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经系统智能判断,本场景具备完成任务的先决条件,天气——晴,温度——35℃,任务对象江枫——心率92,生命体征平稳——”
耳边的系统骤然发声,陈与眠垂落身侧的手指不动声色地动了动。
“任务是什么?”
陈与眠左手掌覆住耳廓,偏过头低声问。
“啊?什么”卫清模模糊糊听见陈与眠的低语,凑过头来问,“你在跟谁说话呢?”
没等陈与眠回话,江枫抢答道:“自言自语,没见过吗?”
卫清莫名其妙被呛声,一头雾水,讷讷发出一声:“啊??”
系统:“陈先生,请大声地、毫不吝啬地、情真意切地夸赞您的任务对象——江枫先生!”
“......”
陈与眠强作淡定地放下手,腹诽道,老陈一定没少往这个破烂系统里导入《形容词使用指南》以及《演讲的一百种技巧》。
“走吧,回教室。”
江枫抬脚欲走。
“等......等一下。”陈与眠抬臂拦住。
江枫挑眉:“有事?”
卫清:“?”
“那个......”陈与眠微微抬起头。
他178的身高放在人群中并不算矮,但站在净身高185、肩宽腿长的江枫面前,难免显得有些瘦削。
“嗯?”
江枫眼睫微微下垂,似笑非笑地等着他同桌的后半句话。
“你......”陈与眠想了又想,愣是没说出口。
当然不是因为江枫没什么可夸的,但两人刚当上同桌还没几天,还没有多熟络。因此,前天江枫突如其来的一句“小眠”,陈与眠听着并不会觉得亲近,更多的是感觉有点儿突兀和尴尬。那换位一想,现在他突然开口称赞江枫,江枫难免会觉得,有些生硬和故意套近乎之嫌。
“怎么了?”
“什么事儿啊到底?”卫清见陈与眠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巴巴地看着陈与眠。
“呃......”
陈与眠在思考的时候有个特点,他的目光是集中于某一点的,旁人看起来,似乎他正定定地在盯着眼前的什么东西,目不转睛地看。
但实际上,他什么也没看见,对于正在游离中的陈与眠来说,眼前的事物完完全全是散的,并没有在视网膜上成像。
“同桌?”
“呃......”陈与眠回神,发散的视线聚焦,冷不防对上江枫的脸,无端端蹦出一句,“那个,我想说,你真帅。”
卫清:“......”
陈与眠:“......”
江枫倒是对这个答案接受良好,耸了耸肩:“谢谢。”
陈与眠语出惊人,破烂系统得寸进尺:“陈先生,您的激情在哪里?热情在哪里?感情在哪里?”
陈与眠置若罔闻。
卫清还陷在陈与眠刚刚那一句“你真帅”所带来的震惊中。
倒不是说这句话本身有什么值得震惊的,以江枫的优越外在条件,作为他好友的卫清,这类赞美之语他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但是这话从江枫的新同桌陈与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奇怪呢?!
一则前两天,两人之间似乎还剑拔弩张,一会儿又似乎交友相爱,这会儿子竟然又有点儿兄友弟恭那意思了;二则,卫清看着陈与眠刚刚那副欲言又止、难以启齿的模样,还指望着他要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消息——就夸一句江枫真帅,有这么说不出口吗??
另一边,陈与眠耳边的系统还在喋喋不休:“......陈先生,如果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的话,我给您作一个范例——首先,请您抿唇,微笑,扬起嘴角,展露您饱含真诚和友善的笑容——然后,请您大声地、热情洋溢且情真意切地跟我念——你是我们1班的骄傲——冉冉升起的新星!”
“......”
陈与眠深吸一口气,定定地对上江枫的视线,面带标准化笑容,鬼使神差般又情真意切地跟念道:“同桌,你是我们1班的骄傲......呃,你是......一颗冉冉升起的......”
陈与眠顿了顿,继续微笑着说出最后两个字:“新星。”
“......”
三人陷入了彻底的沉默。
盛夏的骄阳缓慢地偏移了位置,炙热的太阳光偏转角度,打在了连廊上、原本照不到光的陈与眠脚下。午后的风席卷热浪扑涌而来,陈与眠伸手抹了把脸,深吸口气,恨不得把刚刚那番话连同这段记忆整个打包扔进垃圾桶里。
连同这个该死的破烂系统。
“呃......谢谢?”江枫语气有些不确定地道谢。
卫清:“......哈哈。”
陈与眠维持住最后的体面,转身抬脚就走:“......回教室吧。”
系统:“很好!恭喜您陈先生,完成了自本交友系统开业......啊不是......开张......开服......呸,恭喜您完成第一次任务!接下来,请您查收第二项任务——获取任务对象的联系方式!请您尽快开启新任务!”
