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双双离家

何乐一下班,饭都没吃就匆匆赶到福海别苑,与燕知非碰头。这时月亮都出来了,接近满月,临近冬月,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枯叶特有的味道。

“非非!”何乐小跑了几步,走近正蹲在丰强家院子里观察着什么的燕知非。

“乐乐你看,”燕知非指了指别墅车库的卷帘门,“这里,车库门边上这个部分有些比较新的痕迹。”

何乐也蹲下查看,这种联排别墅通常带个地面车库,不过这个户型在小区里算比较小的了,只有一个车位。就在车库卷帘门的其中一侧,门框上有明显的擦痕,是红色的车漆。地上还掉落了一点白灰,不蹲下就看不到。

老于和小惠不来,两人现在就没办法进入屋内,于是决定先在外围调查一番。

何乐起身环视,车库出来是一条通路,两侧的草地上,原本种的一丛丛植物虽然由于无人照看,已变得面目全非。枯的枯死,还有些常绿植物只要有点水就能活,现在疯长得七扭八歪。但从布局上来看,主人之前一直很认真地打理着这个小院子。

燕知非说,“这一侧,是出车的时候会拐弯的方向。”他做了个手势,“开出来到这里,等院子的自动门打开,再这样右拐出去。”

何乐走到小院门口的自动门边仔细检查,发现在出车右手边的自动门上,也有极少量的红色车漆。但另一侧就没有。

何乐拍下照片,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动门,突然有了个想法,“非非,等下咱们可以从车这边的线索下手。”

一个多小时后老于和小惠从603出来了。小惠驾车带着老于赶来了福海别苑,正好是物业交班的时间,在等待物业安排上门开锁的功夫,四个人一起勾兑了一遍老两口这边的线索。

*

原来胡秀梅说的撤案,指的是两个月前的一天姚梓悠去派出所报案说遭受家暴,后来又撤案了。那天姚梓悠和丰强不知怎么又发生了口角,但这次有一些肢体上的争执。姚梓悠一气之下,就拍下手臂上的淤青,作为丰强对她有家暴行为的证据,去派出所报案了。

没多久这事被姚友全和胡秀梅知道了,两个人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要知道,本来女儿找了个仪表堂堂的心外科未来主任这个事,一直在亲朋好友间传为佳话。现在两人都有了孩子了,这样的家丑外扬,岂不是等于把这两张老脸让扫地机器人拖着走嘛?

姚梓悠一直过了三十岁才找了个上门女婿结婚,前面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相亲。

丰强凭借着外貌、学历、出身和心外科这四个重点标签,是老两口从两百多个相亲对象里挑出来的一号种子。当年丰强和姚梓悠两人一订婚,姚友全就动用了自己最硬的老关系,把他从一个不知名的民营医院直接调进了京大附属第七医院心外科。

后面聪明勤奋的丰强果然很争气,眼看再过几年心外主任的位子肯定是他的了。

一个女婿半个儿呀,姚院长很满意。

虽说姚友全这几年也看出来了,女儿从最开始就不满意这门婚事,但她除了没当医生,从小到大什么都听父母安排,算是个乖女儿。

没感情不要紧,梓悠之前也没什么感情经历嘛,感情都可以培养。只要两人相敬如宾,也就是一桩好亲事。可是现在居然来这么一出……

胡秀梅从小一直比较宠溺她的独生女。姚友全当年执意想让女儿读医,姚梓悠就是不肯从医,理由是怕血,也是胡秀梅把老头子劝住了。

毕业后姚梓悠自己选的专业不太好找工作,胡秀梅就直接给了女儿一笔钱去创业,不过这么些年来,只知道女儿开的是个高科技公司,具体的她也搞不懂。

这一回呢,她估计性格外柔内刚的独生女很可能也对丰强出了手的,但,再怎么说女人家怎么可能打得过男人呢?

不过退一万步说,不管谁打谁,这都是家里事,完全没必要去报案呀!丰强他一个上门女婿,公公早逝,婆婆在农村和小女儿一家过日子也管不了什么,我们当爹妈的难道不能给你做主么?

