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一系列登记、检查后,他终于坐在会见室,双手紧攥,等待着盛夏的到来。

约莫5分钟,门吱呀打开,门后那人缓慢出现在他眼前。

盛夏瘦太多了。

谭安明自认十分理智,也提前给自己足够的心理暗示,可见到盛夏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上次见到盛夏,是今年年后,谭境准备出国留学,谭安明邀请她到家里来一起吃个饭。本以为她会拒绝,没想到人来了,还带了一大堆东西,说是谭境出国会用得上。

那段时间她已经是半隐退状态了,她笑说这是逐渐的断舍离,她需要习惯退出这个圈子的节奏,影迷也需要习惯她要彻底退休了。

饭桌上她神采奕奕,妻子还说她这段时间把身体养得很好,脸看着都圆润了许多,看样子和小方在一起蛮幸福的。

她笑着说是呀,幸好我之后不打算拍戏了,不然被他喂那么胖也没剧组肯要我的。

走的时候她还邀请一家人在今年9月份去参加她的婚礼。

“谭律师,到时候你们一家人都要来哦,本来我朋友也就挺少的,你们来帮我撑撑场面。”说到最后两句,她少见的露出害羞的笑。

再看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人。

她瘦得双颊都凹下去,脸色也苍白了许多,天光照在她的左脸,能看见青色的血管,左手手臂上,还有几块淡淡的淤青。

作为一个律师,毒/贩在拘留所的情况他再清楚不过了。他无法想象盛夏这几天经历了多少轮审问,有多久没有合眼,在共同关押的小房间,遭受了什么样的对待。

“盛小姐!你的伤...他们这是侵犯人权!我要起诉他们!”谭安明连拍桌子,怒不可遏。

“谭律师。”

她平静又略显沙哑的声音听得他心里一揪。

“他们说我的律师到了,我就知道是你。”她弯了弯嘴角,像是自嘲,“这个时候还肯来帮我的,也就只有你了。”

“不是的,宁小姐、顾导演他们...”

“谭律师,我谢谢你的好意。”她打断他的话,“也麻烦你帮我转告宁琢她们,不用再为我费心了。”

谭安明一听,愣住了,他想起宁琢之前跟他说,盛夏以前有中度抑郁症,全靠吃药维持着,直到遇到方均淮,她的情况才慢慢好转。

现在这个情况看来,她的抑郁症好像复发了。

“盛小姐,我是您的律师,我的责任就是为您辩护,您没做过的事,我绝不会让您平白受到诬陷!”

盛夏低着头,没有说话,半晌,谭安明看见有泪不断砸下来,她深吸一口气,说:“我没做过的事多了。那些不相信你的人,捂着耳朵,都不会听你说话的。”

“况且这件事,绝没有你们想的那么简单。”

原来她也意识到了。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想要我死,那就让我死吧,我死了,一切就结束了。”她的声音满是疲惫,“救我的代价太大了,如果会威胁到你们的生命、甚至是你们家人的生命怎么办?我不想拖累你们。我累了,谭律师,这9年我太累了,就当是让我休息吧。”

“盛小姐,您千万不能这样说!您要想想那些爱您的人啊,您的影迷,她们现在都还相信着您,宁小姐和小境,还有您的经纪人宋小姐都等着您呐。您对我们来说,绝不是负担,您对自己的放弃,才是我们的负担!您要想休息,事情解决后,咱们清清白白休息!”

“清清白白...”她听见这四个字,抬起了头,眼睛里也闪过之前没有的光。

谭安明一看有希望,赶紧说:“是啊!清清白白!您要是就这样放弃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心安的!”

盛夏笑了,她说:“谭律师,你们就这样相信我吗?这几天我想了很多,警方那样言之凿凿地说查到了我的指纹,我都在想,是不是我这段时间精神状态不好,我真的做了那些我没有意识到的事情呢?”

