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昀度过了忙碌的分班第一天。
夏天的蝉鸣扰日暮，只不过夏天黑得早，已经是五点多接近六点的时间，窗外还一片透亮，旁边种的一排水杉颜色翠绿，在微风里摇晃着它们纤细的枝干。
老师给他们补进度的速度和他们今天上课的速度相比还要快，说话都不带停顿。
今天上他们的数学老师盛京都直接跳过了书上那一堆冗长的概念：“你们刚来这个班不熟悉我上课方式的同学没做预习的话，自己下课把书上的证明过程看一遍，书上的习题自己也做了，我上课从来不讲书上的东西。”
而补课的事后盛京连句废话都没有，直奔主题。
教室里安静地可怕，只听得见窗外蝉鸣混进众多自由活动的学生熙攘的吵闹声里。
汤昀他们除了自由活动以外今天最后一节课也是自习，自然而然地也被数学老师拿走，不少人稀稀拉拉坐在教室里写盛京口里他们以前知识点欠下的应该要做的题。
小小一张A4纸，汤昀写了一节课，看到三角函数的符号都是晕的。
晕得昏天黑地。
下课铃一打，盛京大步迈出教室，众人也作鸟兽群散。
汤昀吞吐地收拾完书包，回到了教室。
高中生还是激情四射的年纪，都还燃着跑饭的热血，这个点，教室里根本按道理来说不可能有人。
汤昀从最顶楼的自习教室下来，走进自己的教室，偌大的教室还坐着一个人。
盛夏的光透过窗混着他头顶的白炽灯落在他身上，有头顶的电风扇哗啦哗啦地响。
他的背影在光影的笼罩下看上去很独单。
汤昀站在自己的座位上，静静看了一会，对方好像并没有去吃晚餐的打算。
而陆陆续续已经有干完饭的同学回到教室了。
谭岁回来的事后口里还含着冰棍，看到周淮面显惊讶：“哎？淮哥，沅哥和江星逸呢？他们俩怎么没和你一起啊？你今天回这么早，吃饭了没啊？”
周淮抬起头看了眼教室黑板上的挂钟，才发觉已经这个点了。
至于谭岁口中的另外两个人……
谁知道呢？
周淮站起身：“还没去吃。”他下意识转头，打算从后门出教室，抬眼看见了座位上的汤昀。
汤昀坐在位置上，也抬着头，看着他。
周淮路过汤昀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一起去吃饭？”汤昀试探着开口。
因为高三毕业的已经走了，所以食堂只开了两楼，因为今天只是高一自由活动，提前下课，每层楼挤的人还挺多。
汤昀和周淮到食堂一楼的事后正好和江星逸打上了照面，江星逸端着已经打好菜的盘子，后面还站着个男生。
江星逸挑眉：“怎么来这么晚？哎，沅戚堰没和你一起啊？”
周淮懒得理这个和沅戚堰半斤八两的见色忘义的人，和对面的男生点头算打了个招呼就往前走。
江星逸这才看到跟在后面的汤昀：“你和周淮一起吃饭？”
汤昀点点头。
他和对方不熟，也不好过多热络，跟着周淮往前走。
白烨的眼神往汤昀身上扫了一眼：“我第一次看周淮和别人一起吃饭，你们班同学？”
江星逸：“还不是你说有事和我说，所以我没和周淮一起，到底什么事？”
白烨一改平常的风格，还有些罕见的温柔，他慢悠悠地说：“想和你吃饭不是事？”
江星逸愣了一下，然后拧着眉：“你没事发什么疯？”
白烨说：“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走了。”
江星逸一时无话，而白烨自然而然地换了个话题：“要和周淮他们一起坐吗？”
“不了，和那个男生不熟。”江星逸拒绝地果断。
刚刚发生的对话就像没有人提及过，消失在这闹哄哄的食堂里。
汤昀和周淮打完菜在学校食堂落座。
周淮点的菜荤素搭配还挺好，西红柿炒蛋和土豆炒鸡，和汤昀点的菜一模一样。
