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晚鸽醒来时,网络上闹得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宁琢在看见她睁眼的那一瞬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祖宗,你终于醒了。”
“...我...睡了很久吗?”盛晚鸽一张口,舌尖就泛起一丝刺疼,她嘶着气,还是把话说全了。
“26个小时。”宁琢给她晃了下手机,把一杯温水塞在她手里,“现在是第二天下午三点了。”
“... ...”
盛晚鸽在她的帮扶下坐起来,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这才找回了一些意识。
盛晚鸽现在想起昨天,仿佛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那样久远,也或许是她昨天脑子太过于昏沉,想起昨日种种,总觉得像梦境一般恍惚。
只有身体留下来的疼痛,提醒她,昨天的命悬一线是真实存在的。
也不知道谯声现在怎么样了。
看她皱眉头,宁琢担心地问:“还有哪儿不舒服吗?检查报告昨天就出来了,没什么大问题,要不再去检查一下?”
盛晚鸽摇头,“就是头上这个包,有点疼。”
她一说完,两人都觉得有些好笑,轻声笑了出来。
“余双鱼和康欣姐刚走,你早醒半小时就能见到她们了。”宁琢在一旁开保温盒,“饿了吧?吃点欣姐做的稀粥,你舌头受伤,也吃不了其他的。”
“嗯。”盛晚鸽接过宁琢端来的瓷碗,小小一碗白水煮的粥,没什么香味,没什么特别,但是生命的美妙好像全都融进手中这熨帖的温度,她眼里又泛起热气。
宁琢没注意到她的情绪,自顾自说着她昏睡期间的事。
“方均淮已经被正式拘留了,你之前保留的录音,芝姐找了营销号和大V控制了舆论风向,加上你粉丝的控评,现在网友们基本上都在要求警方彻查方均淮,这事儿彻底闹大了。你也真是,瞒这么久,我都一点儿不知道。”
盛晚鸽的眼泪渐渐收回去,是了,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事情还没有画上句号。
盛晚鸽先道歉:“对不起,我只是在事情没有确认之前,不想把你拉进来,毕竟这种事,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宁琢本也不是埋怨她,只是想让她不要什么事情都一个人担,现在看她低眉顺眼的样子,更是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盛夏,朋友就是用来相互麻烦相互依赖的,我们是可以共担伤害和痛苦的人,你知道吗?”
盛晚鸽一听这句话酸了鼻子,宁琢、宋芝、谭安明、康欣... ...他们都太好太好了。
她小声说:“知道了,以后不会再瞒着你们了。”
宁琢轻轻握了下她的手,两人相视而笑,又一页掀过去了。
不过舆论风向如盛晚鸽料想中一样,对盛夏是有益的,她重启话题,冷静问道:“那警方那边呢?有什么消息传出来吗?”
宁琢点头,“张警官今天早上说,方均淮那边已经有松口的迹象了。他们的调查令估计也快下来了,不得不说,有时候舆论这把剑啊,是得好好用起来。”
盛晚鸽和宋芝之前一直认为,方均淮违法犯罪的事情应该交给法律处理,舆论只会扰乱大众视线和和警方调查的节奏,而且录音一旦曝光,盛夏这个举报人的身份也盖不住,所以一直把录音压着。
但现在看来,没有大众的舆论压力,事情进展速度十分缓慢,只能走这一步了。
而且她们一直想掩盖的举报人的身份早就被识破了,那就更不用藏着掖着了,你要借刀杀人,那我就让那把刀子的转向朝你。
“他是空明人,已经这么抗时间了,一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盛晚鸽现在已经能熟练地含糊着说话,宁琢也听惯了她这口音,两人交谈自如。
“对了,芝姐说你醒来给她打个电话,她跟你说说剧组的安排。她今天早上来看了眼你,又马不停蹄地出去忙了。”
“嗯。”盛晚鸽这碗白粥见了底,宁琢自然地接过来,又把手机递给她,葱白的手腕滑出衣袖,盛晚鸽顺着视线看过去。
宁琢穿着一件白T,外搭黑色镂空的针织衫,头发随意地扎起,没记错的话,她昨天穿的就是这一身——宁琢从昨天就一直守着她,没回家。
此刻那双能熟练操作世界上各种名贵相机的手,正收拾着她刚刚的残羹冷炙。
“我妈可担心死你了,问了几百遍你醒没醒了,待会儿我给你拍张照啊,她非得要... ...”
“宁琢。”盛晚鸽轻声打断了她的絮叨。
盛夏和宁琢称呼彼此都是连名带姓,却并不让人觉得生疏。
“嗯?”宁琢没转头回应着,没等到回复,她停下手里的事,朝盛晚鸽走过去,“怎么了?有哪不舒服了?”
