝缭绕,慵懒轻柔,听不出是什么曲子。不一会儿,四人栽倒在地。
楼心月与蓝山雪现身在角门,两人将侍卫与下仆靠墙摆放成站立的模样。
蓝山雪道:“你这《玄音诀》,真个神妙哇!”
楼心月张张嘴。
蓝山雪问:“你说什么?”
楼心月叹气,指指他耳朵。
蓝山雪取出耳堵,又问:“你说什么?”
楼心月悄声道:“我说,蓝大哥嗓门太大了。”
蓝山雪连忙噤声。
两人轻巧摸进府中,躲过巡逻的侍卫。各自找了落单的外院家丁、内院小丫鬟,点了人家睡穴,换了衣服,按着舆图所绘,分别去寻厅堂、画楼、库房、暗室、客居王府的画师住所。
蓝山雪潜入外院数处,无功而出,最后攀上轻云蔽月楼的顶层,向内望去。
真王府中最高楼阁,便是此处。真王好书画,府中供养了四位画师,此刻与真王皆在轻云蔽月楼的顶层望江兴画。楼外不远便是王府东院外,泾水横流而过,鸥鸟翔集沙洲。楼下梅林中有孔雀白鹤,景致甚好。
真王宋昴琛并不提笔,意兴阑珊地倚在胡床上半寐,任由美妾给他捶腿,琵琶女在珠帘后弹一曲《清平调》。
不一时,王府管家上楼,禀报道:“郑柏新来了。”
“哦?”宋昴琛侧首,微眯了双眼,“他昨日表现不错,合当奖赏,这次多加百两银吧!”
楼中画师们闻言,眼中露出艳羡之色。
宋昴琛轻笑道:“你等若有他八分天赋,何愁不能扬名天下?”
四位画师面面相觑,登时没了底气。
蓝山雪见管家下楼,他在楼外也猿行而下,落到一层,透过窗棱看进去。
里面坐着一位十七八岁少年,神情微窘。
管家下来,吩咐下仆去取银两,又对少年道:“柏新啊!这次你走运了!王爷赞了你的画,吩咐多赏你银子。”
郑柏新恭谨谢道:“多谢您为我说话。”
管家拍拍郑柏新的肩,语重心长道:“王爷器重你,你可不要辜负他的期望啊!这次赏下的银两,足够你多用几个月了。画院的学费你也不用操心,王爷会一直栽培你。”
郑柏新口拙,只会说几个谢字,神色也并未因赏赐而雀跃,反倒掺着几分忧郁。
蓝山雪纳闷,上百两银子足够普通百姓数年用度了,怎的到他这里只够几个月花销?
管家又叹了口气,“可惜昨日你为王爷作完画,给自己作画时,时辰不够,只得了个中之下品。不过,只要你守口如瓶,日后有的是机会出人头地。”
蓝山雪在楼外恍然大悟,难怪这位小画师有些面善,竟是昨日皇家画院在芙蓉园中作画的画师之一。蓝山雪细细回想,他昨日出现的地方,还真是萧凌风提过的簪花女子们所在之地。
楼心月避过数人,去了内院几座大屋,也没寻到什么。此刻混在真王妃游园的侍女后,遥遥见着一个年轻男子上前请安,口中唤着“母妃”。
那男子正是真王世子,请安后便与王妃坐在园中亭子里喝茶。
“昨日父王为何将我支走?”真王世子问。
“你又不通画技,去芙蓉园作甚?”真王妃道。
“父王也不画,还不如不去。”世子道。
“你父王画名在外,总要做给皇上看看。”王妃慢条斯理道。
楼心月心中暗惊。
“父王又不是不会画,十几年过去了,怎么还是放不下?”世子不满道。
王妃冷笑道:“他怕是一辈子心结难解,宁愿一生不再画。”
“那郑柏新的确画才出众,可惜了家境不好,父王为何不将他收入王府?”世子又问。
王妃叹道:“府中画师怎比得年纪轻轻就能考入画院的可造之才?画院有诸多名师、名画,王府里到底比不上。王爷也怕他进了王府后,钟鼓馔玉迷了眼,坏了心性。”
楼心月暗暗点头。
世子笑道:“改日我也开个雅集,就比比诗才,不知道能否邀请京中贵女来联诗?”
王妃踹他一脚,斥道:“滚一边去!把你那些花花肠子收起来,仔细王爷打你板子。”
楼心月心中暗怒,果然还是个纨绔,几句话就现了原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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