在她的百般劝说下,姚梓悠到底是在她的陪同下去派出所把案子撤了。

但没过多久,丰强就告诉他们俩,说已经和梓悠商量过了,自己考虑去海外发展。最近打算先去做个3个月的学术交流,探探路,然后以后稳定了就把梓悠和孩子还有二老都接过去。

其实胡秀梅觉得倒还好,她年轻时是个活泼的人,有几个老同学都去了国外定居,她也曾向往过海外的生活。

但自家的老头子姚友全听到丰强这个宏大梦想,可是顿时气血上头,感觉差点把两个支架都给冲得移位到天灵盖上去了。

他怎么可能离开这个生长了几十年的地方去什么A国?

他千寻万觅找来的上门金龟婿,又辛辛苦苦栽培了这好几年,投入了多少关系资源?眼看着很有希望续上京大附属第七医院的院长,也就能把他这大半辈子经营好的这些关系网给维系下去……竟然?竟然要去万恶的资本主义国家投诚?

姚友全想到这里,不由得把一腔怒火都发在女儿身上。都是这个逆女,说是响应号召,创什么业……赚几个钱又怎么样?都是些不稳定的饭碗,哪有当医生稳定?

要是她当时肯去当医生,虽然一个女人得顾家照顾孩子,肯定当不了院长了,但靠我多给她指点指点,说不定能做到副院长吧。

自那以后,姚梓悠和父母的关系每况愈下,连午饭和晚饭也不让胡秀梅送去了。丰强后来总说工作忙,也很少来往,也就是去A国临行前两天,单独过来了一次向两老道了别。

而姚梓悠呢,则是在丰强来之后的第二天,晚饭时她突然独自带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小女儿、拖着个大行李箱过来住了一晚。

她向父母简单交代了一下,说自己最近把经营了近十年的公司卖了,决定去J国读一个研究生,回头再重新创业。她明年春假时就会回来,不会太久,但这几个月时间孩子就要拜托两老照顾了。

两老听了面面相觑,觉得可能女儿只是在说气话,不会付诸实践,但终究是胡思乱想了一夜未眠。

第二天一早,姚梓悠左手抱着女儿,右手拿着行李箱拉杆站在客厅里。

“你们说要结婚,我结了。你们说要生孩子,我生了。你们说,最好母乳到三个月。整整一百天,我作为一个母亲,能亲喂的时候都亲喂了。我也累了。”

说毕姚梓悠俯身在婴儿的额头上亲吻一记,留下左手的女儿,只带走了右手的大行李箱。胡秀梅汪着眼泪看着女儿的背影离开自己的视线,一次也没回头。

胡秀梅简直难以相信,自己最爱的独生女儿和好女婿竟然都如此绝决,能够就这样扔下父母,扔下才满百天的孩子,只身去陌生的国度。要不是户口本还在家里,胡秀梅本来担心两个人会不会已经离婚了。

姚友全却只是冷冷地说,姚梓悠怕是中邪了。

胡秀梅当夜辗转反侧,第二天专门去庙里虔诚地求菩萨保佑她的梓悠快点醒过来,快点回来。

胡秀梅和姚友全生长在经济快速发展的年代,当年两个人一腔热血都扑在工作上,姚梓悠上小学之前都是交给爷爷奶奶和外公外婆两边来回换着带大的,因此二人都没什么带小孩的经验。

所以最近这一个月开始,两老只得请了个专职保姆照顾宝贝外孙女,但即使如此日子也是过得鸡飞狗跳。身在J国的姚梓悠则是始终不肯接电话,就是隔几天发张带有J国风景名胜的自拍,算是完成了胡秀梅要求的“你要经常报平安”的任务。

同样,胡秀梅也会每天都发外孙女的成长照片过去,她始终相信,孩子是妈妈身上掉下来的肉,姚梓悠不可能不惦记。

“我们悠悠是个特别特别乖的孩子,真不知道,怎么会到这个年纪突然开始这么叛逆……她说丰强打她,可能就是小丰他不小心,男人嘛,力气大。真的,平时他们俩关系可好啦……”胡秀梅哀怨地说,面前堆满了揉成一团团的纸巾。

基本都是胡秀梅在絮絮叨叨,姚友全从头到尾几乎不说话,只有小惠必须请他确认一些细节的时候,他才嗯嗯啊啊地点头或者摇头。

燕知非听完了心下明了,结合目前所有的线索来看,丰强很可能就是本次案件的受害人。他看着何乐笃定的眼神,觉得专属于他们俩的大餐又近了一步。

前面刘队在接到老于申请的紧急搜查证时,就安排了痕检科也去丰强家进行搜查取样;但在DNA比对结果出来之前,谁也不能下定论。因此老于和小惠都小心翼翼地没有向二老透露一丝信息,而胡秀梅则一直认为是姚梓悠之前报过警,现在警察又来跟进了解家暴的事呢。

