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 11 章

第一节是数学课。

陈与眠收拾完地上的残骸,想了想,从校服外套的口袋里取出了老陈送的那枚新的助听器,面无表情地塞进耳道。

一旁的江枫默默地看着他的动作。

不出所料,在陈与眠戴上助听器的三秒钟内,系统的声音翩然而至:“欢迎回来亲爱的陈先生!”

“闭嘴。”陈与眠说。

江枫:“?”

系统:“恭喜您陈先生!根据市场经济学理论,本系统已经正式从寡头垄断模式进入完全垄断的时代!跨时代的巨变!质的飞跃!接下来,将由本系统为您量身定制择偶十八章,为您的交友事业添砖加瓦!“

陈与眠:”?“

陈与眠沉默了好几秒,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宏观经济学入门理论——由于老陈对于下一代教育的高度重视以及颇为开明的教育理念,从小到大陈与眠没少泡在图书馆。小学三年级之前呆在少儿馆,三年级之后,老陈觉得是时候了,便带着儿子转移阵地,小陈与眠开始在成人图书馆来去自如了。得益于此,陈与眠在阅读方面涉猎广泛,天文地理、人文社科,来者不拒,什么都看。

宏观经济学理论里,寡头垄断模式下竞争者数量少,产品没有独特性;完全垄断模式下,只有一个竞争者,产品独特,定价权掌握在厂商手中,消费者丧失话语权。

所以,这破烂系统的意思是:旧的助听器碎成渣了,现在我是老大了。

陈与眠:“......”

“嘀——”

“蓝牙连接中——”

“嘀——蓝牙已成功连接——已设为默认蓝牙——”

“嘀——正在搜索——为您播放《好日子》——”

“......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闭嘴!”

“......”

距离上课铃响只剩下两分钟,高三(1)班的数学老师赵老头已经站在了讲台上,班级里的学生们收拾着午休的枕头毯、摊子一类的家伙什儿,在抽屉里翻找卷子准备上课。刚从午睡中苏醒的学生们,个个睡眼惺忪,神态迷离,迷糊着眼睛,也没人说话,教室里几乎没什么声响。

陈与眠这一句闭嘴,生生喊得周围一圈同学都看过来,连讲台上的老赵头都向陈与眠这边投来目光。

陈与眠:“......”

“好了好了,上课上课,同学们都把摸底考的试卷拿出来,上节课还剩个尾巴没讲完。”老赵头拍了拍黑板。

上课铃声适时打响。

讲台上的老赵头端起一个不知道哪届学生送的粉色印花马克杯,慢腾腾地呷了一口,从讲义夹里翻出成绩单,推了推眼镜,点头道:“成绩出来了哈,这次摸底考呢,我们班考得还是不错的,平均分只比高三(10)班低了13分,有进步!”

高三(10)班,理科创新班,全员物化生的变态理科大佬班。

“哇13分!”

“靠,那帮孙子!”

“不错了,上次我记得低了16分多......”

底下的学生们窃窃私语,夹杂着几声拖长声音的哀怨不甘的叹息。

高三一共两个创新班,分别是高三(1)班——文科创新班,另一个就是高三(10)班理科创新班。每次大小考试,从半月考到大型全省高中联考,宿海实验一中的年级前十名清一色出自两个实验班——只不过,不是五五分,而是二八开——文科实验班占两成,理科实验班得占八成。

说起来,其实在选科上,选政史地的文科实验班学生往往更占优势——毕竟在实行按名次赋分制度的Z省,考试裸分高并不代表一定最后的赋分成绩一定高。

一般来说,政史地这三门科目,赋分的分数要比裸分高出五分以上;而物化生三门,由于Z省不少高中都搞理化竞赛,名师辅导,专业培训,往往大佬云集,竞争极其惨烈,很多普通高中的学生去考物理,最后的赋分甚至可能比裸分还低。

......但是,文科创新班的学生们,几乎全员逃不过一个致命短板——数学不行。

数学不会骗人,数学不行就是不行。

而更令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是,年年高考,“Z省数学卷难出新高度”的热搜明晃晃挂在各大社交app首页,三天都下不来。

于是乎,文科实验班的这帮学生,在总成绩上,每每被理科实验班压上一头。

说到这里,也就算了。可偏偏宿海实验一中的校领导,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把理科实验班的教室安排在了二楼最里面的那一间——文科实验班头顶正上方。

每天中午下课铃声一响,文科实验班的学生,就听见头顶上千军万马般的脚步声、桌椅板凳和地板的碰撞声、以及理科实验班的学生们嚷嚷着“吃饭了吃饭了吃饭了别学了别学了”的嬉笑声,和老赵头一如既往拖堂的讲题声一唱一和。

长期以往,文科实验班学生们的怨气,都快把头顶的天花板掀翻了。

“而且这次,数学年级第一在我们班。”老赵头慢腾腾地说完这句,也无不舒心地点点头,满意地环视一圈教室,也不知道是打趣这帮孩子还是打趣自己道:“不错啊,扬眉吐气了!”

“压他们一头!”

“整挺好!”

“......”

以吴越为首的几个男生接二连三地吹了几声口哨,班级里的其他学生捧场地给了一阵掌声。

......主人公江枫倒是看上去颇为淡定,坐姿端正,微微颔首,并没有说话。

陈与眠伸手摸了摸右耳的助听器。上课铃声打响之后,这破烂系统倒是很识趣地闭上了嘴。

“很不错啊确实很不错,这张卷子能考150还是相当有水平的......”

