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接下来的一周,陈与眠总算度过了一阵子正常意义上的安静的、埋头苦学的高三生活,除了在某天夜里再一次打开邮箱时,看见邮箱里莫名其妙多了一封发件人是一串乱码的邮件之外。

他好奇地点开邮件,然后发现这是一封名为《暧昧期的一百种极限拉扯》的清单,陈与眠迅速浏览过去,不出意外地看见其中一条是:

......

66.调整副驾驶室的化妆镜,并问他,这化妆镜是单给我一个人用的,还是别的什么都可以用的?

......所以这就是系统所谓的惊喜好礼?

“......”陈与眠果断地关闭邮件,长按,将邮件移入垃圾桶。

高三的日子里,每一天几乎都恨不得掰成两天用,陈与眠每天像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似的,早上六点起床,胡乱往胃里塞俩包子一杯牛奶,然后在六点半的时候,准时踏进教室的门。他表现得几乎像一个正常的高三学生。

而江枫看起来,也很像一个正常人。

有好几次晚自习的时候,陈与眠都握着笔,盯着眼前的英语长句或是三角函数公式出神——江枫看起来,太像一个正常人了,健康的、积极向上的、无波无澜的,除了学习之外就是和卫清逗逗嘴皮子,间或被萍姐叫到办公室声色俱厉德训斥一顿,也不见他的情绪有什么起伏。

......可应该没有一个情绪健康的人会在家里常备着舍曲林和帕罗西汀的。陈与眠想。

但江枫不说,陈与眠也不问;陈与眠不说,江枫也不问。

二人就这么保持着不用言说的默契,倒真的像一对互帮互助、共同进步的模范同桌。

......当然,再怎么互帮互助,陈与眠也很难帮助江枫在一两周的时间里学明白历史。

“枫哥哎嘿!你历史默写又没过!”

卫清热心肠地抢过历史课代表武欢手里的一沓默写纸帮忙下发,看到江枫的那张几乎空白的历史默写纸,眉飞色舞地拿起来在江枫面前晃荡了几下:“牛啊枫哥!历史默写你也敢交白卷!真有你的!”

陈与眠闻言也抬头看了一眼,如果没记错的话,他昨天晚上已经把今早上历史要默写的内容整理好发给江枫了。

“补历史笔记......太多了补不完了,”江枫看了眼陈与眠解释道,“来不及背了。”

陈与眠点了点头,想了想,说:“我中午......把我的笔记复印一本给你,你对着整理,应该能快点儿。”

没想到,午休完陈与眠拿着复印好的厚厚的一本笔记刚坐到座位上,就被前座的卫清一把捞了过去。

还没等江枫说话,卫清已经双眼放光,跟洗扑克牌似的将订好的笔记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翻了一遍:“学霸笔记!眠哥!亲爱的眠哥!我也想要!我可以拥有吗!可以外传吗!”

陈与眠:“......给,但你收一收你的口水。”

连一直埋头苦学的施兴晨也转过头:“小眠,能借我也复印一份吗?”

陈与眠点头。

施兴晨笑道:“那等等晚上我不跟你吃晚饭了,我去外面的打印店复印,顺便买点吃的。”

陈与眠点点头:“要我给你从食堂带晚饭吗?”

施兴晨笑着摇摇头,拿着笔记,转过身去继续学习。

陈与眠没想到的是,等到晚上的时候,还到他手上的笔记,已经变了个样。

他接过从施兴晨手上递过来的A5活页笔记本,一眼就看见扉页上的一块咖啡色的污渍,几乎染了半张活页纸,用蓝色水笔书写的字迹也全部晕染开来,糊成了一团。

陈与眠皱了皱眉,看向施兴晨。

施兴晨满脸歉意,双手递上活页本,边打量着陈与眠的脸色,边斟酌着开口道:“小眠......对不起......”

陈与眠没接话,只是接过笔记本,翻开扉页,果然发现污渍已经渗透到了后面的纸张,几乎有那么厚厚的一沓,都被不明液体浸湿了。

“我去复印的时候,那个复印店里的小孩儿,不小心打翻了老板的咖啡杯,就不小心弄湿了你的笔记......对不起啊小眠......我立刻拿纸擦了,但是还是弄湿了很多......”

陈与眠翻着笔记的手顿了顿,听到是咖啡,也稍稍松了口气,抬头又对上施兴晨小心翼翼的歉疚的神情,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没事儿,幸好已经复印了一份,我也再去复印一份就行。”

倒是江枫,从他手里拿过笔记,一边又多抽了几张纸巾尽量吸干净残余的水渍,一边抬头冷冷地看向施兴晨:“借了别人的东西,就是这样保管的吗?”

