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寒风吹得人睁不开眼,襁褓里的孩子只露出一小部分脸,却透露着不太正常的白,呼吸都很微弱,仿佛菜叶上刚结的霜似的,太阳一照都得夭折。
安城的大街小巷都停满了车,也都落满了雪,轮胎上泥泞不堪,各个都挂着泥色的冰溜子,分不出贵贱。
出租车慢慢在医院门口停下,男人付了钱,下车从车尾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一个烫着小波浪卷头发的女人抱着个红色的毯子,着急却又小心翼翼地从车里弓着身出来。女人把孩子往上兜了兜,将将站稳,司机立刻发动车子驶离,轮胎打滑溅出的泥点子脏了女人新买的靴子,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早上从楼里出来的时候踩进化了雪的泥水里,鞋子早就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谁又在乎这是不是过年花好几百买的新鞋呢。
男人从女人手里把孩子接过来抱着,一边把毯子往上拢,把孩子捂严实,一边对女人说:“你先进去找朱医生。”
女人转头就往医院走,进了医院大门满大厅地喊:“朱医生,朱医生...”
门口的警卫以为是医闹,随便吐了口茶叶沫,放下茶杯,就拿着警棍几步走过去。
“诶,医院禁止喧哗啊。”他滑步到女人面前,用警棍指着女人警示道。
女人脸色很着急,“我找朱医生。”
警卫皱了皱眉,“哪个朱医生?”
女人双手摩挲着,她只知道那医生姓朱,名字她却没记住。
“朱正林。”女人和警卫都看过去,男人抱着孩子侧身挤进一沓厚厚的透明门帘,毯子太大,一个角已经掉到男人膝盖,女人赶忙跑过去,捡起毯子把孩子包好。
男人面色焦急,对着警卫说:“我们找朱正林医生,早上打过电话的。”
警卫看着男人的表情,又打量了一下女人,觉着这也不是医闹的动静。于是他把警棍夹在右边胳肢窝里,对两人道:“我先去确认一下,再帮你问问。”
男人微微欠身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
女人伸手想把孩子接过来,男人躲了躲:“有点重,你穿这鞋不方便。”
“没事,我抱着孩子,你赶紧去找医生。”
男人妥协,把孩子递给女人,整了整衣服朝前台走过去。
警卫似乎已经打好电话了,见男人来,跟前台几个小姑娘说:“我带人上去吧。”
小姑娘点了点头说:“谢谢叔,今晚请您吃饭。”
警卫笑出皱纹,“好,”然后他转身对着男人道:“走,我领你们上去。”
三个人脚步匆匆,电梯刚到,一个带着眼镜的很儒雅的医生就站在电梯门外候着了。女人的视线看向那人,他穿着普通白大褂,却很有气质。还是熟悉的样子,只是多了点白发。
“正林...”男人先出了电梯,“您快看看我儿子,早上起来还好好的,中午吃了饭就开始发烧,现在叫也叫不醒...”
女人抱着孩子和警卫一同出了电梯,那位朱医生掀开孩子脸上的毯子,用手背摸了摸孩子的脸,皱了皱眉,“先抱进去。”
三人急匆匆往朱医生办公室走了去,警卫用警棍敲了敲帽檐,跟也不是,不跟也不是,转了一圈又上了电梯。
女人把孩子放在朱医生办公室的床上,朱医生戴上口罩,用右手食指和大拇指掀开孩子的眼皮看了看,说:“初步估计应该是癌细胞又扩散引起的发热,得再做次骨穿看一看才能确定。”
听到这话,女人立刻捂着嘴抽泣起来,男人也面露难色,“那做吧。”
朱医生严肃道:“我去安排手术室,”他看着男人的眼睛,想说句“别担心”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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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出生的时候就很病态,但因为太小,经不起折腾,妇产科医生说两个月以后得来做一次检查。那次检查没发现有什么病,医生说只是营养不良。后来一岁多的时候,孩子突然发烧,就住进了医院。抱过来的时候,血液科就朱正林一个人在。做检查时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那孩子看着实在脆弱,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但可爱得紧,还挺有劲儿,握着朱正林的小拇指也不松开。检查结果出来的时候,看着报告单上的字,他也觉得惋惜。白血病有多难治他知道,中间做化疗有多痛苦他也知道,可这孩子还这么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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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哭了。”男人吼道。
女人被吼地止了下声,接着捂着脸哭得更凶了。
男人烦得不行,掏出烟往楼道尽头走去。
冬天天黑得快,一只麻雀从电线杆上飞走之后,男人的视野里再没了动静。那只烟他叼在嘴里没点,咬了咬过滤嘴,又拿下来装进了烟盒。他走过去揽住女人的肩膀抱在怀里,“别哭了啊,会好的,静箫会没事的。”
好一会儿,手术室门被打开,朱医生和两个小护士推着小孩走出来,孩子躺在床上,嘴唇有了些许血色。
朱医生对里面刚出来的一位医生说:“推去病房吧,窗户什么的都关上,别让孩子吹着风。”
苏静跟着走去了病房。
廖志远看着朱医生的脸色也知道了什么,腿脚有些虚浮。
朱正林摘下口罩,有些为难道:“扩散的范围有四分之一了。”
廖志远点了点头,脸上满是绝望。他哭了,鼻尖还红着,“那怎么办,骨髓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怎么办啊?”接着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开始一个劲儿地砸自己的头。
“真是没用,我怎么这么没用...”
