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局里所有人都开始马不停蹄地工作。虽然是凌晨，但是里头的忙碌程度和白日比没有任何区别。郑天浩一直在排查附近主干道的监控，搜寻着周全的身影。陈放也在分析研究陆晓沐的社会关系。

只有萧秧在法医科，与陆晓沐的尸体在一起。冰冷的解剖台上，躺着一具同样冰冷的女尸。她的死亡时间已经超过五个小时，尸僵和尸斑已经很明显了。萧秧走上前，对着她生前的那张照片，仔细地比对起来。

她的鼻子要比以前精致很多。山根鼻梁都有明显的增高，但是并不突兀，没有像一根柱子一样通到底。鼻头也有变翘跟缩小。萧秧放下照片拿起剪刀，将她的白衬衣剪开拨到身体两侧，果然在右边□□的下方看到了一小块手术过后的疤痕。

陆晓沐进行过鼻综合手术，应该是取了自体肋软骨垫在了鼻梁和鼻尖。萧秧的手指顺着她的山根滑过鼻梁再到鼻头，流畅的线条过渡。不得不说，她现在的样子确实要比以前漂亮很多。人的鼻子还是蛮影响五官立体程度的。

视线上移，萧秧的目光来到陆晓沐紧闭的眼睛。照片里的她显然是个肿眼泡，上眼皮脂肪过多，恨不得把原本的小内双压成单眼皮。萧秧认真地观察着，拿酒精棉片对着她的眼皮轻轻擦拭。卸去了眼部彩妆，陆晓沐的双眼皮褶皱处隐隐有一条线，不是很明显，如同是她天生长的。

三点抽脂，然后埋线？毕竟不是专业的整容医生，萧秧对陆晓沐采用的具体手术方法也做不到完全确定。但是陆晓沐接受过微整形手术，并且是相对高端的，不易被人看出微整痕迹的，萧秧可以百分之百肯定。

只是问题又来了，她之前在酒店看过陆晓沐的人事资料。老家在宁城附近的某地级市，家境非常普通。她跟周全的工资也不是很高，陆晓沐是用哪里的钱来接受这两项微整形手术的？

萧秧靠在旁边的柜子上，俯视着陆晓沐的遗容静静思索着。看来，她还有别的社会关系……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已经大亮。萧秧走出法医科，来到陈放所在的刑侦处办公室。他正对着白板沉思，手撑着下巴，没有盖上笔盖的白板笔在他的脸上戳出好几个黑点。

萧秧见了忍俊不禁，对着陈放指了指自己的下巴。陈放也意识到了，可他丝毫不介意，只是把笔放在桌子上，走近几步对萧秧说：“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虽然根据酒店的监控，还有周全莫名失踪，凶手是他的可能性已经很大了。可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别人。”

“我跟你想的一样。”萧秧赞同了他的说法：“我发现陆晓沐接受过微整形手术。”

“然后呢？”光是这句，陈放还不能明白其中的深意。

萧秧：“她挑选的医院和医生应该都比较好。整形后的效果非常自然并且没留下什么手术痕迹。我估计，她在脸上花费的钱超过十万。”

陈放吃了一惊，微微张开嘴：“这个女人哪有这么多钱？”

萧秧：“所以，我怀疑陆晓沐还有我们仍不清楚的社会关系。至于和凶手有没有关联，现在还不好说。当务之急，仍然是把周全找到。”

陈放的脸色变得更严峻了，他用力蹭了一下脸颊，白板笔的墨水点被他抹晕了开来，在他脸上糊出一块黑。这陈放虽然是一把做刑侦的好手，也被提成了队长，但他流里流气不修边幅的样子，实在很难让人心生敬畏。

萧秧强忍着笑意说：“天亮了，我出去帮大家买个早餐。”

尽管是初秋，宁城这个季节的温度也不低。但是清晨太阳刚出山，走出门后还是有些微凉的。萧秧情不自禁地缩了两下肩膀，顺着几级台阶下去出了公安局，然后一头撞上了正要往里走的明旖。

萧秧：“你怎么在这？”

虽然被她吓了一跳，可萧秧没有表现出来，问她话的时候语气淡漠，面无表情。

“喏…”明旖提起几个薄薄的透明塑料袋，在萧秧眼前晃了晃：“给你送早饭呀。我想，你昨天晚上肯定加了一宿班。早上一定饿死了。果然吧，我才来就碰见你出来。”

萧秧没有理她，抬腿往前走，明旖的好意她根本消受不起。

明旖屁颠颠跟在她后面：“都是你常吃的。不加糖的豆浆，茶叶蛋，还有两个小包子。一个菜馅，一个肉馅。你看，我都记得。”

萧秧脚步一停，明旖没收住步子，一鼻子撞在她的后背上。萧秧很瘦，背上没肉骨感得要命。这么没轻没重的一撞，痛得明旖都流眼水了。她忍不住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蓄满泪的一双眸子别提多楚楚动人。

可是萧秧并不吃她这一套：“我不需要你给我送早餐。”

明旖继续揉着发疼的鼻子：“你不接受是你的事，我给你送是我的事。”