此话一出,在场的施兴晨、卫清和陈与眠三人几乎都愣了愣。

陈与眠和江枫坐同桌的这几周,这还是第一次从江枫嘴里听到这么剑拔弩张、敌意颇重的话。江枫待人接物都带有很强的边界感,除了经常和卫清打嘴仗之外,和周围的同学都保持生疏但彬彬有礼的社交关系,开学这么几周,他和除了陈与眠和卫清之外的其他同学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遑论有什么冲突了。

陈与眠看向江枫,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江枫手上动作没停,轻揉细致地用纸巾按着被浸湿的笔记,脸上表情却凌厉,微微有些狭长的眼睛,定定地盯向施兴晨。

施兴晨倒是反应了过来,脸色迅速难看了几分,却也无法反驳什么,只好尴尬地扯出一个笑,对陈与眠道:“小眠,我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对不起......”

陈与眠不好说什么,笔记已经这样了再去责怪施兴晨也没什么用,但要是表现出毫不在意的样子,又显得江枫有多管闲事之嫌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道:“......没事。”

“要不这样,下个星期,你下个星期的晚饭我包了,算我给你赔礼道歉行吗?”

陈与眠刚想说不用,没想到被旁边的江枫抢过话去:“可以,一天都别落。”

陈与眠:“......”

施兴晨被江枫的一番抢白给弄得彻底下不来台了,脸上青白交加的,冷冷地看了江枫一眼,又勉强冲陈与眠笑了笑,转过身去,彻底没了声响。

晚自习铃声恰巧响起,喧闹的班级慢慢静下来。

卫清又反复向后桌的两人瞟了两眼,似乎想说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气氛,最终也没吭声。

老闫和往常一样端着那个内壁挂满陈年茶垢的保温杯慢腾腾地踱进教室,埋头批改作业。

江枫还在擦拭笔记上的污渍。

“......真没事儿。”陈与眠微微凑过头去,低声说。

江枫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却仍然一页一页地翻着笔记,一页一页地试图擦干净残余的水渍。

陈与眠只好暂且不管他,轻声叹了口气,翻出今天的数学作业来做。

因为记挂着旁边还在试图帮他修复笔记的江枫,陈与眠始终没能集中注意力。一道简单的不等式,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题干都没在脑子里留下任何痕迹,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走神。

有同学出去上洗手间了,打开了教室的前门却忘了顺手带上,一股子热浪涌进来,蝉鸣声也聒噪不休,他坐在座位上嗅了嗅鼻子,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含笑花的果香气。

清凉油的味道、酸涩的汗臭味、驱蚊水的清香,和呼呼运转的空调吹出来的冷空气的味道糅杂在一块儿;书页翻动的声音、笔尖和纸张的窸窣摩擦声、间或的咳嗽声,和窗外远远飘过来的巡逻老师的谈话声,像水一样流进他的耳道里。有什么东西在轰鸣作响。

陈与眠握着笔,紧盯着坐在左前方的施兴晨不断抖动的腿上,手指头也控制不住地跟着他的频率颤抖。

咚咚。

江枫用指关节轻叩了两下他的桌面。

有一瞬间,陈与眠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拎着领子从漩涡中心给拖出来了。

他蓦然回头,对上江枫的视线。

“没事......”他颔首,轻声说。

焦虑发作带来的不受控制的心悸使他感觉到喉头有些不适。狭小的教室里满满当当坐了四十多人,连空气都是黏稠的、紧迫的,这样的认知之下,陈与眠只能竭力控制住像在高速飙车一样的思绪,试图放空大脑什么都不想。

他将目光定定地集中在眼前的数学卷子上,然后支起左臂,挡住自己总是忍不住瞄向左前方的视线,就好像能把自己和那些混乱的干扰源隔绝开来。

“同桌?”

他听见江枫轻声地喊他。

紧接着,有人碰了碰他的左臂。

“嗯......”出于礼貌,陈与眠低声应道,放下支起的左臂,思维混乱地偏向江枫,“怎么了?”

江枫手里捏着一张草稿纸,朝他这里递了递。

“......嗯?”

陈与眠忍着脑袋昏沉的不适,不明所以地接过那张草稿纸。

空白的草稿纸上画了一个九宫格,以最左下角为原点建立坐标系、向上向右为正半轴的话,江枫在坐标为(3,3)的格子里画了个圆形的笑脸儿。

“该你走了。”江枫压低声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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