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树梢，沙沙作响。

江闲偏过头，垂在身侧的手指曲起，骨节发出声极轻的声响，“我都行，看你。”

学校是有阶梯教室的，留下来自习交个申请表就行，晟阳想了一下，说：“放学后我去你家？我家太远了，坐车要半个多小时。”

江闲顿了下：“好。”

这么好说话？

晟阳心被抓了一下，挣扎一会还是试探道：“那你不用找其它兼职了吧？不然时间会不会太紧。”

“……”江闲背着光低头看他，周身笼上一圈柔和，却没说话。

“我就随口一提，你可以当没听见。”晟阳笑得云淡风轻。

江闲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说：“没想再找。”

细碎的金光顺着银杏叶尖滑下来，落在他们的校服外套上。

晟阳轻笑出声，是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你等我下！”他站起来，大步追到江闲身边。

好像直到这个时候，那道束在两人之间的东西已经在慢慢变淡。

操场旁的哨声再次吹响，是女生在测八百米。刚起跑时大家都互相说着自己不行，结果到了跑的时候一个比一个冲得快。

“我真是信了你们的邪了，前面的谁说自己跑不快？一会提头来见！”一个女生喘着粗气。

后面的女生一脸无语，指着这个跑在队伍前面还大言不惭的女生：“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哪个梯队？”说完直追上去。

队尾有两个女生并排慢悠悠地匀速跑着，不时还聊聊天，被人超了快一圈也不急不躁。

这俩是真正“诚实”的人，李明都要感动得要哭了：“你俩是跑还是走？搁公园散步呢？要不给你俩送把扇子？”

被催了一通，两人小脸一红，从散步转为快走。

李明：“……”

跑到第二圈大多数人都快泄力了，有个人叉着腰在那走，这种现象会传染，后面几个也跟着走起来了。

只有第一梯队的两个女生战况依旧胶着。

突然，一男生跑到跑道内侧，对其中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女生道：“林安加油！你是最棒的！第一非你莫属！”

他说完竟然还陪着那女生往前跑。

这就是爱吧，林安脸红成一片，咬紧牙关往前冲，把旁边那女生甩在身后。

这场景可太扎眼了，旁边一群人在起哄：“喔——”

“？？？”被超的孟元元一脸懵逼。

塞她一嘴狗粮还要超她？！

主要是她最近刚单方面失恋，现在竟然还要遭此无妄之灾，真是……

“狗屁爱情，操！”

她像是要把之前的酸涩一嗓子送走。

前面的林安吓得一抖，一个不注意就见一道身影箭一般冲出去，那人发尾还被风扫她脸上去了。

什么情况？

终点旁围了一圈人，见那孟元元反超瞬间炸开了锅，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在班上人缘很好。

“元姐加油！”

“叫什么元姐，叫元哥！元哥牛逼！”

孟元元一脚跨过终点线，凌乱的发丝在空中飞杨。

她听自己的心跳，听周围的欢呼，在求之不得的青春悸动落场后为自己争了一口气。

见那对小情侣也跑完了，孟元元挺直了腰，抬着下巴道：“看见没，谁是第一？”

说完就要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扬长而去，但是双腿太不给力，酸痛肿胀下腿一软直接跪那俩人面前了。

孟元元：“……”

那对小情侣：“？！”

事实证明，逼不是那么好装的，这不就遭报应了。

秦扬笑得头差点遁地上，嘲讽得毫不留情：“元哥怎么突然行这么大的礼？”

“没事儿吧？”褚楚吓得赶紧跑去扶人，还不忘给那笑得没心没肺的人来一拳。

“没事，腿有点软。”

孟元元面如土色地站起来，眼光有些心虚地扫了下周围。

还好那个人没往这边看，自己可太没面子了。她最先想到这个。

是啊，他喜欢的男生从来没把余光分给她，哪怕一点。

孟元元在班上其它科都不错，只有数学是短板，李昌就让她当数学课代表，去和数学老师多交流交流。

结果她倒没和童遥请教什么题，反而把目光移到了江闲身上，那人总是能考出耀眼的成绩，没人能比得上。

就这样，她突然移不开眼了。

一场悸动换一次冲动，一份勇气，还有无数难眠的夜。

可惜对方是座冰山，上一次问题目被拒后她终于放弃了。

她在心里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失个恋嘛，干嘛要死要活的，以后会遇到更好的人。

没什么大不了的，拿得起就要放得下。

这么一来二去，她突然还有点委屈，没忍住掉了两滴泪，直接给那嘲笑她的秦扬吓懵了。

“怎么哭了？我错了错了，你别哭啊。”秦扬有点手足无措。

孟元元抹掉脸上的泪：“没有，好不容易跑了第一，我是高兴！”说完直接把头埋褚楚怀里，闷着声喊：“累死我了，怎么这么难啊——”

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跑步跑累到了。

“你可是跑了第一呢，很棒！”