“闭嘴。”陈与眠快步走着,低声呵斥。
跟在他身后的江枫和卫清脚步同时一滞。
卫清:“他......你同桌,又在自言自语?”
江枫:“......怎么,不行?”
*
摸底考试彻底告一段落,高三(1)班的学生,也逐渐适应了高三相对于高二更加快节奏、高强度的学习生活。
.陈与眠对他的新同桌也适应良好......除却那个破烂系统时不时蹦出震耳欲聋的任务提示音以及频频播放80年代金曲之外,算得上相安无事。
事实也证明,陈与眠在开学当天挤掉卫清,抢占江枫同桌这一动作,是完全正确的选择——经过几天的观察,陈与眠发现他的新同桌和他当初想得完全一样,安静话少,学习的时候习惯于左手扶住额角,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不转笔,不抖腿,不拨弄头发。两人相处之间,江枫也很有分寸,从来不翻陈与眠的卷子或者作业本,并且因为陈与眠坐在内侧,要接水或者上厕所时就需要江枫起身让路,每每陈与眠刚从座位上站起来,江枫已经自觉地站了起来,让开位置。
两人保持着十足的分寸感和边际感,将这段同桌关系维持得礼貌而克制。
前桌的卫清和陈与眠也熟络了些,每次历史课从前往后递练习卷的时候,卫清十有**会在找出自个儿的卷子之后,翻出江枫的,再翻出陈与眠的,然后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喟叹声,之后再用伤仲永的眼神,充满叹惋意味地看向江枫。
......为此,江枫的反击是每天一大早,等卫清来到教室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拦在他课桌前,收他的历史作业,彻底堵死了卫清提早来教室补作业的路。
陈与眠:“......”你有这个时间和卫清折腾,还不如先想想办法如何在一个星期之内补完必修一的历史笔记。
江枫对此似乎并不很焦虑,直到第三天,距离徐萍萍定下的截止日期,已经过去了一半儿的时间。
陈与眠眼睁睁看着江枫每节数学课,每节语文课,以及每节英语课,打开的都是那本历史必修一。
开学的时候还是崭新的那本教科书,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已经磨得皱起了角。
终于在第三天下午这节英语课上,陈与眠眼见着江枫又一次翻开了历史必修一——第七章。
“......”没记错的话,必修一整本书一共有27章,从夏商周时期延申到20世纪初,从中国扩展到希腊罗马,以江枫目前的进度,估摸着七天之内还在摸索18世纪西方资本主义政治制度的确立。
“你......”台上的英语老师Miss.Wang口若悬河地在讲被动语态的多种用法,陈与眠微微偏过头,低声问道,“你......你来得及吗?”
江枫闻言,握着笔的手顿了顿,也低声回道:“我觉得......应该......来不及。”
“......”
二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台上的Miss.Wang仍在滔滔不绝。
陈与眠抬眼瞄了眼Miss.Wang,脸上仍然一副认真听讲的神色,暂且放下记到一半儿的语法笔记,从抽屉里翻出了了一本历史必修一教材以及一本有一枚硬币直径那么厚实的笔记本,搁在桌面上,推给江枫。
“你照着我的笔记整理吧。”
江枫默然,接过陈与眠推过来的笔记本,翻开——一笔令人耳目一新的娟秀小楷,端庄秀丽得倒像是哪位闺秀的手笔。
江枫轻轻一哂。
“......”陈与眠敏锐地捕捉到这位不着调同桌的轻笑声,偏过脸去给了这位一个警惕中带着点儿疑惑的眼神。
“谢谢,”江枫合上笔记,真心诚意地赞美道,“字真漂亮。”
上午最后一节课是数学,照例是讲昨晚留的练习卷。
赵老头在台上唾沫横飞,江枫在底下奋笔疾书——抄写历史笔记。
陈与眠忍不住瞄了一眼——B5笔记本上的字迹竟然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潦草狂放,但也不是适合高三学生的正楷,连笔较多更接近于行楷,而笔锋凌厉,折角锐利,又有一点儿瘦金体的味道。
因为江枫手底下这笔很有味道的字,陈与眠难得在赵老头的课上走了神,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他抄了一节课的历史笔记。
11:40的下课铃声响起,赵老头按惯例拖了五分钟的堂,值拖到窗外哗啦啦地涌过一群又一群隔壁班已经下课了学生,赵老头才意犹未尽地扔掉半截子粉笔头,咂摸着嘴说了声“下课”。
班级里的学生跟受惊的鸟群似的冲出教室门。
陈与眠整理完课桌面,从抽屉里拿出手机,才看到张婉女士的消息。
【眠眠,妈妈今天中午开会,你在学校吃饭行吗?】
陈与眠简单回了个“好”,抬眼望了眼教室门口,正好瞥见施兴晨的背影,开口喊道:“施兴晨,等我一下!”