萧秧抱起双臂，潜意识里就摆出防御的架势：“明旖，我惹不起你。一年多前，你还是个普通人的时候我就惹不起。现在你回来当明鑫集团的副总，我更惹不起。”

明旖笑着放下手：“可是我想惹你啊。秧秧，我喜欢你。”

萧秧：“可是我不敢让你喜欢。你如果真的喜欢我，就不要再来打扰我的生活了。”

明旖歪着脑袋，双手握拳摆在身侧，左右摇了两下：“你先说不敢让我喜欢，又说如果我喜欢你就不要打扰你。秧秧，这两个说法有点矛盾。”

萧秧知道自己扯不过她，转身继续往前走，却被明旖拉住了：“我特意给你买的。你不吃吗？”

“我不敢吃。”萧秧撇过脸：“我怕你在里面下毒。”

早晨六点刚过，街上还没太多人。明旖吸吸鼻子：“你还在记恨我，对吗？”

萧秧僵硬地抿起唇，明旖把脸靠在她的胳膊上：“当时，我也是没有办法。”

她叹了口气：“何况，那个晚上你也没打算放过我啊。你我彼此彼此，我不许你生我的气。”

萧秧用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我说的不是后来。我想问你的是，你为什么给我灌安眠药，为什么要乘我睡着把我绑起来？”

明旖腆着脸，又去拉她的手：“因为我也想当一次攻。”

她的指尖一下一下刮蹭着萧秧的手心：“我俩在一起，哪一次不是你欺负我？掐我的脖子，不让我呼吸。我那么难受你都不松手，而且刺激我又刺激得那么用力。偶尔让我一次，怎么了？”

明旖如此直白，让萧秧有点无话可说。她寒着脸，甩开明旖的手：“借口！”

“哪里是借口？”明旖一脸认真：“我跟你好好说，你会同意吗？而且对自己喜欢的人做喜欢的事，我有什么错？”

萧秧：“你没有错，你只是道德底线太低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慢慢的一点一点吐出来：“被勒死的廖婕，“上吊自杀”的杨菁菁。你我都很清楚，她们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明旖，我是警察，我是法医。这辈子，我跟你都不会是一路人。”

“可是你们没有证据不是吗？”明旖仰起脸，阳光打在她全是胶原蛋白的小脸上，细腻的皮肤反射出温暖的光泽：“所以，你们不能认定我就是有嫌疑的。”

萧秧凝视着她的眼睛，然后缓缓摇了摇头。力度不大却很坚定。

明旖的神色突然有些落寞：“秧秧，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们是因为偏见冤枉了我。我这人就是喜欢给自己找麻烦，嘴上说的话经常没谱。当时就是为了好玩，想让你们怀疑我。让自己体会一把被刑警审讯是什么滋味，可我现在后悔了……”

萧秧继续摇头：“就算如此，我们仍然不是一路人。”

明旖：“为什么？”

这回她是真的想不通她的意思。她与萧秧都没什么朋友，都是偏边缘化的内在性格，甚至还拥有了在某方面一摸一样的古怪嗜好。明旖一直都觉得她们应该很理解彼此，可现在她竟然对她说，我们仍然不是一路人。

萧秧牵起明旖空着的左手，大拇指的指腹温柔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擦。肌肤的触感很好，光光滑滑，宛如在摸一个剥了壳的鸡蛋。明旖的手在她的手掌上握成拳，小拳头略有点肉，白白嫩嫩，骨节并不分明，但胜在温软细腻。

“人的经历，出生是可以从她的身体上看出来的。”萧秧说得很慢：“你的手一看，就是没做过事的。不是家里有钱，从小养尊处优。就是家人宠爱，从来舍不得让你干家务。”

一边说着，萧秧也把自己的另一只手伸出来：“我的呢？”

她其实没有在反问：“我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交谈是在宁城大学附近的咖啡馆门口。当时我俩参加同城的侦探小说研讨会，在发生“5.13火车站奸杀案”之后的那个周末。后来我们去吃牛排，你说我的手指又白又细，最重要的是指甲剪得特别短。因为餐刀用得熟练，所以猜测我的职业是医生或者是厨师。”

她顿了一会儿：“可是还有一些别的你没有说。不过也不奇怪，当时你只想恭维我。”

萧秧先是让她看手背接着让她看手心：“我手上的皮肤并不是很好，虽然不黑，但比起你的粗糙多了。为什么呢？因为我的工作要经常消毒双手。那些洗手液消毒液都是对肌肤有刺激伤害的。而且…”

她把她的手又凑近一点，让明旖能看清上面多年前留下的小伤痕：“在我读书的时候，手术刀用得远没有现在灵光。再说，刀刃那么快，稍一不小心就会被划到。虽然明白这一行的危险性，非常害怕被细菌感染，但谁不是从学生过来的？谁没有从生疏到熟悉的过程。”

萧秧把自己的手和明旖的手放在一起：“看到了吧，这就是你跟我的区别。当初我没有说出来，是因为还不需要。但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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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情人（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