退休以前深耕数学竞赛培训领域几十年的赵榕颇为感慨。他带文科实验班以来,着实没见过这么高的分数——当然,这帮孩子的数学成绩肯定是不差的,110 还是稳的,部分学生也能保持在120 ,发挥得不错的时候也有能考130 、135 的。

但能考150分儿的,这两年来赵榕还没见过,这次班里总算出了一个——虽然还不是他教出来的,但有这个苗子,还怕自己带不出来?

想到这儿,以往一向直奔主题讲课的老赵头便忍不住多唠叨几句:“新同学是哪位啊——江枫?是哪位啊?”

“这儿呢老师!”

不等江枫站起来,前面的卫清跟打了鸡血似的挥舞着双手,朝江枫这儿使劲儿挥了又挥:“老师,这个这个,大佬在这儿呢!”

“大佬谦虚大佬不说话!”卫清嚷道,班级里爆发哄笑声。

陈与眠看见江枫先给了卫清一个礼貌和善的微笑,才站起来说:“老师,我是江枫。”

说完又不忘冲卫清笑了笑,以往微微上挑的眼尾,此刻像两弯新月倒垂,形状颇为标致,嘴角上扬,笑意盈盈。

“......”

卫清被好友堪称服务业标准笑容模板的表情弄得心里发毛,灰溜溜收声转了过去。

“不错,很不错,保持住......哎和陈与眠是同桌啊,那正好,陈与眠的数学还差一口气,你帮他提上去......”老赵头满意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来点儿什么,推了推眼镜,慢腾腾道,“这位......江枫同学,听徐老师说,你的历史成绩也差那么一口气......”

“差一口气歇菜吗?”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枫冷不防来了一句。

老赵头连同全班其他四十一人猝不及防被江枫的冷幽默弄了个愣神,随即哄堂大笑,笑声几乎要掀翻头顶的天花板。

知道江枫出其不意但没想到他这种时候也能自我嘲讽的陈与眠神情复杂地看了江枫一眼。

不料江枫竟也自上而下在看他,四目相接,江枫冲他眨了眨眼。

“......”陈与眠别开视线。

讲台上的赵老头被江枫的冷幽默噎了噎,半天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因为自己说江枫历史成绩不好伤到孩子自尊心了。赵老头打量着江枫脸上云淡风轻的表情,又觉得看上去不像。

讲台下好一阵的哄笑声总算歇下来,赵老头决定不再深究,挥了挥手示意江枫坐下,拍了拍黑板:“好了好了,试卷拿出来,我把上节课那道题的尾巴讲掉。”

一节四十五分钟的数学课连着十分钟的课间休息,赵老头物尽其用,直上到下一节地理课的任课老师敲门,他才依依不舍地将粉笔头扔进粉笔盒里,敲了敲黑板,冲底下那帮经受数学洗礼、满面倦色的孩子们叮嘱道:“订正好卷子!明天课代表收一下错题本!”

坐在第一排角落的孙锦轩站起来应了一声,赵老头才慢腾腾地收拾起教案和讲义走出教室。

“哎那个......差点儿忘了,江枫是吧?江枫,徐老师问你呢!让你去她办公室一趟怎么没去?”

刚刚从教室前门走出去的赵老头冷不防又从窗户探进头:“抓点儿紧的!徐老师脾气可不太好!”

江枫:“......”逃无可逃。

这节地理课结束,江枫拎上摸底考的试卷,面无表情地走出了教室。

卫清看着江枫视死如归的背影不忘扭头对陈与眠幸灾乐祸道:“我看枫哥这回真要完!哎,后桌,打球去不去?”

陈与眠:“什么?”

卫清朝黑板上努了努嘴——每天早上早自习之前,班长会在黑板右侧抄好当日课表,方便同学们提前找书找卷子。

陈与眠抬眼一看——下一节课正好是体育课。

“下一节体育课啊!打球去啊!怎么,这学校不上体育课的吗?”

“......”陈与眠搭在书页内侧的手指不经意地抬了抬,并没有回答卫清的问题,而是神情复杂地说,“他怎么想的?”

卫清:“谁?谁怎么想的?”

“......下一节要是正课,萍姐最多训一个课间,顶多拖那么两三分钟;下一节是体育课——”陈与眠合上书页,平静道,“他下节课应该回不来了。”

“......”卫清一拍脑袋,目瞪口呆,“草!好有道理!”

“嘀——”

陈与眠正欲继续和卫清说话,那破烂系统又不合时宜地响起高昂的提示音。

“......听到了,你能别每次出场都这么大阵仗吗?”

陈与眠瞥了眼卫清,他的前桌正探头探脑地向窗外张望,似乎是抱着江枫可能还没走远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陈先生,请您查收新任务!”

陈与眠压低声音,微微侧头,皱眉道:“什么?”

“赞美是人际交往中拉近关系的捷径——请您不遗余力地、毫无保留地、尽情恣意地——”

连续三个慷慨激荡的成语,陈与眠心中不详的预感陡升——

“赞美您的交友对象——江枫先生吧!”

陈与眠喃喃道:“......你的语文水平,和老陈真是一脉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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