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刮骨。

间隔上一次身处异能界好像也没有多久，这里却已经变得极其陌生了——枯死的大树，像最为健壮的身躯被活生生风干成了木乃伊。天空黑得透不下一点光来，只有地面附近还残余的一些灵能散发着几乎看不见的光，这光依稀能使人分辨出雪已经能没过脚背。

以前，银雪城最冷的时候也没有这么极端的天气。这环境，毫不夸张地说，已经不适合生存。

拉娜娅眯着眼睛用戒指中的地图辨认了一下方位，这里距离隐之圣堂确实是一千公里左右。闭上眼睛，集中精神，意念如同化为实体，闪电般冲向目的地，在这短暂的十余秒里，寒冷仿佛隔绝身外。原来如今的她，想去什么地方，都是一念之间的事。

（我行走，无光指引，无人相伴。）

（五年，你只出现了一瞬，又消失在时间的长河中。我被这河流侵蚀、打磨，已成了能独当一面的人。）

（但，艾德瑞安。我还是奢求着能与你重逢。）

-

拉娜娅见到罗森时，他们二人中间隔了一片密集的信息屏，粗略估计得有上百个。

“你怎么回来了？”罗森推开那些待处理的信息，看了拉娜娅一眼，然后丢给她一块很大的绒布：“擦一下。”

拉娜娅接过来擦了下身上的雪：“听说这边情况不太乐观，怎么回事？”

“你听谁说的？”

“晴雪城附近的异能者居所，那里的管事说，能过去的人只有总人口的百分之二十，百姓还因此不满，给你们制造了麻烦？”

“我已经跟维和者说了，如果有人严重破坏移民秩序，允许他们就地正法。没办法，我们用命陪着他们，他们还不知足，这样的人活着也是害别人。格林特还说我太残忍，这件事我不希望你也来说我。”

“如果是我的话，我的做法也会和你一样。”拉娜娅想把绒布还回去，罗森做了个手势让她披着。她环视了一下四周，“隐之圣堂好像也变了许多。”

“是的。你肯定注意到人变多了，现在任务大厅和新人宿舍都拿去给城里那些无法移民的人休息，前提是他们要劳动，但说到底也是在为他们自己劳动——一些训练场都改造成了农场牧场，虽然能维持温度，但是产量和人口完全不匹配，加上存货勉强也只能维持一年不到。”

“离隐之圣堂远的人怎么办？”

“他们就没有这么大的基地了，不过一些简单的小救助站也正在建设中。基本是围绕以前的传送站建造的，这天气透明舱已经不能飞了，但是空地很大，可以用用。安妮能使火神之火增殖，维持一小片区域的温度的话，通过灵能屏障的隔离，还是能消耗很久的，只是要辛苦她到处跑了。西沙帝国和赤炎大陆我不想管，也管不上。不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怎么回来了？”

“我要去一趟神界，我得到了一些信息，很玄乎，信息的来源处也很玄乎……”拉娜娅道：“那东西说，只有神，能拯救我们的世界……”

罗森渐渐皱起了眉，突然道：“对了，我这边也刚刚得到了一些消息。”罗森在一片信息的海洋中翻找着，终于把一面光屏划出来，“科研部的天文学者说，太阳是被‘熄灭’了，现在的状态是黑矮星，观测可信度在85%以上。但是，太阳的演变不应该是这样。即使要变成黑矮星，正常的演变应该还要经历红巨星、白矮星这两个阶段，而单单是红巨星的大小，就足以吞噬我们的世界，然后才会坍缩成白矮星，经过上百亿年的冷却才会成为黑矮星。可是它直接就变成黑矮星了。关于这点，你想到什么了？”

“我只当是魔神的诅咒，但从来没有从科学的角度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是突然就变成黑矮星的话，应该不是演化被加速了；也不是被极速冷却，这样太阳还没完我们就先完了……我想，现在的太阳，会不会是几百亿年后已经死去的太阳，瞬间调换过来的？”

“你跟我想的一样。继续说，你那里还有什么线索？”

“那东西还说，异能界是现世从远古时期分裂出的平行世界，我觉得不无道理，你看：都有一个太阳、一个月亮。行星大小，重力都是一样的。”

“……真的是这样。”

“只有神能拯救我们的世界的话，会不会就是时间之神？魔神之刃对我说，他就是时间之神。我要去神界帮他找到他的神器。事情逐渐比我想得要复杂，但是魔神之刃一直在指引我。”

