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中,付佳希看清岳靳成的表情。
双唇抿紧,眉尾像结了冰渣,很不痛快。
他淡淡道:“觉悟很先进。”
付佳希也心情不佳,一早被扣了顶莫须有的帽子,为什么还要看脸色。
于是不卑不亢地回击,“是我认知太晚,这本来就是早该明白的道理。”
岳靳成问:“所以你是后悔了?”
付佳希明晃晃地看着他,反问道:“是吧,你也能想到这一点。”
岳靳成的脸色极差,好像躺在你病床上的应该是他,而不是儿子。
付佳希说:“赚钱有什么不好,钱多钱少都光荣。在你家眼里,别人的努力总是可有可无。”
岳靳成闷声说:“我从不这么认为。”
“我不喜欢你伯妈。”付佳希直言不讳,“以后请尽量避免这种突发情况,如果她们要来,提前通知,我回避,免得彼此都尴尬。这是协议里的规定,请别越界。”
她伶牙俐齿得像一张空白的A4纸,一目了然的冷白,没有任何花样。
岳靳成似被碾出内伤,有苦难言。
他郁闷的从不是这些,而是那一句“不重要”,只差没冲他点名道姓。
岳靳成终是忍不住:“既然我不重要,当初为什么要选我。”
付佳希一顿,看着他英俊的脸,自嘲一笑,“是啊,所以我止损了。”
岳嘉一正坐在病床上,兴致盎然地研究乐高礼物,对父母这边暗箭伤人的争持不明所以。
之后,岳靳成情绪平稳,若无其事地陪孩子玩了半刻钟,直至焦睿敲门,“岳总,该动身了,会议不能再推迟。”
岳靳成目不斜视,与付佳希擦肩而过。
出病房,好好走着路。
焦睿跟在他身侧汇报,“发言稿已经准备好,可以看会议时间随时调……”
岳靳成忽然抬手,发泄一般朝墙壁上狠捶一拳。
焦睿惶恐,是自己说错什么了?老板发这么大的火,也不知季度奖金能不能保住。
病房里。
付佳希收拾日用品,方便下午出院。
岳嘉一说:“妈妈,爸爸走的时候不太开心。”
付佳希嗯了声,“爸爸最近工作有点忙。”
“哦。”岳嘉一低头重新看乐高,不一会又抬起头,“爸爸让我告诉你,记得看一下电脑。”
护士进来打上最后一次吊瓶,待儿子睡去后,付佳希打开笔记本。
屏幕上,她的标书旁多了一个新修改的文件。
点开,付佳希愣住。
是岳靳成昨晚在这陪夜时,给她重新梳理的标书方案。
大框架,数据路径,衍生法规的补充说明,甚至更改了几处英文描述,让行文更专业。他这一手润色,质量属实上乘。
—
岳嘉一病好后,付佳希很快投入工作。
到公司,先处理遗留的事宜,一上午连水都没空喝。
“佳希姐,吃颗话梅,一点都不酸。”同事知道她不食酸,特意带的甜口。
“谢谢啊。”
话梅生津,味道回甘,付佳希揉了揉颈椎,问:“秦总上午在开会吗?没见他回办公室。”
“秦总出差了。”
“哦。”
同事小声道,“佳希姐,你没听到消息啊?”
付佳希抬头,“嗯?”
“都在传,秦总要跳槽啦。”
付佳希皱眉,当即不认可,“他上任一个月,奥斯拓的项目也在正常推进,没有突然跳槽的充分理由。”
同事左顾右看,声音压得更小,“确实不知真假,但这事是从金宇公司传出的,你觉得会不会是真的啊?”