常常和盛夏一样清冷傲气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温柔和担心。
盛晚鸽倾身抱住她的腰,闷闷地说,“谢谢你,宁琢。”
替盛夏说,也是她自己想对她说的。
宁琢愣了一秒,轻笑出来,“肉麻鬼。”
宁琢去隔间洗碗,盛晚鸽拨通了宋芝的电话,只响了两声就接通了。
和宁琢一样,宋芝先是问了她身体如何,才开始说之后的安排。
“宁琢应该已经跟你说了方均淮现在的情况了吧,大概就那样,有舆论施压,进度挺快的。剧组那边我请好假了,下周一复工,你抽时间还是亲自给齐与打个电话,我们给他找了太多麻烦事儿了。还有就是,你自己发条微博吧,粉丝都挺担心你的,发之前给我看看啊。”
宋芝说话听起来像是强撑着精神,盛晚鸽问:“芝姐,你是不是一直没休息?”
那头顿了一秒,很快说:“昨天睡了几个小时,你别管我了,啊,微博不用发太多,一两句话就行,今天下午让宁琢陪着你再去做遍检查,报告没什么问题的话,咱们就办出院。晚点我和谭律师过来医院,他那边还需要你签一些起诉材料。”
宋芝条分缕析地跟她安排着桩桩件件,盛晚鸽细细在心里过了一遍,末了嘱咐她:“芝姐,你要记得休息,这些事也不是这一两天就能解决完的,如果你因为身体原因倒下,我自己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办的。”
她知道宋芝不会听她的话,只能用“后果”来压她。
宋芝显然是在忙,不便和她多言,很干脆地答应:“好,我知道,你别担心。”
说着就打算挂断电话,盛晚鸽连忙又喊住她:“欸芝姐...”
“怎么?”宋芝久等没有她的回复,心下了然,放软语气说:“谯声最主要的就是手指脱臼,没什么大问题,医院里人多眼杂,吴毅昨天已经带着他回家了,你待会儿也给他打个电话吧,得好好谢谢人家,他帮了我们很多。”
关于是谯声在背后调查方均淮的事,宋芝在电话里没有多说,“还有一些事,我见面和你说。”
和宋芝结束通话,盛晚鸽刻意不去想她最后说的话,马上打开备忘录,开始编写微博,她不想给宋芝添麻烦,很快就写好了发过去,宋芝回了她一个OK,让她自己发送。
她登上微博,首页自动刷新,第一条微博就来自某营销号发的对于昨天她被方均淮绑架的事情的“分析”。
她粗略看了几眼,字里行间传达出来的意思,竟有些引导方均淮之所以气急败坏绑架她,是因为她劈腿谯声而导致的。
这条微博已经有2000 评论了,盛晚鸽做好了心理准备,点进去看,下面果然大多数都是议论她和谯声的。
“原博说出了我内心猜测,哪有那么巧,盛夏出事,谯声刚好就在那附近啊,某人的声明不要太此地无银了。”
“据说谯声还是穿着睡衣把盛晚鸽送到医院的,很难想象不是由于感情问题...”
“楼上说得委婉了啊,盛夏和谯声可能在剧组就搞在一起了,盛夏不占理,可能才去抓方均淮的把柄的,瞎猫碰上死耗子,谁想到方均淮还真有鬼!”
“对啊,全员恶人罢了!”
“我早说过了,盛夏大学都没读完就出社会了,能有多纯啊,不就是睡上来的!”
... ...
或许是因为做好了心理准备,又或许是她已和死神两次擦肩,又或是她早已对这些骂不出半点新意的网友们免疫... …就前所未有地觉得这些事都不算事,看到这些言论,她不像往常那样气愤到想去扒别人网线,而是心情毫无起伏,甚至有些想笑。
她冷静地将营销号的微博截图,又将评论区截图,再把转发超过500的传播者们截图,退出,将刚刚和宋芝对完的微博发送出去。
做完这一切,她在搜索框里输入谯声的名字。
谯声的广场不再像往常那样平和,早已是腥风血雨,污言秽语和她刚刚看到的那些差不多,她点进谯声的微博主页,最新的一条微博发布于昨天下午三点,只有四个字:平安,勿念。
他没有发布任何关于他为什么会出现在事发现场的声明,也没有转发宋芝用公司账号发的关于他们两个关系的澄清,只是给粉丝们发了一条报平安的信息。
盛晚鸽关掉手机,坐在床上发愣。
她蓦地又想起方均淮在车上对她和谯声的谩骂,狗男女、剧组夫妻、骚男贱女...谯声也一定听到了吧。
是她把他扯进这件事情里来的,他明明只是想安安稳稳拍一部好作品,是她牵连他受伤,是她导致剧组工作没办法顺利进行,是她让网上那些人对他们的关系做出无端揣测。
不像盛夏总是黑粉不断,谯声出道十多年,从没出过任何丑闻、绯闻,不管是媒体还是乌烟瘴气的所谓饭圈,他的风评都很好,他从没遭受过那么多来自陌生人的恶意,可现在... ...
