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行离开那个烟雾缭绕、酒气熏鼻的包间，一出来，外面街道又是烧烤香气，他嗅了嗅衣服上的味，感觉也不是那么浓，才给闻昭发消息。

A：还在吗？

他其实不抱什么希望。

但闻昭不到一分钟就回了消息：我在拾缘咖啡屋这边，这有个凉亭。

贺行看到消息那一瞬间，心脏忽然有力地跳动一下，心情像小时候爸妈给他买了他心爱的汽车玩具，当即按下语音，说了一句话。

闻昭看发过来的是语音消息，点开，贺行略带激动雀跃的声音传来：我马上过来。

听得出来贺行是高兴的，闻昭的唇角不知觉地微微上扬，好像等待的这四十六分钟有了意义。

凉亭位置在电影城背后的木道上，挨着河，木道有一半延伸到河面上，有效仿古人建造亭台水榭的意思，再栽几棵垂柳随水拂枝，建得挺用心。

但这一片多的是酒吧网吧，以至于没什么文人爱来，玩乐的年轻人也没闲情在这吹风。倒是天热的时候有大爷大妈聚众打牌。

这会是十分冷清的。

贺行过来大概四分钟，跑进凉亭时闻昭才站起来，他手里还握着装烤串的纸筒，肉串全凉掉了。烧仙草开了一杯，一杯未动。

“你一串都没吃？”贺行惊道。

闻昭没回话，他鼻翼翕动，稍稍靠近，在贺行颈间嗅了嗅，得到答案，缓缓开口：“你抽了烟，喝了酒。”

这样的靠近举止和言论，若是换做别人，贺行会觉得被冒犯到，但闻昭就是有魔力，他只觉得可爱，像恃宠而骄的傲娇小猫。

他笑着夸：“鼻子真灵，我还特地漱口后才出来的。”

“我从没在学校见你抽过烟，一次味都没闻到过。”闻昭平静述说。

贺行跟他解释：“我没有烟瘾，有必要的时候才抽一两支，在学校熏着同学不好。”

“酒味有点浓，喝的是不是比上次多一些？”

贺行眼皮微垂，默认之余没说具体喝多少，转而问他：“闻昭，我是不是很可怕。”

闻昭几乎没多想，摇摇头，眼神温柔，言语诚恳，“没有，你还是你。”

贺行：“怎么说？”

“出了校门的贺哥是个什么样的人，那都是你们道上的事，外人不好评价。我只知道，背我上下楼的同桌、遵守校规、和老师同学友好相处的学生贺行是个非常善良的男生。”

贺行心情大好：“听你说话咋这么高兴呢。”

闻昭淡然一笑，晃了晃纸筒的肉串，才把贺行的话回上，“我刚吃了两串，味道还行。想等你一块吃来着，但它凉得有点快。”

贺行清楚不是肉串凉得快，是闻昭等了很久。他接过去，“凉掉不要了，容易拉肚子，想吃我们买新的。”

闻昭问他：“也还好，你刚才没吃饱吧，还吃点什么？”

贺行望向电影城的霓虹灯：“再往那边走走吧，我刚路过一家鸭掌店，闻着味还行，我请客，我们去吃点。”

“我请吧，你今晚请的够多了。”

贺行哄他：“不急，还有那么多个周末，总会补回来的。今天让你一个人等太久了，我请你。”

“好吧。”

两人前往贺行说的鸭掌店。

闻昭这人，其实对事情的执念不深，他可能会对一个人、一件事有那么点好感，但只要有一件事，让他打从心底里不喜欢，他就会好感全无。

他以前特喜欢一个男明星，后来得知这个男明星各种作秀，实际上人品不行，从此他再不粉任何明星。

初一的时候，班上有个肤白貌美的女生经常给他送情书，他虽然没有谈恋爱的心思，但对这女生比较宽容，给她讲题跟她说话都比较耐心。

后来发现，她同时给很多个人送情书，最后谁倒追她，她就跟谁在一起，还不忘撩拨其他人。

闻昭瞬间好感全无，不再跟她说话。

按理说，贺行这样一个人，完全可以说“抽烟喝酒打架社会混混”，这四个词加在一个高中生身上，他应该会反感才对。

可事实上，闻昭内心只有一个想法，“我好像更了解他了。”

好感还在，没有消失。这是个神奇的现象。

鸭掌店人多，新开业很是热闹，店里暖烘烘的，热腾腾的辣锅把味蕾挑起，让人忍不住大快朵颐，也把浓重的味道附在衣服上。

从店里出来，闻昭闻着味，笑说：“现在身上全是鸭掌的味。”

贺行问：“要不要走走？消消食。”

俩人买瓶饮料，沿着河边那条木道一直走，看一路的河水倒映路灯，偶尔还有小情侣在树下、围栏边旁若无人地牵手拥吻。

树影斑驳，月亮残缺地挂在天边，那一点惨淡的月光全被城市的灯光笼罩吸收，视线里只有昏黄光线，见不到月辉。

两人安静地走一阵。

贺行开口打破沉默：“你不问我跟他说的是什么事吗？”

“你愿意讲，我就愿意听。”

贺行就讲：“有个小子跟我有过节，找了个干爹，他干爹希望我给个面子放过他，我不乐意。”

闻昭客观问：“他是不是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如果不是特别过分，贺行不会揪着不放。

贺行没料到他言语上，下意识站自己这边，愣一下，简单说：“嗯，去年二月初的事，那会我开我妈的车，带几个哥们出去玩，我妈有点少女心，别看她四十三岁了，她那车挺粉嫩的。”