盛夏这两个月又有抑郁倾向,这也是宁琢这两天才跟他说的,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二三月看着都好好的人,会突然发生这么大的情绪转变。

谭安明不信外界任何流言蜚语,他只信这两年他看到的盛夏,他无条件相信这个善良的女人,此刻他无比郑重道:“是的,我们绝对相信您。所以盛小姐,请您一定也要相信我们。”

盛夏看着面前这个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的中年男人,沉默良久,最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轻声说:“好。”

谭安明悬着的心落地,他整理好情绪,终于开始正式的谈话:“盛小姐,我需要您仔细回想一下,事发那天您的行动轨迹。”

盛夏陷入沉思,一字一句无比慎重:“事发前一天晚上,我在乌市参加活动。因为离延市很近,所以我是自己收拾行李,开车去的。事发当天,我和均淮约了下午要去试婚纱,所以我早上9点就出发回延市了,路上只在加油站停了一会儿,我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异常。”

她说到方均淮的名字时,明显顿了一下,说到最后一句,又低下了头,谭安明没有给她陷入情绪的机会,接着问:“除了您自己,还有没有其他人有机会接触行李箱?”

“行李是我自己收拾的,到了乌市的酒店后,亭亭一直跟我在一起,硬要说的话,她是唯一可以接触行李箱的人。但是...”

“盛小姐,我知道您在顾虑什么,您觉得叶亭不会做这样的事,但我们现在,必须要考虑到所有假设。”谭安明顿了一下,试探着说,“包括您的丈夫,方均淮。”

盛夏猛然抬头,谭安明捕捉到了她眼里瞬间的慌乱。

他知道,从她提到方均淮时产生迟疑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在怀疑什么了。再联想到方均淮在她出事后的所言所行,他和宁琢都觉得,这个男人有很大的问题。

“盛小姐,您可以将您所怀疑的,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盛夏的眼泪又盈满了眼眶,她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回延市那天,我跟方均淮说,婚礼那天要佩戴的项链放在新房,我想带上项链跟婚纱搭一下,而且新房离设计师的工作室更近,就先把行李放在那边。”

谭安明突然想起了什么:“您之前说,你们婚礼之后才会搬去新房。”

“是的,之前只是渐渐在往那边儿存放东西。”

“就连宁小姐都不知道您的新房在哪里。”

“...是,我身边没有任何人知道新房的具体地址。”

“但警方通报是说,接到了群众举报,具体到了门牌号...”

谭安明看见盛夏的双手紧紧攥住了衣角。

“谭律师,如果真的是他...我该怎么办?”

盛夏的声音细若蚊蚋,整个人不由自主缩了起来。

如果你的枕边人,戴着面具关心你、爱护你,实际上每日每夜都在算计你,该怎么办?

“如果真的是他,那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证据。”谭安明拢了拢手边的资料,又问了她几个问题,最后说:“盛小姐,我会先以你的精神状态为由,为您申请保释。警方现在放我与您见面,也是因为证据不够充分。据我所知,他们也正在查那些天有关您的所有监控,我也会跟进方均淮那边的情况。我们的希望还是很大的。”

盛夏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毫无生气,极缓地点了点头。

警察很快进来把盛夏带走,谭安明下楼,准备去和警方交涉保释的事宜。

刚走到楼下,就听见后方一阵骚乱。

好几个人都在往上跑,他直觉不好,赶紧返回去,刚跑到盛夏所在的那层楼,就听见有人喊:“快叫救护车,盛夏晕过去了!”

...

宁琢很快赶到医院,她头发凌乱,眼底也泛着淡淡的青色。

她抓着谭安明就问:“小夏怎么样了?”

“说是流产。”

宁琢大怒:“拘留的时候没检查出来吗!警方都是干什么吃的!”

“当时没检查出来。”谭安明看了看她身后,迟疑着问:“方均淮呢?”

宁琢听到这个名字,狠狠啐了一口:“我给他打电话了,没人接,打到他公司,他秘书说他在开会。这个狗男人,小夏出事他不管不顾,还在媒体面前说那些模棱两可的话!”

谭安明迟疑了一下,还是将刚才跟盛夏谈话的内容简单概括给了宁琢,隐去了盛夏在拘留所可能受到其他犯罪人员暴力对待的事。

没想到宁琢听完,居然比刚才冷静了一些:“我之前就猜到是他。小夏刚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有朋友跟我说过这人不简单,方均淮说是什么公司高管,实际上毫无实权,就是用钱堆出来的罢了。怪我当时...没有太上心...看到他对小夏很好,就...”