施兴晨疑惑回头,连带着前脚正要跨出门的江枫,也一齐回头。
“......我中午食堂吃,走吧。”
撇开与江枫奇怪的对视,陈与眠起身走向施兴晨。
因为陈与眠一直回家吃午饭,连带着午休也在家,着实不太习惯趴在桌面上午睡。于是大中午的,教室外头的热浪和空调的凉气吹乏了所有同学的神经,几乎所有学生都在享受午后小憩的惬意,陈与眠却是翻来覆去,越趴越清醒。
厚重的深蓝色亚麻布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只有窗帘下摆的缝隙间,漏出外头**刺眼的太阳光。
陈与眠脸伏在手臂上,脸朝着窗户,无聊地捻弄着窗户下摆的线头。
“......嘶——”
腿麻了。陈与眠抽了口冷气,探手拎起突然失去知觉的腿,抬头转向另一边。
砰。
啪。
安静得听不见任何声响的教室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和清脆的东西掉落在地的碰撞声。
“嘶——”陈与眠龇牙咧嘴地吸着冷气。
手背撞到了桌膛下端的尖角上。真他妈痛。
还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
好一会儿,陈与眠才勉强缓解了手背被擦破了皮的疼痛,捂着手背,低头察看掉了什么东西。
是放在桌膛的那瓶——维生素。
它在地上,又滚了几圈,现下正安静地躺在江枫的椅子正下方。
陈与眠权衡再三,还是决定下课再捡。
他收回目光,重新趴回桌面,侧着头将将躺下,视线正正好对上江枫。
“......”
江枫也趴在桌上,脸朝着他,定定地看着他。
“抱歉。”陈与眠暗自懊恼无意间打扰到了同桌的休息时间,他歪着头,没发出声音,朝江枫作着口型。
江枫冲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弯腰替他将滚落在椅子下方的维生素瓶捡了起来,递还给他。
“谢谢。”
陈与眠无声地朝他作了个口型,将维生素瓶塞进桌膛深处,随后脸朝着窗户那侧趴下。
一直到午休结束的铃响,陈与眠都始终保持同一个姿势。
“同桌,加个微信吗?”
陈与眠按揉着压得酸痛的一侧胳膊,冷不防听见江枫略显突兀的搭讪。
“啊?”
陈与眠有些惊讶。这几天和江枫的相处间,两人看起来更像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而不是要一起度过一年高三生活的同桌。从心底里说,陈与眠更喜欢这种相处模式——人与人之间,一旦熟络起来,难免会有越界、矛盾和怨怼,恰恰是对于陌生人,往往都会展现最有礼貌的一面。
“呃......”陈与眠并不擅长处理人际关系,因此在江枫问他要微信号之前,他没有想过要有进一步的关系——他将自己与江枫的关系,定义为这一年中需要拼桌学习的不太熟的同学。
“怎么,有难度?”江枫戏谑道。
陈与眠摇摇头,将二维码出示给江枫。
“嘀。”
左耳的助听器发出清晰的提示音。
难以入眠的午睡所带来的倦怠感挥之不去,还没等陈与眠反应过来,系统再次发声:“恭喜您达成任务!同时,恭喜您陈先生,您成功达成成就‘欲拒还迎’!请您再接再厉,早日完成新任务——只要您能达成和任务对象连续微信聊天三天以上,就可以解锁老陈留下的惊喜好礼哟~”
“......”
系统一连串机关枪似的话朝陈与眠兜头兜脑砸过来,他花了有三五秒,才迟钝地发出了一个微弱的“啊?”。
江枫:“什么?”
陈与眠:“你说什么?”
江枫:“?”
陈与眠:“欲拒还迎?”
江枫:“嗯?什么?欲拒还迎?”
江枫:“你在说......你自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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