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亦柔急忙低下头去,手也慌乱的搅着腰间带穗子。
素远站起身来,简亦柔虽未起身,却是即刻抬头瞧他,悄声叫了句:“哥哥。”
素远低下头来,瞧着简亦柔那般楚楚摸样,抬手抚一下简亦柔头上发丝又轻盈盈带了下简亦柔后脖颈。“别怕。可他这般上门来,我不可不见。否则他势必要闹将上去的。”
“抱歉......”简亦柔的唇抿得极紧,顿生无措之感。
“那你在此,还是......随我一道出去?”素远问。
简亦柔深叹一气,站起身来。跟在素远身后穿过西苑之侧,绕过前堂,朝着前院而去。才走至前院角落,两人便瞧见萧家严板正的身姿,背对着前堂,此刻左手微微合拳背于身后。
简亦柔下意识打了个哆嗦,觉得萧家严浑身便似散发着肃杀之色。双手一把拉上身旁素远的衣袖。侧走半步隐在素远身后。悄声说:“我......能再待两日吗?”
素远转头低眸瞧着简亦柔。见简亦柔面上全是惊恐混着慌乱。还未等有何回应,萧家严似听到一般也转过身来瞧着二人。
萧家严只稍微一扫素远,那目光多落在简亦柔身上。此刻已非她前日出来时那身衣裳。面上更加阴沉。
“素公子。劳累你照顾小妹两日了。萧某上门来带回。”萧家严本背在身后的手向侧轻抬,萧府随从走前一步,抬手奉上一个盒子。未等吩咐自行打开盖子。里头是摆放整齐的几个银锭子。
“小妹不好凭白叨扰的。这点子钱便当谢礼,这事我们萧宅便是同你们素府两清了。”
素远还未说话,便觉得简亦柔抓着自己衣袖的手更紧了一份。
“亦柔。回家。”萧家严此刻同方才明显语气不同。似刻意压低一般,尽显威严。
简亦柔未动。
“回、家。”萧家严目光透着凶狠,声音压得更低。
简亦柔缓缓松开素远的衣袖,双手却合在身前十分无措。抬头看着萧家严,脚步却半分未动,眸子先见红。
素远:“眼看要晚膳了。不如......”
萧家严道:“素公子,您在书院时,同我说,你是昨日晚间,巧,在街上偶遇了舍妹。时快宵禁,略有不便,这才,被迫收留。那一早就该用轿送还舍妹,我却一直未见。甚想报官报失来着。是以,萧某深知此事亏欠,特此亲来登门酬谢,亲自接回。素公子是仍觉得这谢礼不够?还是需萧某行礼还谢。”
素远思量着这话不对,才要反驳。一旁的简亦柔急忙出声。“不......不。是我......我......”简亦柔听着萧家严话重,直朝素远问罪之意,不想素远受此罪过。可一时也未想过该说些何。
萧家严走前一步,逼视着简亦柔道:“未出阁的姑娘孤身住在男子家里,还要不要脸?”
简亦柔听了这话,当即泪便落下。
素远迟愣了一瞬,半个身子即时挡在简亦柔身前,急道:“别这般说,萧兄长。萧大公子。你这话忒重了。是晚我见她孤身在外不安全。她极险被欺负了。索性无事,只脸上有些伤。女儿家脸上有伤难免被人指点,我是怕她出去凭白招惹麻烦。这才留她在府的。”
萧家严看着简亦柔哭,面上并无变化,却是再次打量一番素远,才又道,“是吗?脸上的痕才效?那我还是打轻了。”再走前两步,伸手强拉简亦柔走。
简亦柔因害怕轻叫了一句:“哥。”
素远一时毫无准备,发愣之际,简亦柔已被萧家严拉开几步之远。那声轻唤,仿佛才入耳中,在唤自己。
简亦柔似还在挣扎,萧家严突回身竟又甩了一巴掌。因被萧家严抓着手臂,简亦柔只脸侧了过去,颤巍巍的抖了抖身子。原本空着的手也急忙捂上被打的脸颊,哭声瞬停,而后渐大。
素远本在原地,毫无动作。见如此情景,才急忙追上。一手按住萧家严拉拽的手,一手按在简亦柔手臂之上。作势就要分开二人。
“你怎能那般打她?”