金宇也参与了此次奥斯拓的竞标,与长迪证券并驱争先。
付佳希思虑片刻,更倾向于是商业对手故意放出风声的竞争手段。
下午,秦禾准点上班,研讨例会照常举行。
小组讨论气氛如火如荼,秦禾专心致志,稳重如常。付佳希更加肯定推测,将那传言一笑置之。
散会后,秦禾说:“佳希,你留一下。”
待组员离开,门被带关。秦禾从办公桌下拿出一个礼袋,“周末去了趟水渡,那边的酿蜜很有名,给你带了两瓶尝尝鲜。”
付佳希接过,“谢谢秦总。”
“这里没外人,叫我师兄。”秦禾说,“工作这么多年,这个总那个总的,都听得麻木了。”
“学长,这算凡尔赛吗?”付佳希笑着说,“每个体系都有自己的规则,不迷失自己就好。”
秦禾也笑,“和你聊天总是这么舒服,每次快要迷失的时候,你一声‘师兄’总能让我不忘初心。刚才开会提出的问题你有方向吗?”
成本管控,名目划分,这两点与岳靳成修改的内容非常吻合。
付佳希心思分叉,凝神后道,“有,我再补充细节。”
秦禾说:“这次我们最大的竞争方就是金宇,拿下奥斯拓的项目,也算不辜负你这段时间的辛苦。”
“是大家的功劳。”付佳希想了想,还是问出疑虑,“师兄,如果有更好的机会,你会不会考虑走?”
“以后如果有,自然会努力尝试。”秦禾真诚说:“但现在,我只想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
付佳希心定,点头说:“等我这边完善后,再给你过目。”
—
白朵早早约了晚饭,新开的潮汕火锅一起尝鲜。
“怎么没带我干儿子?”
“他病刚好,没去幼儿园,在他爸那。”付佳希边坐下边揉发酸的腰。
“在岳家待着?”白朵嗤声,“那些人指不定又灌输什么坏话,挑拨你们母子关系。”
付佳希心态很好,“我儿子又不傻,上哪儿找我这么好的妈。”
“哟哟哟。”白朵假装摸手臂,鸡皮疙瘩落一地。
“没去岳家,跟他爸在办公室拼乐高。”付佳希说:“我最近忙得很,招标会就在下周。”
白朵很是解气,“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就让嘉一跟他爸拼乐高。”
付佳希客观道:“他也从没推诿过责任。”
“算了不提他,火锅都变晦气了。”白朵笑嘻嘻地说:“待会陪我逛逛,我要买东西。”
付佳希被她直接带去商场四层。
“你觉得哪件好看?”白朵兴致盎然地比划。
付佳希清了清嗓子,“你应该问你的小赵男友。”
J.M这家情趣店做得很不错,从装潢到展品陈列,以及购物路径都很舒服。白朵拿的是两套比基尼,毛绒搭配金属链条,很具反差。
付佳希只叹姐弟恋就是会玩。
“有点贵。”白朵权衡价格,“那些东西就不买了吧。”
几样辅助用具,付佳希大开眼界,不知情的会以为是小男友那方面功能贫瘠。
导购热心推销,提供多种折扣福利,“会员等级越高,越优惠。”
白朵听完介绍,问:“白金要充值多少?”
“五千。”
“贵了。”
白朵家里没有矿,这个数额太多了。
“佳希姐!”
右后方响起一道声音,付佳希回头,这么巧,竟是万钰。
万钰施施然地走来,热心相助,“我有卡,就用我的折扣吧!”
她大方热情地报上自己的卡号,很有分寸感,“不打扰你啦佳希姐,我再逛一会。”
付佳希只能道谢,朝白朵使了个肯定的眼神。
从店里出来,白朵问:“这谁啊?”
付佳希说:“她丈夫是岳云宗,就是嘉一的二伯。”
“啊,新娶的那个?”白朵惋惜,“美女怎么这么想不开,嫁个二婚的。”
付佳希不想聊人八卦,敷衍道,“各自追求不一样。”
—
岳靳成带岳嘉一回岳家用晚饭。
下车时风大,他把自己的西装披在儿子身上。
岳嘉一嘀咕道:“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带衣服。爸爸,我晚上想跟妈妈睡。”
岳靳成低下头,问:“怎么,不想跟爸爸睡?”
