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冷月高悬。
一座千人小镇静静匍匐在山脚,山林中偶尔闪过的黑影和兽叫,让小镇显得格外安静。
小镇最高处,一个鬼魅飘逸的黑影十分突兀地立在屋檐上。
她似无重量一般粘在房檐上,被微风吹得左右摇晃。
她穿着一身黑色纱衣,戴着一张白瓷般面具,若仔细看,会发现那白瓷面具直接长在她脸上,那面具平滑光洁,眉毛、鼻子都浅到几乎没有,只有一抹红唇,以及两颗漆黑的眼球,眼下有一线长到眼尾的细长红色妖纹。
如墨长发随风而动,黑色纱衣游蛇一般悬浮在她身周。
月光照在她脸上,本就毫无血色的面具更加惨白。
她是妖,却有无常鬼一般的气质,亦妖亦鬼,十分邪异。
一只野猫爬上屋顶,好奇地靠近,然而抬爪瞬间便被黑纱游蛇缠住,“喵呜!”一声消失毙命。
她纯黑的眼球瞬间化出眼瞳眼白,眼下的红色妖纹闪过红色妖气。
身周漂浮衣摆倏忽下落,扔下裹碎的猫肉碎骨后翩然归位。
细看黑纱,片污未沾。
源姬被野猫惊醒。
她是来捕食的。她轻嗅空气,却没有闻到腐臭气息。
她追了两天的食人妖进了小镇,食人妖的妖气带着人怨的恶臭,像发生了异变,如果是寻常食人妖,那对她来说是很美味的食物,如果是这种……她想看看它到底还能不能吃。
小镇后山上有许多妖物,现在应该是喜阴妖物的活动时间。但街道上空无一人,静谧到反常。
小镇不大,源姬本以为食人妖路过的妖气会把自己熏醒,此时却毫无它的味道。
她看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歪了歪头。
她本不必如此。
一千岁妖龄,以同类为食,她自诞生起就妖力强大,曾暴戾凶残到一度让妖界和鬼界都恐惧。
然而五百年前,她肉身被砍碎,被万鬼分而食之,魂魄更是被厉鬼啃噬百年。
连她的武器都被斩为碎段,散落鬼塚各处。
可是三个月前,她在满是尸骸的万鬼之地——鬼塚,再次苏醒。
魂魄破损,心口残留蚀骨之痛。
她用仅存的一丝妖力,重塑妖身,再度复活!
她用了七七四十九天,捡回了自己散布鬼塚的武器,重塑为一身可随意变化的曼妙黑衣。
无情无欲,半妖半鬼,再度入世。
她要重塑妖格,再度生妖。
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妖力,远不及之前的百分之一。
从一代妖王,变成妖格破损,妖力微薄的残妖。
她无法猎食大妖,只得以小妖妖元为食,饱受饥饿之苦,更雪上加霜的是,妖力稍微使用过度,便会陷入沉睡。
饥饿难忍,妖力透支,精力不济,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捉妖十次九空,她索性守株待兔。
她现在变得极为慵懒,如果抓一只妖太费力气,她宁肯饿着,如果抓小妖只够塞牙,她还是宁肯饿着。
街道尽头,一个年轻男人摇着铃铛缓缓出现,他嘴里念念有词,摇一摇铃铛,又往街上洒一些什么。
源姬眯起眼睛。
一个年轻捉妖师。
在妖鬼肆虐的大陆上,人处于弱势,鬼界一般不与人冲突,跟人有纷争流血冲突的基本是妖,于是人中出现了捉妖师。
因为捉妖师的存在,人在三方势力中分了一足,因此捉妖师十分受人尊敬,而最顶级的捉妖师,被称为仙。
对于妖来说,遇到比自己强的要赶紧跑,遇到比自己弱的,最好顺手弄死。
源姬以前,经常做后者。
“妖邪退散……妖邪退散……”
年轻捉妖师越来越近。
那是一个高挑健壮的年轻男人,长发高高束起,模样俊朗,声音清越。
他穿着一身灰青色长衣,身上胡乱挂着一堆破旧法器,背一把三尺旧长刀,怀中抱着一个沉甸甸的罐子,边走边从里面抓了香灰撒到空中。
走到源姬所在的檐下,他抓起一大把香灰,往空中用力一扬。
呛人的香灰撒到空中,纷纷扬扬地飞散开去。