“对啊，我在后边追得眼冒金星，结果抬头一看你都超我半圈了。”

不管怎么样，过了长跑这关，再难熬的体测也已经熬过去一大半。

那些放不下的，过不去的，都会在时间里慢慢被接受，再慢慢褪色。

下课铃响后班上的人都顺着育才大道往回走。

见晟阳追到自己身边，江闲问：“你哪项比较薄弱？”

晟阳一本正经：“每一项。”

江闲：“……”

江闲目光从眼尾扫过去，道：“你好好说话。”

晟阳见逗人不成，收了笑，说：“数学吧，其他的我自己可以补回来。”

“从哪里开始没跟上。”

“初二。”

这进度差得不是一星半点，江闲表情却没变：“知道了。”

晟阳挑眉道：“你不问我为什么？”

育才大道两旁铺了一路银杏树，江闲看着前方，淡声道：“你想说？”

“我无所谓。”晟阳笑了笑。

体测完每个人都满身汗，晟阳将胳膊上的袖子卷起来，拎起领口扇了下风：“只是那档子事无聊且傻逼，可以和你说点有意思的。”

见江闲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晟阳说：“初一的时候我学习还行，老师是那种谁成绩好就恨不得认谁做干儿子的人。我呢，当时傻逼且小心眼，打过架，闯了不少祸，可老师也没说什么。”

能让老师偏心成这样，成绩大概率就不只是还行。

江闲继续直视着前方，只是听着晟阳说话。

晟阳继续道：“有天班长说我除了成绩一无是处，你猜我怎么回的？”

“你说他是绝对的一无是处？”江闲说。

晟阳听后打了个响指，笑道：“对，他听后脸都绿了。”

“但他每天一口一个成绩，特烦人，所以之后的一次考试我故意考了低分，想着到了期末再考回来和家里人交个差得了。结果碰上老师要开家长会，我有点心虚，借口说我二伯得癌症了，家长来不了。”

“你猜之后怎么着？”

江闲猜到了一点，但还是回道：“猜不到。”

晟阳向前走了几步后转过身，边后退边看着江闲。

“那天晚上，家里漆黑一片，整个大厅只有打游戏的电脑屏幕亮着，我坐在地毯上突然听到开门锁的声音，但是门外那人的钥匙根本打不开门，过了几秒传来了巨大的敲门声。”

他像是在讲鬼故事，猛地凑到江闲面前。

“我当时想着是有人入室抢劫，报警电话都快拨出去了，突然那扇门开了！我抬腿就要跑，但是有个人猛地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转身踹了那人一脚，那人倒地后闷哼了一下，借着屏幕的光我才发现——那人竟然是我爸！”

说完晟阳把胳膊搭在江闲身上，说：“我爸当即就吼道：你二伯没得癌死掉，你就想谋杀你亲爹啊！”

他说完自顾自乐了一会：“是不是特傻逼？”

可江闲却抿着唇，似乎并没觉得这事好笑。就在晟阳怀疑自己的笑点太低时，江闲突然问：“然后呢？”

“什么？”晟阳闻言愣了下。

江闲似是不经意问：“你不是故意考不好？然后呢？”

晟阳像是没想到江闲还记着这茬，他转身纵身跳跃，伸手去碰头顶那枝头伸出的一小片叶子。

见那点点微黄的叶子轻颤了下，晟阳又笑道：“之后啊，我就误入歧途，玩乐队去了。”

这话没说完，江闲却也没再问。

“被雷劈了？突然想学习。”

晟阳两手一摊，道：“差不多，我爸就是那道雷,人给我下了铁令。”

江闲顿了下：“那你上次考试……”

晟阳无所谓道：“我爸他就那一套话术，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除了烦人点没别的。”

要只是烦人的话，就没必要突然重视起成绩了。

“你想补到什么水平？”江闲问。

晟阳看着前方延伸的长路，说：“能看就行。”他说完笑着把脑袋凑江闲跟前：“你听完不会揍我吧？”

江闲把头偏过去：“我很闲？”

晟阳听完轻声笑了下，没再回话。

他没告诉江闲的是，那次考试过后，老师不怎么关注他了，班上看不惯他的人也不再注意他。

唯一不同的是，这之后他一个月总能见到他爸妈两回，偌大的房子里冷冷清清的次数也在减少，有时还可以看到空白的聊天界面冷不丁蹦出来几段语音，让他好好学习……

阴差阳错下，他曾经费力争取的却轻易得到了，虽然有些荒谬。

日暮西垂，带着不尽的燥热，并肩的两人走在阳光下，影子被拉得很长。

育才大道的风穿过致远楼，带来阵阵桂花香。

不知道大家还记不记得之前问江闲数学题没问成的女生，以及看电影时和名叫秦扬的男生互呛的女生，都是孟元元哦。

ps：今天就下新晋啦，还记得审签的时候又煎熬又期待，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一首“凉凉”送给自己，但是没关系，毕竟是有30多万存稿的人，莫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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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