“想。”岳嘉一眼神清澈,“但妈妈怕黑怕冷,我不想让她一个人。”
天气预报晚间有台风,傍晚已然开始起势。
周姨出来迎接,岳嘉一众星捧月般先进屋。
岳靳成站在院子里,给焦睿打了个电话。
“岳总。”身为秘书的自觉,焦睿电话接得起飞,“工程部已经提交规划书,编写工作完成得不错,需不需要我现在发您邮箱?”
岳靳成望着随风摇曳的无尽夏花球,这一夜台风,怕是花期又要迟延了。
“上次去青海出差买的羊绒毯。”他说:“你跑一趟,拿给佳希。”
她怕冷。
他也记得。
别墅里,阖家团圆,其乐融融。
万钰面对着入户门,从落地窗瞥见岳靳成往门里走的身影,眼色一转,笑盈盈地对尹贞说:“伯妈,你猜我今天碰见谁了?”
岳靳成进来,周姨接过包,拿出拖鞋,“嘉一在楼上陪爷爷,休息会,马上开饭。”
尹贞的声音格外刺耳,“我就说,她那点工资有什么意义?买个东西还要再三犹豫,被有心人看见,不知又要怎么编排我们岳家了。”
“呀,大哥。”万钰起身,解释说:“我今天碰见佳希姐在逛商场。”
尹贞对那日在病房被他辩驳的事依旧耿耿于怀,抓住把柄,掷地有声道:“想要自立没有错,但也该认清自己,能力有限,就别大放厥词了。”
周姨有眼力见地递上参须水,“温度刚刚好,喝点。”
岳靳成接过,若无其事地喝尽。
尹贞似以为自己占理,愈发逞口舌之快,“人就要认清现实。”
“哐”的一声刺耳响,尖锐地终止了她的气焰。
岳靳成将喝尽的茶杯猛地摔地,碎瓷飞溅。
万钰吓得捂胸口,整座岳宅按下静止键。
岳靳成直逼尹贞,“她去做任何事,不需经过任何人同意。她过怎样的生活,也无需复刻任何模板。我给她的所有,是义务,是应该。她需不需要,是她的意志。若非要讲关系,她是嘉一的母亲,是我曾经的伴侣,所有的这些,跟伯母你又有什么相关?”
尹贞大气不敢喘,“很多事,会影响家里和集团的声誉。”
岳靳成垂视,“伯母您不在集团任职,也不姓岳,这更加不相干了。”
这话是丁点脸面都不留,体面的客套都不屑。
岳靳成缓缓蹲身,一片一片将碎瓷拾于掌心,头也不抬地说,“伯母到底是长辈,很懂‘人要认清现实’的道理。那么从明天起,鸣航调去子公司,跟着李部长跑市场,基层经验全靠积累,会令他一生受益。”
尹贞慌乱惊怔,那是她儿子,向来娇生惯养。
“怎,怎么可以,他是你堂弟啊!”
“散漫无纪律,毫无责任心。”岳靳成平静道,“谢谢伯母提醒,如您所说,他这样的,会影响岳家和集团的声誉。”
这场火,发得水泼不灭。
动静如此,竟无一人敢劝和。
岳靳成转身上楼,特意在二楼会客厅等到万钰。
万钰对这位爷心生惧怕,忐忑不定道,“大哥,有什么事吗?”
岳靳成的态度平和近人,问,“你今天碰见佳希了。”
“啊,对,在国金四层。”
“她想买的是什么?”
岳靳成听到付佳希在喜欢的东西面前犹豫不决,心不舒坦极了。问清楚后,把她看上的东西立刻全部送去。
万钰面露为难,笑道,“大哥,我不好意思说。你知道J.M吗,就是做情趣内衣和用品的一个品牌,我就是在这碰见佳希姐的。”
“……”
这一晚,岳靳成用通宵工作来抵御失眠。
一闲下来,脑里只想一个问题。
她买这些有什么用?
反正不是用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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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帮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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