萧家严并未松手,反问:“我管教自己妹妹,不用外人岔言。”
素远硬挡简亦柔身前说:“她也叫我一声兄长的。”
萧家严冷哼一声。“哼,是吗?你问问,她可叫萧亦柔,不是素亦柔。”
两个身量极高的男子一同用力拉拽着简亦柔,此刻简亦柔只感觉面上刺痛,手臂上倒是毫无感觉。
萧家严突松手,简亦柔便跌回素远怀中。但素远也即刻松手,只是简亦柔还自拉着他前襟处罢了。
萧家严却似未瞧见素远也已松手一般,反而同素远说道:“怎的,郎有情妾有意?你若真喜欢,真要,我便给你了。回头我自同父亲表明。这般低贱丫头见人就攀上,如此不要廉耻。我们萧家便是不认了也不妨碍什么。从此便跟着你罢了。无论日后是姓素还是姓何都无妨,反正与我们萧家可半点不相干了。萧亦柔,你也听好了,你若是今日留在这。我便逐你出萧府。我萧家严作为长房长子,对于犯错的女眷,开祠逐族自可权属。”
素远沉默着,沉默着。沉默到简亦柔抬眸看了他好久,才松开素远身前衣衫。自行擦掉脸上的泪。在刺痛的脸上自揉了揉才道:“我姓萧。便不在素府叨扰了。多谢......”萧亦柔而后退后一步,行了个礼。悠悠道,“萧亦柔就此拜谢。这便同兄长,回家了。多谢素公子昨日出手相救。大恩大德,永世难忘。只怕无以为报,特备银钱以作聊表。若,公子有用得上萧府之处,尽可上门提取。您替他照顾小妹一场,我想兄长,一定会应得。”
素远终是说道:“亦柔,你......”并无余下之话,也未说出旁的。
“素公子该替亦柔高兴的,亦柔又有家了。”萧亦柔单手抹着泪只这一句。
“这算什么家呀?”素远语气中满是心疼。忽而想说,你也可留下的......但终未说出口。也未再行拉住亦柔。
萧亦柔摇头,面上却生出两分笑意。“可以不再流落在外。就算只有一瓦也是家呀。多谢素公子救我,一场。”
“亦柔。”素远忍不住叫了一声,稍倾后又道:“外头......凉。我让幼仪去......取你那件斗篷。”
简亦柔瞧着素远,微扯一丝笑意于面上。“不必了,左右我也未曾沾身,也不妨碍素公子日后送给小妹的一片心。再来,我这身同那斗篷实在不搭。虽原本未想出行,可,也无妨。左右又在平陵之地,不算远。”盈盈下拜,便转身离去。
萧家严微抬下巴,眸子再扫素远一眼。便转身在萧亦柔身后离去。其身旁的随从朝着素远行了大礼,却也是一时阻了素远的路。“我家少爷功名在身,便不与公子行礼了。小人代表萧府,多谢素公子。”从手袖中再拿出一锭银子放在盒子之上。“这点子银钱,还望笑纳。便也当做小姐买的那身衣裳之用,若有不够,但请公子直说。”
素远并未想追去,甚至未听完萧府随从的话便转身回房。
白沭并未跟随,反送仍在院中的萧府之人出门。
素远缓步走回房中,瞧着房中竟满桌子都是糕点,原本在西苑的各色糕点大半尽摆在自己房中。合着正中的瓷瓶梅花。
“这怎的回事?”素远问。
房中一丫头才要回,边上幼仪回道:“表小姐让我拿回来了。说是近来牙口不大好,食不了太过黏腻的,就留了些清寡的。”
素远坐在桌旁,手臂都不能如往常般搭在其上。
白沭进来略一踌躇还是回道:“少爷,他们都回了。我方才问了下,萧府在平陵租了府宅,在东街,通衢道巷。”
素远方还在思量亦柔为何的忽而牙口不好,便想起脸上的掌印,和方才那巴掌。站起身来,随手拿过搭在屏风上的斗篷便朝外去。
“少爷要出门?”白沭在后问出一句,随即反应过来。“少爷。少爷有何由头登门?表小姐才回去呢。您......”
