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苏希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她左边脸颊上清晰的五指印红肿不堪,但她此刻的眼神却异常清亮。
在罗清思尚未反应过来之际,苏希抬起手,用尽全力,干脆利落地还了她一记耳光!
“啪”的一声,清脆响亮。
这一巴掌,打掉了所有的委屈和愤怒。
罗清思捂着脸,愣愣地看着苏希,最后一丝气焰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尽的狼狈和羞愧。她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对……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弄错了……是我糊涂了……”
说完,她再也无颜停留,抱着哭闹的孩子,几乎是落荒而逃。
闹剧终于收场,屋子里陷入了另一种复杂的寂静。脸颊上迟来的剧痛让苏希倒吸一口冷气,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生理性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别动,我先帮你处理一下。”凌宇瀚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心疼与余怒。他迅速走进厨房,煮了一个水煮蛋,小心翼翼地剥开壳,用柔软的纱布包好,然后动作轻柔地敷在苏希红肿的脸颊上,缓缓滚动着。“忍着点,热敷能散瘀。”
严澄桓此刻更是愧疚得无地自容,他蹲在苏希面前,双手抱着头,语无伦次地不断道歉:“对不起,宝宝,真的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是我惹来的麻烦,才让你受这种委屈……你打我吧,骂我吧,怎么都行,求你原谅我……”
苏希却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忏悔。脸颊上温热的触感和隐隐的痛感,严澄桓卑微的姿态,罗清思绝望的眼神,以及那个无辜啼哭的婴儿……这些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激烈地碰撞、重组。
忽然,她猛地睁大了眼睛,一把轻轻推开凌宇瀚敷蛋的手,也顾不上脸颊的疼痛,转身就冲向了她的工作台,迅速打开电脑,双手放在键盘上。
灵感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至。
刚才那荒诞而充满张力的一幕,那个被母亲错误带来、在混乱中啼哭的婴儿,那两个男人截然不同的反应,以及自己那记出于本能反击的耳光……所有复杂的情绪、尖锐的冲突、人性的微妙,都在这一刻化为了绝佳的创作素材。她必须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灵感火花,将它们注入笔下的小说世界。
凌宇瀚看着她瞬间投入创作的背影,手中还握着那枚微温的鸡蛋,最终只是无奈而又理解地摇了摇头。而严澄桓依旧蹲在原地,看着苏希完全无视他的存在,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灵感的风暴来得迅猛,苏希纤长的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将方才那场荒诞闹剧中的所有激烈情绪、难堪与刺痛,都淬炼成笔下人物命运的冲突与转折。她完全沉浸其中,外界的一切,包括脸颊的微肿和两个男人的存在,都被隔绝在外。
凌宇瀚没有打扰她。他将已经温凉的鸡蛋轻轻放在她手边的碟子里,转身去厨房加热已经凉了的晚餐。这一次,严澄桓也没再喧哗,他沉默地靠在餐边柜上,望着苏希专注得仿佛在发光的侧影,又看看在厨房里有条不紊忙碌的凌宇瀚,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认知击中了他——他像一个误入别人剧场的蹩脚演员,所有的深情、所有的纠缠,在此刻都显得如此不合时宜。
晚餐在一种奇异的安静氛围中度过。只有碗筷的轻微碰撞声。苏希吃得很快,心思显然还在未完成的小说上。
“我……”严澄桓放下筷子,声音有些沙哑,打破了沉寂,“我吃饱了。我……今晚就搬走。”
苏希和凌宇瀚同时看向他。
严澄桓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目光落在苏希依旧有些红肿的左脸上,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宝宝。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还让你……受了伤。”他顿了顿,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你说得对,纠缠没有意义……”
他说完,不敢再看苏希的眼睛,迅速起身回到客房,开始收拾他那几件零散的衣服和物品。来的时候汹涌澎湃,走的时候,却只剩下满室的寂寥和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没有人挽留。凌宇瀚起身,帮他开了门。
“好好对她。”在门口,严澄桓压低声音,对凌宇瀚说了一句。
凌宇瀚没有回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走进电梯。关上门,房间里终于真正意义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仿佛一个嘈杂的频道被骤然关闭,世界瞬间安静下来。这种安静,让之前被忽略的微妙情绪,开始悄悄弥漫。
苏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重新坐回电脑前。凌宇瀚则默默收拾好餐桌,洗净碗筷。当他擦干手走出厨房时,看到苏希正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脸上带着浓重的疲惫。
“脸还疼吗?”他走过去,声音不自觉放得很轻。
苏希睁开眼,摇了摇头,“好多了。谢谢你。”
“小说写得还顺利?”