“这处妖气真重,多扬一些,白天清理过一遍都不干净,这个小镇妖可真多。”年轻男人嘟囔着,又哗啦啦扬了好几把。
“妖邪退散……妖邪退散……”
“铃铃铃……”
香灰落了源姬一头一脸,她闻到鼻中,竟是生生闻出血腥味,眼鼻十分不适。
小镇今夜安静的原因找到了。
一群聚集在屋角的小妖怪被香灰熏到,叽叽喳喳叫着,潮水般涌出。
它们刚刚扎堆的地方,只留一具残留碎肉的骨架。
它们是【阎尸】,妖怪世界流浪猫狗一样的东西,像丑陋细瘦的人类婴儿,夸张的大嘴巴咧到耳根,有一排细密尖锐的牙齿。
它们可以站立行走也可以爬行,腐食,喜欢在人居住的地方活动,但对人没什么太大的危害性。
它们尖叫着往远处的犄角旮旯躲藏,坚硬锋利的指甲在地面敲打出“哒哒哒”的声音。
年轻捉妖师被吓了一跳。
一只满头香灰的小阎尸摔倒在他面前,他愣了愣,弯腰帮它拂干净,又将它轻轻扶起。
“快走吧,小妖怪。”语气颇有些温和。
源姬歪了歪头。
一个捉妖师,怜悯一只低级的妖。
她不明白。
阎尸不害人,也有人专门养阎尸逗乐,可是一个捉妖师,为什么要对妖界的一只低级妖怪如此善心?
源姬俯身摔下,在他面前撞出一阵黑烟,然后消失在空气中。
“什……什么东西!我可不怕你啊!”年轻男人吓到结巴。
源姬在地下枕起双臂。
若是以前,他随手就被她捏死了。现在,啧。
眼前突然对上一双乌油油的黑眼睛。
一只在地下过路的鬼。
源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黑衣白面的妖,比鬼还要邪魅。
戴绿帽子的过路鬼吱哇一声,被吓得从地底弹起,屁滚尿流地跑走了。
源姬轻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闭上眼睛。
她俨然又骇人到连鬼都害怕她了。
地上的年轻捉妖师惊恐道:“喔喔喔!什么东西凉飕飕的!你不要过来啊!”
前两天刚下了雨,湿润的地下土腥气严重,源姬翻身坐起,半个身子露到街面上。
年轻捉妖师抱着罐子,在源姬出现的瞬间弹跳开去。
她冷漠地看着他。
年轻男人往她的方向看了几眼,却又像看不到她一般,把香灰乱洒一通:“我告诉你我可不怕你啊!我可是捉妖师!我捉过很多妖的!你不要落在我手里!”
他转来转去,冲空气恐吓威胁,却是离她越来越远了。
路边一扇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醉鬼脚步踉跄地走出来,他手里拎着半壶黄酒,边走边灌。
他走着走着突然停了下来。面前不远处,一个头发披垂到地,半截身子在地下,黑衣白面的女鬼,正双目无神地看着他。
酒被吓醒大半,他使劲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睛,发现面前只是平整的街道。他揉揉眼睛,忽视后心的冷汗,自嘲道:“我一定是眼花了,怎么会看见鬼呢……”
他跌跌撞撞地走过去,在那块地上使劲踩了两脚,突然腿脚一凉,整个被地下一股强大的弹力猛地掀飞。
酒鬼狠狠地摔到地上,再不动了。
被酒鬼踩过的地方,源姬晃悠悠从地里钻了出来。
她拍拍衣摆上不存在的脚印,抬手甩了一下黑色长蛇般的衣摆。
“什么秽物,也敢来踩我。”
——残暴无情,下贱妖物。
想起某人对她的评价,源姬兀自勾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
五百年前【睨川剑】刺进她心口,终她余生她心口都带着无法愈合的灼痛创口。
在她之前,从没有妖鬼能在被睨川重创后存活,她活下来了。
她命不该绝。
“等我将你碎尸万段,扔在鬼塚,让你也尝尝刮骨滋味。”
苏方木已经走开一段距离,听到吵嚷声去而复返。
他冲到一动不动的酒鬼身边,焦急道:“醒醒!醒醒!”
