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相见时难别亦难
武德七年冬月已临,白子国异常寒冷,要说此处苍山虽
终年积雪,山下却也难得下一次,可瑞雪兆丰年是不假,来年必定丰收,各部族都欢欢喜喜准备着杀猪宰羊待客、做腊肉,一派喜庆祥和,西耳河上小雪纷纷扬扬,落入湖中瞬间却化作水融于河面,河面并不结冰,加之红梅尽放,可谓美不胜收。
此时,清云与阿逻(细奴逻)在远处玩耍,张清月撑伞站立,穿着红色斗篷,眉清目秀,目光明亮;韦奭则是披着紫色貂皮大氅,眉目舒朗,两人身着(zhuo)浓烈颜色,却与清冷的雪景相得益彰,远远望去,似仙侣一般,殊不知两人正在说着收集梅花花瓣的雪水不论是煮茶还是熬粥皆可,且梅本就有可作药用,花瓣做点心未尝不可,两人都好学善思索,又喜于平凡琐碎生活中寻求乐趣,难怪如此投契。说着便请阿兰回去拿竹筒,此时却见一家仆快步走来,请韦奭速归,韦奭走前还笑嘻嘻对张清月说,“你们先采着,我去去就来,雪水可重着呢,没我可抬不回去呢!”清月微笑颔首,胸中却泛着一股子说不上来的悲伤,总觉得这一去就远了似的,她轻轻拍着胸口,被自己这没来由的伤感弄得哭笑不得。说着便走向前去,从阿兰手中接过竹筒,专心致志地采起雪来,她自小平复情绪的方式便是专注做一件事,一直做到心平气和为止,一个时辰过去了,这眼看就都要装满了,还不见韦奭归来,她便叫上还在疯玩的清云和细奴逻一并家去了。
那一边,韦奭正跟随韦仁寿骑着马沿着西耳河边慢行,他欲言又止,看着父亲鬓边的白发和眼中的伤感,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不知走了多久,韦仁寿先开口道:“思远,我们明日便回京了。”
“阿耶是要回京述职吗?”
“圣人诏令,焉敢不从?何况岁末将至,我们也当回去了,为父不过有些不舍罢了。”
“阿耶,年节一过,我们就回来可好?”脸上有着明媚的笑容,用轻松俏皮的口吻,韦仁寿不自觉地心情轻松了许多。
“回去吧。”
掉转头,雪地空留一行马蹄印,天色渐晚,放眼望去昏黄的油灯陆续点燃,空气中梅香悠远……
韦奭一路跟着韦仁寿前行,心急如焚,君子重信守诺,再晚他都是要回去拿梅雪,正巧在岔路口遇见拿着竹筒缓步前行的张清月一行,他下马过急,差点儿滑到倒,细奴逻机灵敏捷,过去扶住了。
韦仁寿叹口气,“还是毛毛躁躁的,我先行回去,积雪路滑,你们且慢行。”他心中知晓,也要给年轻人道别的时间。
“对不住大娘,今日阿耶颇伤感,我不忍掉头回来,失约了,是我的不是。”
“郎君言重,你过时未归,我便知晓有事耽搁了,只是韦大人为何伤感?可有何难解之事?”
“我们明日便启程回京了,阿耶颇多不舍,我便去劝慰了两句,又不是不回来了,等年节一过,阿耶述完职,我们便回来了。”
“原来如此,韦大人远见明察、事事躬亲,我族众皆交口称颂,此一别,定会不舍,况族中正为大人修筑馆舍,这才动工,还不知……明日是个怎样的送别场面呢?”说着轻叹一声。
“那你呢,友人要走,你准备怎么送我?”
“你方才还说年节一过就回来,此刻又让我佯装伤感,戏台子空置颇久,要不我们上去演一段?”说着便笑了,嘴角梨涡像两朵雪花,映着从灯笼里透出的光,韦奭心中一悸,仿佛失魂一般。
还是阿兰叫了两声才唤回了他,他一摇头,马上又恢复了嬉笑的样子,“你可有要我从长安带的东西,你且都写下,我保证给你带来。”
“阿爹肯定等着我们回去用饭,边走边说吧,说到带东西过来,怕是你也知道,此地近来辟地颇多,但产量却不喜人,此前你定未关注过如何增产,此地土质你最是清楚,此行归来,烦请多带一些农桑书籍,事关生计,你可不能忘了。”
“这些不用你说我省的,我是说你,你自己需要什么?”
“光是这些都够你累的,不用为我费心,我不缺什么的,只是有机会能去一趟长安就好了。”说着有些向往又有些忧伤。
“这有何难……”
“大娘,到家了,大人们等了一会儿了。”管事的花婆婆在门口等着,看到他们走来便说到。
一行人自去用饭不说。
且说第二日晴得正好,路上雪还未化,当地民众早早立于道路两边,前来送别,多涕泪俱下,白子国亦派使者带着贡物随仁寿入京向皇帝进献,场面蔚为壮观。韦奭这一晚辗转,眼圈青黑,骑在马上一眼便看到张清月,她立于雪地中,阳光照在她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周遭人声嘈杂,啜泣声四起,她平静地安抚大家却显得孤单落寞,时间仿若定格,韦奭胸闷难当。韦奭强解压抑,脸上笑容略有些僵硬,口中说着“年后便要回的”,对着张清月的方向挥了挥手,跟着大队伍离去。张清月抬头,天空辽远开阔,大自然依旧不吝惜赠予,人的心胸要如这天空大海般多好,随后深深呼出一口气,感觉轻松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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