“魔神之刃？你不觉得它在利用你吗？”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能让你相信邪罪对我没有敌意。但我什么也不做的话，结局就会比这更好吗？”

“不，我的意思只是……担心你。”

“对不起……听了你刚刚说的那些，我才意识到你为这个世界的巨大付出，而我几乎没为你们做什么，更没为这个世界做什么，从始至终我都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去行动，什么共同的命运，都是我强加于你们的，因为我一个人，你们都要受难，我不想真的就变成这样……我想再尽可能地去努力一点，看看还能挽回些什么……”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本就是我们共同的命运，我和你一样，也是神的继承者。还有其他几个伙伴，我们始终都在一起努力着。不要总是苛责自己，会很累。”

罗森刚说完，一个结实的拥抱就打在他身上，似乎是刚融化的雪携带着的微冷气息的原因，他不由得一颤。这个他始终要仰望的人，也终于从他这里找到了慰藉。他轻轻拍了拍拉娜娅的肩膀：“去吧，这里交给我。”

“谢谢你。”拉娜娅将绒布还给罗森，注视了一会后，罗森终于还是把目光移向了别处，而拉娜娅也朝着内殿走去。

过了一会，罗森回过头确认拉娜娅已经走入内殿，才重新开始审查屏幕上的内容，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凝重的表情，还夹杂着一些焦虑。

-

穿过圣堂之眼，拉娜娅顺利地来到神界入口。这里依旧有些冷，但比现如今的异能界好多了，空旷，且能量充盈。

戒指忽然闪了下光，圣灵兽从中显形。“你不可能一个人过去的，我可以帮你。”

“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去找时沙之瓶啊。时间紧迫，上来吧。”

拉娜娅便跃到圣灵兽的背上，她想到了什么，于是用戒指开启了计时。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跳动，如果按异星时间来算，距离新历千年只有十个月；按全部的时间都接近天穹之巅来算，距离新历千年只有二十个小时。

她伏在圣灵兽的脊背上，手抓着它生长出的尖角，发现她自己的手已变成了透明的金色。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脚和一部分腿腕也变成了金色，因为这些地方似乎轻盈一些。并且，这些地方正在以肉眼可查的速度扩散，哪怕只有分毫的变化，也能看到。

拉娜娅想起来了，邪罪说，这是神识同化的作用。

圣灵兽的身体也有一小部分变成了金色。它的速度一下就达到了风驰电掣那般，随后开始有规律地加速，但那其实不是加速，而是折跃——从这里消失，瞬间到达远处，又在空中飞驰一段，再消失，再出现。慢慢地，已不知道速度有多快了，周围是什么根本看不清，拉娜娅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很重、很重。

“关于时沙之瓶，你有什么线索吗？”拉娜娅问，想着如果圣灵兽知道的话，她们就不用去找了。

“时间之神，伟大的克罗诺斯，在第一次神魔大战时，为了两界的和平而献出了生命。他的儿子利昂纳斯，在这之前，由于身体的一些不祥征兆，被天族遗弃，砍下双翼落入荒芜之地，却阴差阳错得了魔神的恩宠。克罗诺斯死后，魔神将他的神识和神器带去魔界。后来利昂纳斯成为了第二任时间之神。然而和平期只有一万年，第二次神魔大战中，利昂纳斯死于诸神之手，魔神重伤，时沙之瓶，应该是被诸神带走了。”圣灵兽说：“这也只是我听到的故事，拉尔露丝成神我才相伴而生，那时我还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原来他叫利昂纳斯……为什么称自己为‘邪罪’……”拉娜娅自语道。

魔神之刃，神器中最特殊的一件，它已经不单单是有自我意识，它的前身，可是神啊……

“我们应该只要去问问当年参加第二次神魔大战的神就能知道时沙之瓶的下落了，不过……”圣灵兽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太久没回去，我差不多也忘了要怎么走了……”

“啊？”

“只能问问这里的天族了。”

圣灵兽把速度减下来，周遭的景象也终于能被看清了，空旷已被一片一片的建筑取代，当拉娜娅注视着这些建筑时，那些建筑有些飘忽不定，时而出现时而消失，令她有种眼花的感觉，但是很奇怪，放眼望去一个人也没有。

圣灵兽仿佛听到了拉娜娅心中的疑惑，解释道：“你是肉身，天使是能量体，你不是天使，所以你看不见他们。除非他们想让你看见他们，他们才会将自己展示出来。”

“那他们能看见我吗？”

“看得见。”

拉娜娅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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