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沈柯吃完面,外面的雨势总算渐轻。街区不再只被乌云投下的阴影占领,而是迎来几道透亮的天光,混杂在斜飞的雨丝间,带来些许明朗的迹象。
万叙过来收走了碗筷,并在她手边放了把伞。
期间他一言未发。
沈柯却有千言万语要冲出口。
但最后,嘴笨怯懦的她还是只能说出一句“谢谢”。
除了这两个字,她还能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呢?
过度的热情不适合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成年人守则之一。
虽然万叙于她并不符合该项守则的前提,但她于万叙,百分之一万的符合。
你啊,不能因为人家善良就得寸进尺,一个劲儿地想顺杆往上爬啊。沈柯看着万叙的身影消失在后厨的门后,按下心中翻江倒海的情绪,无意识地解开了伞的搭扣。
其实如果真有机会能说出心里话,沈柯大概也还是只能茫然地顿住,不知所措地看着脑海里像白鸽一样纷飞的念头,却抓不住一字一句。
思绪仿佛一团被搅乱了的毛线,似乎每一根都同等粗细同等重要,起始与终点或许就在边缘,或许被埋入深处,又或许早已相连,融为一体。
故事的源头与结尾到底在哪,她理都理不清,更别提要说得清了。
手机传来信息,她打的车快到了。
沈柯拿起伞,想了想,还是决定和万叙打声招呼再走。
她敲了两下后厨的门,然后推开。万叙已经洗好了碗,此时正站在灶台前看着咕嘟咕嘟冒泡的一锅水,旁边还摆了一个挖空的南瓜,一砧板浑圆洁白的小圆子和切块的南瓜。
听到推门声,万叙被惊了一下,随后立刻低头关了火,再转向沈柯,问道:“怎么了吗?”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双手一只垂在身侧,另一只搭上了灶台,微微蜷着。看到他的样子,沈柯为自己的鲁莽行为感到万分后悔。
怎么能随意进人家的后厨!就算敲了门也该等他来开门啊!发消息告诉他都比现在这样好!
深吸一口气,沈柯朝万叙鞠了下躬,准备先道歉再说离开。
谁知一抬头就看见万叙惊慌失措地向前伸出两只手,停在空气中茫然无助。那双好看的眼睛睁大,万叙语无伦次地问道:“怎么了?是面不好吃吗?太少了?还是哪里不好?为什么……”
“啊?不是的不是的。”沈柯听明白万叙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后,连忙摆手否认。
“面很好吃,我吃的很饱,真的。而且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面了。”
虽然有些夸张,但那碗面的味道确实能在沈柯心里排上前三,更何况还被她私心认证为是属于她的,独一无二的长寿面。这样算下来,排到第一确实毫无压力。
听到沈柯的夸赞,万叙明显松了口气,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了脸,不敢与沈柯真挚的目光对视。
和别人说话时不看着对方是不礼貌的行为。沈柯以此条守则为自己撑腰,鼓足勇气继续看着万叙微侧的脸,忽然发现他的耳尖似乎有点红了。
这么容易害羞吗?还是我的错觉?
空气静了一瞬,沈柯继续说:“只是……我刚刚未经允许就开门进来,好像还吓到你了,对不起。”
这回轮到万叙着急忙慌地摆手否认了。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自己在发呆没听到,不怪你的。而且后厨可以进的。”
“……嗯。”
沈柯应完,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关了火的锅依旧留有余温,快煮开的水向上冒出白茫茫的热气。除此以外,沈柯视线里再没有其他正在进行宏观运动的物体了。
但也许,还应该除去他们的心跳与呼吸。
万叙似乎比沈柯还尴尬怕生,杵在原地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
这让沈柯突然感觉自己是木头人游戏里,那个喊“一二三,不许动”的人。
感知到右手传来的伞的重量,沈柯开口打破了沉默,努力想把“谢谢”二字扩大。
“我打的车快到了,马上就要走了。所以想进来和你说一声。”沈柯停了一下,继续说道:“谢谢你今天让我进来避雨,给我的面多加排骨,还借伞给我。”
如果不是你,今天只能用糟糕透顶来形容。
但还好有你,逆转一切,让我愿意把今天留在回忆里,在以后的日子里无数次回顾。
沈柯并没有把后面这些话说出口,但嘴角已攀上了夏花般灿烂的笑容。
“只是我家离这比较远,可能要等到下周末才能来还伞,不好意思啊。”
万叙笑了一下,幅度很轻微,比无风燥热的夏日午后,树叶摆动的轨迹还难以捕捉。
但沈柯感觉到他的眼睛似乎更亮了些,好像被什么值得期待的美好塞满了未来。
“没关系的。下周六周日都营业,你随时可以来。”
“嗯。我一定会来的。”
“真的很感谢你。”
出租车驶离之前,沈柯隐约看到挂在后厨门前,那块印着“好柿发生”的门帘动了动。
远处将落未落的太阳没有刺眼的光辉,只是用橙红泛金的色彩把半边天空都暖了一遍。
那把黑伞上留存着的几滴剔透的雨珠,折射出了金光,让她也有幸能沾染上些许霞光。
沈柯心想:他们之间是许下承诺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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