朱正林用力去拉他,“志远,别这样,孩子还小,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已经联系了好几家医院配型了,有情况会立马通知你。”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上了大学才渐渐断了联系,生廖静箫的时候又偶然遇见,后来就一直联系着。
廖志远停了动作,用袖子擦了眼泪鼻涕,站起来,“嗯,谢谢你了,正林。”
朱正林:“没什么的,这也是我的责任,你先把孩子带回去吧,多注意营养,也尽量少让他出门。”
“好,我知道了。”廖志远道。
许是保护的好,那孩子在保守治疗下又病恹恹地过了一年。
十一月份的时候市里妇幼医院三楼又诞生了一个男孩儿,那男孩早产了七天,但哭的声音却很大,生下来就有将近八斤的体重。但自从他被从女人肚子里剖出来后,除了看管的护士,没有人再没多看他两眼。
“安排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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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确定要捐吗?”接生的医生道。
刚生产完的孕妇面色憔悴地点了点头,她癌症已经晚期了,丈夫又死得早,拖着这副病身子也活不了多长时间,她只求能给这个孩子寻一个好人家,对他好,给口饭吃也就行了。
由于孕妇体重过重,刚用救护车拉过来的时候已经难产了,接生医生连忙让护士去血库把血备着。当时朱正林刚好从血库查完最近的献血源,碰巧遇上了来拿血的护士。好巧不巧让他给找到配型了。
跟孕妇协商好后,朱正林就给廖志远打去了电话,彼时廖志远还在出差,收到消息立马让苏静带着廖静箫去了。
最后的结果是,孕妇愿意捐献骨髓,但是苏静得帮她抚养孩子。自己孩子有的治,苏静什么条件都答应,养个孩子又算什么。
孕妇生前挣扎着伸出手抓住朱正林的袖子,轻声说了声:“他叫...”随后就咽气了。
......
“手术很成功,后期再补充营养就可以了。”
廖志远抱着朱正林一把鼻涕一把泪:“谢谢你,谢谢。”
两个月后的一个晴天,廖静箫被父母领回了家,一起回去的还有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叫柳润笙。后来在大雪纷飞里,那个婴儿被一对老夫妻抱回了乡下。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男人和女人才会带着老大回去吃个饭,给小儿子买几件新衣服,多余的都不会买,甚至连玩具也是哥哥长大玩腻了拿回来给弟弟玩儿的。
因为偏心,两位老人一直不待见廖志远和苏静,人回来了也不给好脸色看。但孩子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因为自己养着老二,就偏心老二;没有因为老大受到偏爱,就不待见老大。反而成天在老二跟前说哥哥有多想他,每到这时候,柳润笙都特别高兴,奶奶煎的小黄鱼都不舍得吃了,要留给哥哥过年回来吃。
但廖志远夫妇却很少在家里提及那个养在乡下的二儿子,连廖静箫偶尔问起,也是敷衍几句,说过年就能见着了。再一边买新衣服往家里堆,一边把旧的,廖静箫穿不下的衣服洗好,叠好装进包里,等着拿回去给二儿子穿。
柳润笙五岁那年,乡里办了幼儿园,两位老人硬跟廖志远要钱给他办了入学。这时候廖静箫已经三年级了,英语说得很顺溜,大大小小的奖状贴了半面墙,每到学期末,夫妇俩争着抢着要去给开家长会。
自从病治好后,廖静箫迅速地长身体,营养吸收得很快,身高更是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儿。他还是白,却不再显病态,而是那种健康的,富态的白。
而柳润笙却四肢瘦削细长,浑身捏不出二两肉,本应是婴儿肥的年纪,脸上却没多少肉,显得他眼睛更大了。或许是胖瘦,脸型的原因,兄弟俩长得并不像,但小儿子莫名的很像廖志远和苏静。
廖静箫不是留守儿童,但柳润笙是。
第一次写文,希望大家指导批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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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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