这时福海别苑的物业带人上门来开锁了,痕检科的人刚好也一起到了。待开锁师傅把门打开,老于和小惠两人先行进去搜查,两位痕检科的人跟在后面。

燕知非和何乐穿好专用鞋套,小心地紧跟前面人的脚印,进入了这个四层楼的空间。一进门是玄关和客厅,有厨卫,有个朝阴面的饭厅,还有一间普通大小的朝阳面的卧室。一楼这个卧室里面现在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床之外,还有一个婴儿床,看样子是用作婴儿房了。

客厅很大,有一张转角沙发和两个单人沙发。地下室很小,里面设计成家庭影院的样子,楼梯拐角下面还有个天花板是斜面的保姆房。

上二楼,直接就是主卧,主卧大约有25平米,另外带有开放式的衣帽间,和卫浴一体的洗手间,另外主卧外面还有个不算小的书房。

三楼是个阁楼,空间不高但很大,顶上装了灯带。

目前阁楼的正中间铺着一大块卡通图案的地垫,看样子用来做小宝宝的活动空间了。垫子上还有个小秋千和滑滑梯,看起来都非常新。阁楼的角落还有个看起来很舒适的读书角,头顶上有天窗。

何乐抬起头,通过不大的天窗能看到一片圆形的、没什么星星的夜空。今晚这个时间,从这里看不到月亮。她想,这个小阁楼就像个鸟笼,通过天窗能看到外面,但打不开,飞不出去呢。

整个房子所有的门窗没有被撬的痕迹,尾随作案的可能性极小,只能是熟人作案。由于推测死亡时间是晚饭后6小时,老于和小惠主要搜查目标本来是主卧和车库。

两人和痕检科的人一起上楼看了主卧,没有被翻动的痕迹,床上的被子没有叠过,从生活痕迹看来没有什么异样,老于便先下了楼去车库。

“这里!”老于的声音很快从楼下传来,“这里的灰尘,是有人被拖拽的痕迹!”。

何乐和燕知非在楼上听到了,赶紧小心地沿着墙角走向楼梯离开阁楼,尽量减少对潜在证据的破坏。

一楼的楼梯边上的一个小门,通往车库。现在门开着,老于蹲在车库里,指着地上的痕迹说,“有几个不完整的灰尘脚印,可惜大部分被拖拽的痕迹盖住了。”

车库里停着一辆红色的城市越野车。这个红色……何乐与燕知非交换了眼神。

这时小惠也下来了,燕知非把他之前与何乐一起发现的那些刮痕一一指给老于和小惠看。越野车的左右两侧,都有些明显的新痕。

“唉,这些痕迹咱们得请痕检科的人来跟进了。”老于叹了口气,“如果能调取当时的监控就好了。”

这时何乐问一旁的小惠,“虽然监控录像看来是拿不到了,咱们有没有可能拿到 15号当夜的出入记录?”

小惠听了眼神一亮:“没错!——这个记录是静态的,保存的时间通常都相当久。”

“而且有些情况,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拍到驾驶员。”何乐露出一个浅笑,补充道。

这个本来变得一片迷雾的案件好像又突然明朗起来。大家在近乎满月洒下的银光中分两辆车离开了福海别苑。

*

小惠把燕知非和何乐两人放在闹市,自己回队里去了。不过这时很多餐厅都打烊了,燕知非提议去一家新开的小店吃晚饭。走了好久,七拐八弯进了一条小巷,看到不大的铺面门口有三排凳子,都这个点了,竟然还满满登登地坐着人。

居然是一家广西米粉店。

燕知非上前去拿了个号,见缝插针地拉着何乐在刚空出来的两个凳子上坐下。

“没事,走了这一路虽然更饿了,但是越饿东西越好吃啊。”她露出一个善解人意的笑。

两人在寒风中揣着手并肩闲聊。虽然人多,但仔细看看竟然多数在等的都拿的一个人的号。大概,吃这种带有强烈气味的食物,大部分人会选择独食吧……

“听说螺蛳粉很臭,”何乐有点好奇,“但我好像没闻到什么啊?”

