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与眠莫名地觉得这声音有点儿违和——声线甜腻腻的,语音语调却爽利分明,没有一点儿拖泥带水。
“林毓女士,你下次开门的动作收敛点。”
门开了一条缝,林毓脸上还贴着张面膜,根本没注意到江枫身后还跟着人,毫不留情道:“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傻站在家门口?不是小偷就是贼,收敛什么!”
仍然傻站在江枫家门口没动弹的陈与眠,抓着书包带子,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动。
“进来啊,”江枫推开门,走进家里,打开鞋柜取了双拖鞋,码在地上,回头看向还站在门外的陈与眠,揶揄道,“傻站在门口干什么呢?”
陈与眠缓缓踏出一步,三秒钟之后又缓缓撤回了一步。
江枫看着他,轻笑道:“怎么了,真傻了?”
陈与眠摇头,十分诚实道:“不是,我在克制。”
“克制什么?”
“克制我现在拔腿就跑的念头。”
“你跑不了,”江枫冷静分析,“楼道门锁了——“
”你会被我堵在楼道口——”
他再一次话没说完就被打断,“哎?有同学啊?”
林毓从卫生间走出来,双手轻拍着脸上的精华液,往门口一瞟,才看见有个穿着和江枫一样校服的男孩子站在家门外,“是江枫的同学吧?站在门口干什么啊?进来啊!”
江枫背对着林毓,趁着林毓还没走近,用很低很低的、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现在你更跑不了了——”
下一秒,江枫一把被拨开了。
“......”
林毓烫着一头金黄色的羊毛卷,上身一件极其简单的白衬衫,下身一件淡绿色过膝雪纺裙,随着她走路的姿势,裙摆轻飘飘地晃悠。
她一把推开江枫,伸手拉起陈与眠的胳膊,和声细语地问道,“是江枫的同学吧?叫什么名字啊?”
林毓身高不高,身量小巧,比179的陈与眠矮了大半个头。
陈与眠微微低头,对上林毓温柔的一张脸——她所有的脸部线条几乎都是曲线,鹅蛋脸,大眼睛,圆润的内眼角,微微下垂的外眼角,小巧但颇具肉感的鼻头——以至于年龄感在她脸上被大幅度地削弱了,她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高中生的母亲。
——以至于陈与眠喊出“阿姨”这个称呼时,用的是询问的、不确定的语气。
“啊不是,”林毓拉着陈与眠的胳膊,把他拉进家门,“叫我姐姐就行,我不是江枫他妈,我是他姐姐——你跟江枫一块儿叫我姐姐就行了!”
“啊——”陈与眠感觉到握着胳膊的那双手,动作轻柔,他顺着林毓拉他的力道走进江枫家里,闻言慌忙道歉,“不好意思,您看上去很年轻,但我以为......”
他向江枫投以求助的目光。
江枫怡着玄关处的酒柜,懒洋洋地打断陈与眠的话,但他的话却是对林毓说的:“林毓女士......我当了十八年的独生子女,怎么不知道我还有个姐姐?”
陈与眠:“......”
林毓还想说话,江枫又拖长语调喊了一声:“妈——”
林毓:“你怎么这么烦人!”
陈与眠换好鞋,站起身:“阿姨......呃......姐姐?”
作为一个完全没有和长辈打交道的经验的高中生,陈与眠一时间完全摸不准应该喊哪个称呼,站在原地,一只手垂落身旁,另一只手略显局促地抓着书包带子。
林毓:“啊哈哈哈哈哈江枫你同学真可爱!”
陈与眠:“......”
江枫:“......你喊阿姨......”
林毓又大笑了几声,问:“叫什么名字啊?”
陈与眠乖巧地答了。
林毓拉着陈与眠的胳膊,将他往客厅那儿带:“小眠是吧,这名字好听!你坐着跟江枫玩会儿吧!江来福下厨呢!你俩等着吃饭吧!”
陈与眠胡乱点了点头,听到这话才听到厨房里似乎有动静。
林毓女士招呼完陈与眠,也走进厨房去了。
陈与眠跟着江枫在沙发上坐下。
客厅的装潢摆设还和之前一样,简约大气,只不过茶几上多了一个玻璃花瓶,瓶身像是由一块一块的彩色玻璃拼接而成,颇具艺术感,花瓶中插着满满一捧玫红色的芍药,开得绚烂荼蘼——搁在这个装修风格颇为冷淡的客厅,显得有些跳脱,但又意外合拍。
陈与眠静默地坐在沙发上,消化了好一会儿,才接受他现在在江枫家里等着江枫的父母下厨做饭吃这个事实。
他回忆着刚刚林毓的话,突然想到了什么,话没说出口,又咽了下去。
江枫瞥见他欲言又止的神情,问:“怎么了?”
陈与眠想了想,还是没忍住:“你爸爸......呃叔叔......叫......江来福?”
江枫笑出声,摇摇头,“不是,下次有机会跟你说。”
“哦。”陈与眠点头。
“说起来,没有这个江来福,也没有我呢!”江枫脸上带上点儿揶揄的神色。
林毓从厨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子葡萄和切好的西瓜,搁在茶几上,听见江枫的这句话,也笑道,“对,要是没这个来福,我说不定现在走遍全世界了。”
江枫:“你现在不也快了?”
“这不耽误好多年吗?哎我的大好年华——”林毓调侃完,冲两人眨眨眼,又走路带风地走进了厨房。
厨房里终于忙活完,陈与眠才看见江枫的父亲——江“来福”,身量挺高,五官端正,看上去也不过四十来岁的年纪,上身套着一件白衬衫,下身一件暗灰色西装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儒雅的气质——腰间却不伦不类地系着一条镶着木耳边的粉红色围裙,手里还端着一碟刚出锅的小炒肉。
他看见陈与眠,也笑着招呼道:“小七的同学是吧?”
陈与眠:“?”
江枫:“江来福,别瞎喊。”
陈与眠本来以为会跟江枫的父母一道儿吃饭,没想到,江来福放下最后一个碟子,摘下围裙搭在椅背上,和林毓一道,稍稍叮嘱了江枫几句,便急匆匆地出门了。
......出门之前,林毓还不忘冲陈与眠眨眼,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江枫,故意拉长调子调侃道:“这时候我是不是应该对小眠说,你可是江枫这些年,带回来的唯一的男孩子哦!”
江枫拉着门把手,作势就要关门,还不忘回怼一句,“卫清听了这话得哭死在我家。”
林毓豪爽地大笑了几声,牵起江来福的手,走进电梯,冲江枫摆手,“行了,七七,在家乖点儿,有空来看你!”
“行的,和来福玩得开心!”
江枫利落地带上门,转身撞见陈与眠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
“.......怎么了?”
陈与眠看上去很倦怠地摇摇头,莫名地让江枫联想到连上三节数学课、接受知识洗礼之后的麻木表情。
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没事儿......信息量太大,我得......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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