谭安明:“宁小姐,现在不是埋怨自己的时候。我们要打起精神,找到方均淮的马脚。”

宁琢:“是...是...谭律师,你说的对,知道对面是谁就好办很多了。”

“你说,方均淮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宁琢嗤笑一声,眼神满是嫌恶:“为了什么,为了钱呗。他们肯定没有签婚前协议,小夏又和家里闹得那么僵,她一出事,最终受益最大的,还能是谁呢?”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

没过多久,手术门打开了,医生走出来,他们赶紧迎上去。

“是早期流产,胚胎发育本就不完全,加上孕妇本人的身体、精神状态原因,确实无法保住。她现在人很虚弱,需要静养。”

“那她目前...”

“不适合再待在拘留所了,我会出具相关证明。今天待在这边吧,明天稳定后再转入警方指定医院。”

“那多谢医生了。”

说着盛夏就被推出来,宁琢一路跟着去了病房。两位警察守在门外。

宁琢打开手机,目前网络上还没有任何关于盛夏流产的新闻,想来是警方封锁了消息。

她轻握住盛夏的手,明明是大夏天,她的手却一片冰凉。

“小夏,你一定要迈过去这个坎。”

...

宁琢轻轻带上病房门,谭安明还在外面等着。

她看了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谭律师,您跑了一天了,先下去吃饭把。”

“不着急,我先等医生开完证明,去一趟警局,把保释文件签了。”

宁琢点点头:“也好。我下午还有一场拍摄,约了几个月了,实在走不开,您忙完后...”

“我太太马上就过来了,她在这儿守着,我忙完也会尽快赶来。”

“好好,那真是麻烦您了。”

“您这说的哪儿的话。”

宁琢轻轻掩去眼角的泪:“盛夏做了那么多好事,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对吧。”

她不是一个迷信的人,这一刻却无比希望老天能多眷恋一下这个女孩。

谭安明郑重道:“会的,一定会有好报的。”

...

盛夏在晚上八点醒来,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哪儿,康欣就出现在眼前。

“盛小姐,您醒啦?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了摇头,泪水就顺着眼角淹进发里,止都止不住。

康欣看她这样,也哽咽了,忙不迭为她揩泪:“盛小姐,您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养好身子,您还年轻,孩子都可以再有的。”

“不会再有了。”盛夏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嗓子里不断发出隐忍的嘶声,“不会再有了。”

她哭了好一会儿,末了像是眼泪已经流干了,眼神空洞洞的望着输液瓶。

“欣姐。”

“欸。”康欣答应着。

“我饿了。”

“医生说你现在只能吃点流食,我下去给你买点粥好吗?”

盛夏乖巧地点点头,康欣看了眼输液瓶,还有半瓶,下去买个粥,来得及。

她转身出去,开门的时候,盛夏又叫住了她:“欣姐。”

康欣转过头,看见病床上的女人正扬着微微的笑,对她说:“欣姐,对不起。”

康欣愣了一下,以为她是觉得这次麻烦了他们,于是她摆摆手,像哄小孩子似的:“我和老谭把你当亲妹妹的,以后可别说这种话了。”

康欣带上门,盛夏看着她跟门口的警官说着什么。

盛夏的声音被隔绝在门内:“欣姐,对不起,我真的,好累啊。”

康欣离开,门外的两名警官多看了她几眼,她别过眼。

门外两人转过头,“真是可惜了。”

“是啊,国际影后,一夜沦为阶下囚。”

“不是说也有可能是被陷害的吗?”

“老大只是私下跟我们这样说,你可别出去乱说。”

“我当然知道。”那人说着,不经意又往后看了一眼病房。

这一看,他灵魂都快吓出窍了。

盛夏不知什么时候从床上起来,背对着他们,已经坐在了窗沿上。

他一把扭开门。

今夜有些微风,门一开,就感受到风的对流,盛夏两腿已放在了窗外,病号服在她身上显得无比宽大,此刻正被风吹得有些鼓。

门口的响动并没有惊扰到她,她连头都没回,镇静到有一瞬间,门外的两个人都以为她只是想坐在窗边透透气。

于是其中一人清了清嗓子,缓步靠近她,一边轻声喊道:“盛小姐...”

盛小姐,窗边危险,你先下来。

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盛夏像一支风筝,向外重重飞去,又迅速坠落,窗边再也不见那道白飘飘的身影,只挂着一轮不甚圆满的明月。

听到闷重的一声,那名警察惊骇地叫出声,狂奔到窗前探出头,医院惨淡的白色路灯下,鲜艳的红色逐渐从盛夏的身下蔓延开。

跳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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