两个吃饭都比较安静，周淮吃得快，但是发现对面似乎不怎么习惯吃这么快，又放慢了速度。
吃得差不多了，汤昀放下筷子：“周淮，你试卷写完了吗？晚自习之前找老师听听力可以吗？”
周淮刚好也在这个时候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闻言静了几秒。
食堂里的人已经渐渐少了，但是声音却依旧嘈杂不变。
周淮对上了汤昀略带局促的笑的眼睛，桃花眼的特色是圆润似桃花，若盛开的桃花般的风流美好，汤昀那双桃花眼比一般桃花眼还要狭长一些，眼尾弯得漂亮，略带笑意的时候身上的冷感都褪去了不少。
周淮垂眸低低“嗯”了一声。
汤昀中午写的卷子，所以午睡只有浅浅的二十来分钟，导致他今天下午还有些困乏。
但是他同样也见识到了班上作业量的多少，每科都有试卷，而且上面还有题是他没学过的内容，在今天前看都看不懂的符号让他有些头疼。
当然，头疼的不是他一个人，但也有人在课余的时候上过预课班，学起来会相对轻松 。
汤昀和周淮一起到办公室的时候凌彤在备课，找上课放的视频资料。
办公室的老师还只有两三个，凌彤听见推门声应声抬头，看到两个人来了，有些惊讶。
“你们试卷都写完了？”凌彤退出现在的页面，找到听力材料，又问：“那个，汤昀，你没有洁癖吧？”
汤昀有，但不是很严重，他似懂非懂地“啊”了一声。
凌彤指了指周淮，语气玩笑：“没事，这小子有洁癖，很严重的那种，之前他来找我听听力，我让他戴我的蓝牙耳机他都不愿意戴，我那蓝牙耳机才刚买没多久，自己都只戴过一次，但他就是死活不愿意戴。那次我都是自己把听力材料发给他，让他自己回家听的。之后他还自己带蓝牙耳机过来专门听英语听力，我问他怎么都不回去听，他和我说他没手机。”
汤昀听到这话，下意识把目光放在前面的周淮身上。
没手机能有蓝牙耳机？
听着就挺扯的，周淮也是真能说出口。
汤昀莫名有点想笑，但是忍住了。
周淮有些无奈，虽然他不是很在意别人说他的一些琐碎的生活习惯，但是这种明晃晃的调侃随便换个人应该都不太喜欢吧。
但是凌彤确实喜欢开玩笑，而且周淮猜凌彤应该是想让汤昀放松一点，不那么紧张所以才说点什么给汤昀放松一下心情。
他总觉得汤昀在面对他的时候有一种明显的拘谨感，他还记得这个学期刚开学不久对方一脚踩水里的事，像是被他吓到了一样。
凌彤说完，在自己包里翻找蓝牙耳机，未果，朝周淮摊手：“周淮，你带蓝牙耳机了吧，要不给汤昀分一个？别这么看着我，我真没找到我蓝牙耳机。”
汤昀微微侧站了一点，能略微看到周淮的侧脸，看上去表情还行，起码没有什么嫌弃的表情，汤昀开口：“没事，那老师也把听力资料发给我就行，我回家听。”
周淮静默了一会：“没事，你不觉得不舒服就行。”
周淮转过头的时候，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笑意，心情看上去还不错的样子。
周淮的蓝牙耳机是黑色的，周淮手里拿着蓝牙耳机，蓝黑的颜色和周淮白净骨节分明的手指形成强烈对比。
汤昀接过耳机戴在右耳朵里，感觉耳机有点大了，戴在耳朵里不太稳。
周淮看了一眼汤昀的动作，下意识抬手，自己还愣了一下，对方却已经在他愣神的期间把耳朵靠了过来了。
蓝黑的耳机靠着白皙精致的耳朵，被周淮轻柔地缓缓推进耳蜗，指尖微微碰到了汤昀的耳廓：“感觉行吗？”
汤昀感受到从办公室窗户漏进来的夏风里这一点细微的触碰，感受到了对方指尖略高的温度，人都绷紧了，觉得这短暂的几秒活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闻言开口的时候才觉得嗓子有点发干。