“那小子出城不久后就跟了我一路，开到山区公路上，他在左边恶意别车，右边又来一个撞车的，把我车撞停了。”

“当时我们五个大汉从车上下来，听到那龟孙儿说‘怎么是个男的？’。我真没法想象，万一那天开车的是我妈本人，她该怎么办。”

“心术不正的人哪都有。”闻昭感慨评价，又问：“然后呢？”

“然后……”贺行诡异地停顿一下，“我们把人打了，车也砸坏了。后面那几个龟孙在城里堵我，结果发现我也找人堵他，他挨几顿教训之后怕了，躲着我不敢露面，又不肯跟我道歉，没想到是找靠山去了。”

闻昭疑问：“他那靠山想怎么解决这个事？”

“约我明天吃饭。”

闻昭看他，“你要去吗？”

贺行不确定，“等后续，他答应我条件我就去吃饭，不答应我还不乐意去了，又不缺这一顿饭钱。”

闻昭点点头，“好，若是决定去，注意安全，小心为上。”

贺行：“嗯。”

第二天中午，闻昭做好午饭，他一个人，炒盘土豆丝就够了，客厅的桌子也当餐桌使用，火炉开着就很暖。

木质沙发在入秋后加上酒红色印花软座垫，手机就丢在上面，他忽然想起个事，打开企鹅给贺行发消息。

闻昭：今天去吃饭吗？

手机刚放下，消息就弹回来，是一张照片。

闻昭点开，照片里是一个明亮通透的包厢，中间有张巨大的大理石圆桌，双层可旋转，大概能坐二十五人，这会已经落座大半，服务员在上菜。

闻昭退出照片浏览，见底下贺行还发一句话。

A：已经在饭店里了，等上菜

闻昭回他：好好吃饭。

A：一定。

闻昭：下午几点回校？

A：估计六点，有点晚，你先回。

六点出发，到校六点五十多分，七点就上晚自习，闻昭没等人，他两点多就返校了。

到校后去教室做题，这个点有的学生没回校，不想看书的待宿舍聊天吃零食，或是去操场玩，留在教室的都是安静看书做题的。

差不多四点，杨元知也到教室，下午歌声响起时，是吃饭的时间，俩人一起去食堂，吃完饭回教室路上，碰上刚从宿舍去食堂的方堃。

方堃一脸讶异道：“闻昭，你在食堂啊。”

“怎么？”

“刚刚贺哥问我你在哪来着，我以为你在教室。”

闻昭眼神一亮：“他回校了？”

“刚到宿舍。”

闻昭回教室的路上，拐进岔路口，回宿舍。贺行宿舍吵吵闹闹，习惯性开着门，闻昭直接进去，“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宿舍里几人围在中间，段鸣往门口看一眼，冲他招手唤道：“昭昭，你快来看我哥带的这个大玩意。”

贺行靠在阳台门框上，还在擦手上的水，任他们玩闹，“运动会专用，我特意申请的，老秦同意了。”

这大玩意是个高清相机，闻昭还挺感兴趣，凑过去一起看了。

董适抬着端详，一脸惊叹：“这得是十万相机了吧！”

贺行失笑：“哪有那么贵，就两万多。”

两万买一台相机，对他们绝大部分人来说是种奢侈。董适便揶揄：“听听，这是人话吗？”他看完递给闻昭，“闻昭，你试一下，还挺沉。”

闻昭接过来感受一下，还真的很沉，跟其他人一样，他拿得也是小心翼翼，转着看一圈，发现镜头盖是合上的，贺行没开。

他抬眸望向贺行，疑道：“你不用试一下镜头？”

董适反应过来：“对哦，贺哥，这怎么用，你不说怎么用，我们到时候怎么拍？”

“我来。”贺行说着，接过去打开，调试感光度和快门速度，他正站在闻昭对面，镜头调清晰之后，入眼就是闻昭的脸，还是直接怼脸的镜头。

闻昭的皮肤是真扛得住高清摄像，他脸型流畅五官漂亮，皮肤很干净，纹理清晰毛孔细腻，脸上找不到一颗痘痘或一个坑。

贺行愣了一下，闻昭似有所感，抬眸看一眼摄像镜头。

浓密的卷睫毛掀起，浅瞳跟琉璃似的，眉眼间还带点疑惑，贺行遵从内心，默默地、迅速按下快门键。

完事他若无其事给其他人讲解，“呐，基本参数我调好了，你们到时候用，只需要调焦，光线不对的时候调一调曝光，就这么调，快门在这，录像是这么录的……”

傍晚的最后一首歌响起，再不吃饭食堂又没饭了。有人先叫一句：“吃饭了吃饭了。”大家就纷纷各自找校园卡收拾东西。

贺行把相机收好，问闻昭吃了没。

闻昭：“我刚吃过。”

贺行便带上校园卡，跟董适他们一块，还没出门，闻昭想起个事，把他叫住：“对了，我有个东西给你。”

“什么？”

闻昭跑回宿舍，没一会拿回来两个毛茸玩具，“喏，说了给你买的，你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

满寝室见到的人都在笑，笑声放肆而张扬。

段鸣弯着腰：“对不起哥，我不是故意嘲笑你的，但是你这个对象，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董适笑得合不拢嘴，取笑贺行的新对象。

闻昭的表情却那么真挚。

贺行看着面前这两个足球大小的毛茸茸小象陷入沉思，然后把它们接过来，摆到枕头两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