“想打电话就打啊。”宁琢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床边,支着下巴点点她,一眼就看出她是在纠结跟谯声打电话的事。
盛晚鸽缩了缩手,低下头,她确实很想问问谯声现在怎么样了,从一睁开眼就在想他,可是莫名的,她潜意识里又不敢去问那些有关他的问题。
她现在明白了,是因为她不仅没有保护好盛夏,还把谯声推上了风口浪尖,她要如何自处,又怎么去面对谯声呢?
宁琢却不明白她的无力感。
宋芝昨天来医院时,宁琢就问过她有关盛夏和谯声的事。当时宋芝反问她一句:盛夏是什么样的人,你我不是最清楚的吗?
是啊,盛夏是什么样的人?看似混不吝,其实比谁都正,心眼比谁都实,柔软又坦诚,大众意义里的道德标准是她的底线,她给自己定的标准只会更高,即使不愿,也始终遵循。
所以她绝对做不出别人想象中的那些事,相反,她只会被自己给自己定的规则框住,最终伤害的只有自己。
就像赡养并未尽到抚养责任的父母、承受她认为公众人物应该附带的私生活公开化、忍受日复一日的辱骂、造谣... ...
她现在一定又在想,她该如何做了。
宁琢叹了口气,她不愿看盛夏总是这样把情绪都交给自己消化,喜和哀都揣在肚子里,她想起昨天盛夏靠在谯声肩窝睡着的模样,她本该一直如此的,不忍,不让,不压抑自己该不该,而是多去考虑内心想不想。
“盛夏,”宁琢在她床边坐下,垂眼说,“我昨天赶到医院的时候,你和谯声刚刚从救护车上下来。”
盛晚鸽抬头,从事发到现在,她第一次听说她昏迷时的情况。
“当时,医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记者,你躺在床上,谯声的外套把你遮得严严实实,他呢,只穿一件睡衣,脚上一只拖鞋,另一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左脚脏兮兮的,一脚一个血印子。我当时被吓坏了,还以为你受了很严重的伤。”
宁琢回想起昨天,依旧心有余悸,她想,谯声都伤成这样,那盛夏得多严重?
“后来才知道,是谯声没穿鞋的那只脚被划破了。”
盛晚鸽微张着嘴,回想昨天见到谯声的那一面,她没有注意到他脚上的伤。
她眼角噙着泪问宁琢:“他...伤得严重吗?”
宁琢微微笑起来:“你自己问他呀。”
她并不是调侃,不是打趣,是在推一把她去做内心想做的事。
“我...”盛晚鸽紧紧咬住下唇,她虽然没谈过恋爱,但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昨天她是头脑有些昏沉,但她也记得很多细节的,她记得昨天她紧紧抱着他时那失而复得的感觉,在他怀里痛哭时,他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着她的背,跟她说,小夏,没事了。
谯声对她,不是,对盛夏,应该不只是好朋友那样简单的,就算不能说是喜欢,应该也是有好感吧。
她心里莫名生出一种沮丧感,甚至第一次对盛夏有了一丝羡慕。
宁琢最后说:“盛夏,我不知道你和谯声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有些事情,说清楚了,对你们都好。”
宁琢说完这句话就去门外了,把空间留给她一个人。
盛晚鸽苦笑,说清楚,她要怎么和谯声说清楚呢?以什么身份去和谯声说清楚呢。
她攥着手机,脑子里一团乱,屏幕刚刚暗下去,她又点亮,如此反复,以至于在看到来电显示时,还没反应过来,电话已经接通了。
“... ...”
“小夏?”
她没有开免提,但病房空旷,手机又离得近,谯声的声音十分清晰。
这句称呼让盛晚鸽忽然战栗,从前听着寻常,此刻却有些刺耳。
她手忙脚乱地将手机靠近耳朵,轻轻嗯了一声,脸颊迅速发红。
“我看到你发微博,猜到你醒了,才给你打电话。”
谯声的嗓音有些沙哑,通过电流钻进她的耳朵,有种莫名的诱惑力。
她又嗯了一声,问,“我听宁琢说,你脚受伤了,严重吗?”
“不碍事,皮肉伤。”
“那就好。那脱臼呢,什么时候能好?”
“医生说一个月就能恢复了。”谯声坐在沙发上,右手握着电话,左手搭在扶手上,他的目光聚焦在无名指,此刻纱布包裹下的指腹,好像感应着心脏,突突跳动着。
“你呢,醒来之后感觉怎么样?”
盛晚鸽点点头,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回答道:“挺好的。”
一阵无言。
从未有过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
“小夏。”他忽然又唤了她一声。
“嗯。”
“我...”谯声深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什么话,却又长长叹出来,换上轻松的笑意,“等你养好伤,我们可以抽时间见个面吗?我有一些话...想跟你说。”
盛晚鸽下意识地抓紧手中的被子,忽然涌起难以言状的悲伤,她垂下头,低声答应:“好。”
好想和你表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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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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