“外头凉。她穿的单薄。我给她披上。”素远说着脚步未停。
“那小的自去......”白沭仍道。
素远并未回话,只脚步略快。
追出素府门口,巷口来往人来并不多,早已不见萧府一众人等。出巷口,直取东街方向,先寻人众之处,再瞧衣衫。亦柔房间那几件衣裳都是素远特意瞧着画册子而订,自是记得清楚。可眼下看来,并无她的身影。脚步更快,更甚跑前数步。却完全不见......直追去半条街之际,白沭在后一拉素远:“少爷,再追......就算追到,怕是萧小姐也已回府了。这斗篷也不尽能用了。既然萧小姐已选择了,您......再送无意了。”
素远垂下手去,转手将斗篷塞到白沭怀中。转身回素府。
却是素府同街,才拐过一处巷口。“柔儿,别哭了。很疼吗?”萧家严停住脚步回头看着萧亦柔。
萧亦柔此刻仍用手背缓缓擦泪,为防沾湿衣袖另一只手正轻拽抬手的衣袖。虽未哭出声来,可萧家严在前似乎一直有所察觉。
萧家严正回头瞧见萧亦柔这般模样,不禁面上有些笑意。可巷口幽深,无几人瞧见。
简亦柔瞧见,略也有些发愣。
“我还以为是哪个画中娘子跟在我身后呢。哭还这般唯美。委屈何呢?”萧家严拿出自己帕子,并未递给萧亦柔,反是自己拿着擦了擦萧亦柔面上的泪痕。隔着帕子轻轻碰触了萧亦柔脸侧。方才又掌掴一下,此刻脸侧只略微有些红。
“这衣裳,本就是画册子上特制的。”萧亦柔说着低头瞧着自己这身衣裳。料子虽非上乘,可这设计却是古朴。
“你该不会是要同我讲,这便是他给你看的心意?你若喜欢这样的衣裳。我立马从京给你调来数十箱来。你又不是不知,萧府素来没养过女子,那寻常女史我们一年还给做五件衣裳呢。你身量纤纤,任是寻常衣服都能穿的,你便信他是为你做的?这衣裳指不定为何而做呢。他怎知便还能遇见你呢。”
萧亦柔一时无话可说。
“他不堪事。我给他机会了,你也瞧见了不是。他若大大方方禀告父母双亲,让你、请你以寻常闺秀之名住在府上。我今日也不会这般上门。亦柔,你当他是正人君子,他可不定是。我也是男子,我最知道他们如何想的。日后就算你委身于他。他也护不住你的,甚至根本不愿去护你。别犯傻了。外头多少人因你是萧家女而来攀附,如今他却这般待你.....”
“可能因为他知我不是。”萧亦柔接口回道。
“怎的不是,我已带你千里拜师,众人皆见我称你为小妹。这平陵也非孤城之地,你是否不知这高门大院动辄牵筋动骨,凭白便会有多之窥探呀。这便是昭告天下,你自此便是萧家之女。你不知可能,你太过单纯了柔儿。自小家中独女独宠,自没那些攀争之事。可他明显不是,若你不是同我一道出现在義高学府,以我萧家之女之名出现。他能带你回去?你之前沦落他可曾管你了?还不懂吗?我说我不认你了,萧家皆不认你,你失了萧家的身份支撑,你瞧他当即无话了。你也瞧出来了,可你为何现下不认了呢?亦柔。”
“我也是不想连累他。可......哥哥,我好喜欢他呀。”萧亦柔哽咽着,忽而泪如泉涌。止不住的擦拭,沾湿衣袖可却是擦不净。
萧家严本冷眼瞧着,却逐渐蹙眉不忍。伸手拍了拍萧亦柔肩膀。可看萧亦柔完全止不住的泪,再伸出另一只手,轻揽入怀,再次轻轻拍抚后背两下。“我感觉到了。所以我放你随他去。可他既不爱你,也不适合你,你既为萧氏女,也不该这般委曲求全。”
“可我就是喜欢......”伸出手抓上萧家严的衣襟,拉扯出一角擦拭着泪。
萧家严被忽而的一拽胸口处衣襟,忍不住低头看去。看萧亦柔这般模样,忍不住面上再起的笑意。瞧着她擦了又擦,直打湿了自己胸前衣襟才算作罢。生怕她扯自己衣襟做旁用。便推开萧亦柔,用自己手袖给萧亦柔擦掉脸上泪痕。才把手中帕子递出,叫她随后以用。
瞧着萧亦柔这番下来才算平静,可脸上那红印还十分明显。萧家严道:“到底是女孩子,皮肤太嫩,我都未曾用力。怎就肿了一片。那正硕我们几个自小便打,也没见谁挂伤。”
转身蹲下身去,“上来,你这般依依不舍的。只怕入夜也不肯走出这道街去。我背你回去。”
萧亦柔全无扭捏,一手抓着那帕子,便俯身到萧家严背上。双臂合圈合在萧家严脖前,脑袋靠在脖颈之处。
才背上萧亦柔,主街之上,而非巷子,素远同白沭正过。
如此,一朝东去一朝西回,以巷而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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