他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听力音频从蓝牙耳机里快速流出，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耳侧，但汤昀还是时不时瞟向周淮那侧，另一边没带耳机的耳朵对周淮拿着笔在试卷上写下答案的声音格外敏感，时不时有沙沙的笔触声，汤昀一心二用地听着听力。
任课老师很多晚自习都不会来，他们两个坐在凌彤的对面座位，并排挨靠在一起。
窗外的蝉鸣变得若有若无，汤昀只觉得空气变得更加燥热。
他们俩听完听力之后凌彤就把他们两个的卷子拿过来改了。
她一边改还一边说：“汤昀，你平时怎么学英语的？我有点好奇，自从周淮考过第一之后，我就没见他掉下来过，感觉离他之前英语烂得像坨屎已经过去好久了。”
汤昀假装没听到后面一句话，抑制住自己的好奇心，只是还是难免地眼睛露出一点好奇，想了想凌彤的问题：“平时也没有特别学，初三的时候我哥一拉着我学英语，我那时候英语挺烂的，一直在背单词，但他说光是背单词没用，然后就拉着我看一些英语方面的视频或者文章之类的东西。”
初三那段时间，明明他分给每个科目的时间已经被压缩地死死的了，但是伍云每天都要拉着他看英文版的新闻联播，然后每周都要看一些英文版的原声带电影，不仅让他记单词，还要带着他练口语。
当时他每天休息听的歌都全是英文的，伍云把他自己的歌单发给汤昀，汤昀就每天随即播放地听，一直到现在，他回家还是听英文歌，很少碰中文歌了，而且有时间也回去网上读一些英文原版文章，看一些英文原版的小说。
汤昀说完，凌彤已经批完了两个人的试卷。
她满意地笑了笑：“你们两个倒是正确率都还挺高的。”
加上听力一个扣十分一个扣十一点五。
高二这次的卷子比较难，毕竟都是准高三的学生了，高一的学生做这种试卷有难度很正常。
凌彤把卷子递给两人：“错题你们自己回去看看，内部讨论一下，有不会的题再来找我，顺便问一下我们班有没有要这个卷子的，报个数上来我去打。还有个事，下学期开学的事后学校会举行英语演讲比赛，周淮我一直都知道他现在口语不错，汤昀你口语我昨天也听了，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汤昀想了想：“老师，每个班去几个？”
凌彤说到后面用有点嫌弃的玩笑口吻，还给汤昀暗中透露“八卦”：“两个，我觉得你们两个去他们一堆人应该也不会有异议吧？而且班上那一堆人，注重英语的没几个，口语好的更少，简直比之前周淮的口语还难看。”
汤昀第一反应是去看周淮。
周某人面无表情站在一边，看着大尾巴狼班主任对着汤昀狠狠输出他的黑历史，还忽略他，很是无奈 。
余光里，他看见了汤昀的眼睛，很亮的眼睛仿佛会说话，好像是想问他能不能听一样。
周淮终于开口：“老师，你要是想讲我黑历史就快讲，我们还要上晚自习。”
他低沉清冷的声音融在七点多的夏天暮色里，窗外的云霞是紫粉色的，金色的阳光和紫粉色碰撞交融，漂亮得不像样子。
他倚靠着没有老师的办公桌，一条长腿微微弯曲，米色的校裤勾勒出他劲瘦的小腿弧度，他整个人和平日看起来有些不一样，也许是温柔暮光的原因，他看着比平时要懒散随意一些，但是更发吸引人的注意。
这一幕，包括之前和后来凌彤和自己在这里说过的所有话，汤昀在很久很久以后，都不曾忘记，而且还会经常想起。
他好像是从这一天开始，透过浓浓的迷雾，接触到了不那么虚幻而真实的周淮的一点点影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