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生前常说:“人,生而多艰,世事难全,当应自然之法,不惧死,更不能畏生,方能不负光阴。”在过去的十七年里,我从未真正领会这话的含义,直至我孑然一身,再无亲人,才知道祖父原来从未对我放心,他知道有一天他走了,我将不知来路,不明归处。
咸亨三年五月,祖父病逝。我悲恸难当,难以成眠,偶尔昏睡,醒来泪湿衣襟。过去十七年,祖父教我识字读书,弹琴下棋,告诫我女子心中亦应有星辰大海、高山流水,要旷达开阔。我明白沉溺悲伤非祖父所愿,更知道生老病死乃物理常情,可心中仍十分愧疚,在祖父药石罔效却强撑病体时,我却耽于小儿女情事,并未体察于他,此时的长安于我而言,满目的繁华却无比凄凉。当我醒过神来,已是咸亨三年八月,我决定离开长安,到祖母故乡看看,于是我带着祖母的画像,准备踏上向南的归途,祖父曾说祖母来自西南边陲西耳河畔,他们便是在那儿相识的,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天高云阔、河水湛蓝,民风淳朴,宁静美好,令人心向往之,我看着画像上的女孩笑靥如花,莫名亲近又倍感心酸,祖母的生命停留在了她最美的韶华,父亲出生时她便离世了,祖父的画作是她年轻时的样子,我虽从未见过祖母,祖父却常说我嘴角的一双梨涡与祖母一般,笑起来甜若蜂糖。
祖父是栖云阁的东家,从我知事起,便住在栖云阁的后院,这是祖父与我一起生活的地方,他走后,栖云阁也随之歇业,现下店里只剩下张二叔、张婶和小棠,张二叔是店里的掌柜,与祖父关系更似家人,我出生他已在店里,现已年逾不惑,张婶是他的发妻,自父母去世后便尽心照顾我,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我要走了,想到将客栈托付给他们是最妥当的。小棠是十年前祖父带回的女孩,与我们是远亲,那年,她五岁,之后的十年,我俩相伴长大,情堪姐妹,我本想留下小棠托予张婶,她毕竟已到婚配年纪,此去经年,不知几时能回,可倔强如小棠,一定要伴我南下,我又怎会不知她不忍我独自远游,张二叔和张婶也支持她的决定,只说能有个照应,我想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我考虑到小棠,能早些回长安。
张二叔跟着祖父许多年,虽心有不舍,却也沉稳周到,给我顾了一辆马车,一名车夫,天还是青黑色的时候,我离开了秋天的长安,东方有朝阳升起,我觉得生活依旧有希望……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