“嗯,因祸得福。”她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里带着完成创作后的满足,也有一丝历经闹剧后的倦怠。
两人一时无话。客厅柔和的灯光洒下来,空气中漂浮着一种类似于……安宁,又比安宁多了一点什么的因子。那个横亘在他们之间名为“严澄桓”的屏障消失了,一些更真实、更细腻的东西,开始浮出水面。
“其实,”凌宇瀚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灯火上,像是无意间提起,“我今晚说的,不全是假话。”
苏希的心跳漏了一拍,抬眼看他。
他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不打扰你工作了。早点休息。”说完,他便起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苏希看着他的背影,久久没有动弹。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她发现,当世界彻底安静下来后,她反而……无法再全神贯注了。
次日清晨,生物钟准时唤醒了凌宇瀚。窗外天色微熹,整个城市尚在苏醒的边缘。他如常起身,动作却比往日更轻,生怕惊扰了另一间卧室里可能还在熟睡的人。
厨房里依旧飘起食物的暖香,晨跑的脚步也依旧踏过露水未干的街道。只是,当早餐准备好,温在锅里,他站在苏希紧闭的房门前,抬起的手最终却没有落下。他沉默地独自用完早餐,将属于她的那一份细心盖好,然后便拎起公文包,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上午九点,苏希被透过窗帘的阳光唤醒。走出房间,一眼便看到了餐桌上那份专属的早餐,以及旁边一张简单的字条:「趁热吃」。
她默默坐下,一口一口吃着还温热的粥,胃里是暖的,心里却萦绕着一种复杂的情绪。这种被人细致照顾的感觉,久违到让她有些无措。收拾碗筷时,她拿起手机,在□□对话框里斟酌了许久,才发出那条消息:
【感谢凌总无私地默默奉献,非常好吃!不过……以后还是不用给我做早餐了,再这样下去都不好意思收你房租了……】
消息发出去没多久,手机便震动了一下。
凌宇瀚的回复很快,似乎正在工作间隙:
【举手之劳,不用不好意思。】
紧接着,又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对了,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把筐里的脏衣服放进洗衣机洗一下,我回去后再晾。】
这个自然而然的“麻烦”,像是一个巧妙的台阶,瞬间化解了苏希关于“房租”的客套,将两人重新拉回到“合租伙伴”的日常轨道上。
【好的。】苏希回复道。
放下手机,她便走向凌宇瀚的房间。门虚掩着,她轻轻推开,角落的洗衣筐里果然放着几件待洗的衣物,主要是白衬衫和西裤,叠放得不算整齐,却莫名带着一种属于他的、干净而清冽的气息。
她将衣物放进洗衣机,倒入洗衣液,按下启动键。听着洗衣机注水、旋转的嗡嗡声,她并没有如他所说等待他回来。待程序结束,她自然而然地将洗好的衣物取出晾晒。
当他的白衬衫在手中展开,湿润的布料贴着指尖,传递来微凉的触感;当他的西裤被抖开,裤线被她下意识地用手捋直……一种奇异的感觉蓦地攫住了她。阳光穿过生活阳台照在她微红的耳根上。她触碰的,不仅仅是布料,更是他每日贴身的私人物品,这感觉过于亲密,远远超出了普通合租室友的界限。
“苏希,你在干什么……”她低声自语,像被烫到般迅速缩回手,仿佛自己刚才的行为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窥探欲。一股混合着羞赧和自我调侃的情绪涌上心头——她觉得自己像个偷偷摸摸的变态。
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她快步回到客厅的工作台前,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闪烁的电脑光标上。小说里的情节正在关键处,此刻却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吸引力。
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变得模糊,指尖停留在键盘上,久久未能敲下一个字。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阳光晒过衬衫后,那种洁净又温暖的味道。这个上午,有些东西,似乎和洗衣机里的水流一样,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改变了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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