“可能是闻着香,吃起来臭。”燕知非邪邪地笑。

十五分钟后,“B77号!B77号!”小二吆喝着,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小巷里荡开来。

燕知非和何乐一前一后地走进了小店,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在店里果然还是弥漫着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酸中带着鲜,臭中带着香。

何乐要了招牌螺蛳粉,她还从没吃过这种传说中臭不可闻的螺狮粉呢。

燕知非选了老友粉。

辣度可以选“不辣”、“西京辣”和“广西辣”。燕知非选了“西京辣”。

5分钟后,一锅粉和一碗粉上来了。上面还各有一个卤蛋。

何乐先用勺子舀起汤来尝了一口,还行,能接受。接着她舀起卤蛋轻轻咬了口,软嫩的蛋白带着咸鲜滑进了喉咙,哇,还是溏心的……凉凉的蛋黄缓缓地抚摸着舌头,甜丝丝的快感浸没舌尖的每一个味蕾。

米粉粗细适中,有种神奇的弹性。货真价实的螺蛳肉每一粒大约都是水发前的黄豆大小,随便一勺下去就能捞起近十只。黄的炸腐皮、白的酸笋丝、黑的木耳丝、粉红的花生粒、金色的炸蛋还有翠绿的空心菜,都被红红的一层辣油覆盖着。

炸蛋是何乐从没吃过的一种小吃。是鸡蛋打散起泡后,再加入少量醋和小苏打泡打粉,接着必须把蛋液过一遍筛,筛出蛋筋进油锅里炸至金黄。

“乐乐!你这个螺狮粉里至少有一百只螺蛳吧?可我的老友粉都没有老友。”燕知非苦兮兮地说,三天没刮的胡子上沾了点汤汁。

他在自己的大碗里翻找了一下,除了扁长的河粉,还有一些猪肉片,猪肝片和粉肠。远不如何乐面前那一锅(而且她那个还是个小锅!)来得丰富多彩。他决定追加一些小菜,拿出手机扫码,一口气加了好几个。

何乐满足地继续嗦粉,头也不抬。过了一会儿才答,“老友不就在你身边嘛。”

“……乐乐,我要尝尝你那碗。”燕知非盯着何乐因为吃了**而染上红晕的侧脸,忍不住看了好久。

“嗯。”何乐抬起头,把碗推了一点过去,让他自己拿汤勺随便尝。

燕知非也把自己的那碗推到何乐面前,何乐便拿起筷子夹了几条米粉放在勺子上,也尝了一口。她点点头,“你这个也好吃啊!”

汤里面的河粉很劲道,明明饱吸了汤汁看起来软软糯糯,可是一口下去,感觉要再嚼两次才能咬断。配料她都没有尝,但能从酸酸辣辣的汤中抿出鲜香的肉味,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酱香味,似乎混合了豆瓣酱、蒜蓉还有发酵过的辣椒味。

她喜欢。

此时此刻的食物,温暖了她的胃。身边的人,温暖了她的心。

“我去……不行你这个特辣我受不了!我跟你说乐乐,咱们都不用去广西了,这绝对是地道的!”燕知非辣得眼角冒出眼泪来。

他赶紧喝了一大口冰镇啤酒,另一只手又拿竹签从刚上来的水果捞里扎起一块酸甜的青芒放进嘴里大嚼。

“乐乐我跟你说,现在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太爽了!真的。”

“要我说呢,和真正去当地吃比起来,”何乐笑道,“这里面还是少了一种味道。”

“少了什么?”燕知非把嘴里冰冰凉凉的脆口青芒咽了下去。

“少了一味,”何乐用纸巾轻轻擦去嘴角的红油,垂下眼帘,“旅途的疲惫。”

小小的米粉店提供的菜品实在太大分量了。虽然两个人吃得酣畅淋漓,但何乐终于还是吃不下最后的一点炸蛋。

燕知非指着自己面前的小碟里最后一个炸豆腐泡说,“喏,你吃我的豆腐,”然后把何乐的碗拿到自己面前,“我来拆炸蛋。”只见他一口吞下,嚼都不嚼,接着就用半杯冰啤送服了。

“咳咳咳……”燕知非脸都憋红了,但就是咳成这样嘴角还带着笑意。

毕竟,那可是乐乐咬过的炸蛋啊……

虽然不准备写感情线,但还是给小非非发点糖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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