苏方木怒而喝骂,“大胆妖物,竟敢在我面前伤人!”
源姬淡淡垂眸,如同俯视蝼蚁。
“你算什么东西。”
“你!”
空气中食人妖的恶臭又浓烈了。
源姬向那味道偏了偏头。
她很饿,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若那食人妖妖元能吃,她又可以多撑一阵子。
源姬化出实形,赤脚落在地面上。
足底一凉。
月光冰冷。
苏方木看到,那戴白色面具的黑衣女妖身形微晃之后,竟微悬于地面,在空气中行走起来。
她缓缓前行,步伐很慢,却瞬间就移动到了远处。
苏方木看着倒下的男人,冲源姬大喊:“站住!伤了人还想逃!”
当着他的面杀人,简直是把他捉妖师的脸扔在地上踩。
现如今妖鬼狂乱,捉妖师是人最后的依仗,虽然稍不留神,就会丧身殒命,但生在乱世,身不由己,他既然身为捉妖师,就要为民除害。
苏方木咬咬牙,追了上去。
家家户户大门紧闭,门口贴着画满咒语的黄符,震慑妖鬼。
晚上受黑夜祝福的妖鬼活跃,手无寸铁的人出门只能是送死,那酒鬼若是清醒,定不敢在这种时辰出门。
源姬循着食人妖的妖气,到了一处偌大的宅子。
大宅高墙深院,宅门高耸,两尊辟邪石狮蹲在门口两侧,黑漆大门紧闭,两侧高挂的白灯笼半明半灭,门楣上镇妖鬼的黄符早已残碎不堪。
变异的食人妖在大宅某处,她轻轻一嗅,就能闻到那混着腐臭的妖气。
她掠上高墙。
宅院深处,食人妖的所在很快就被她找到。
从敞开的房门看去,地上散落着三五人残碎的血肉肢体,肥壮的人形食人妖正背对她饕餮进食。
这不是它正常的形态,它此时十分癫狂,因为正常的食人妖通常会先把人的血先吸干,然后慢慢优雅享用。
食人妖背上趴着一只面容丑恶的恶鬼,它通体呈灰黑色,软趴趴的一团,黏糊糊地粘在食人妖背上,大半个身子和食人妖融为了一体。
它正是恶臭源头。
“原来沾染了脏东西。”源姬低声自语。
食人妖感受到源姬的到来,一边疯狂进食一边颤抖,而那丑陋恶鬼却一点都不害怕,它从食人妖背上缓缓转头,冲源姬露出一个令人反胃的微笑。
血腥气,恶臭气,肉类**的味道,妖气,混杂在一起,源姬彻底倒了胃口。
杀完算了,杀了干净——源姬想。
但肯定会沾染上恶鬼的恶臭吧?三天都不能洗掉。
恶鬼的涎水垂到地上,源姬转头离开。
恶心透了。
行到一半,宅门口处忽然传来巨大的威压,这种感觉——是有人在施法镇妖。
源姬奋力一跃,破出笼罩宅子的法阵。先前她感觉到有人靠近,没想到是个捉妖师。
时机很对,只可惜——太弱了。
她从高空处隐身下落,隐匿妖气,缓缓落到门前。
宅门口,门楣和柱子上被重新贴满了黄符,年轻的捉妖师端坐在阵法之中,表情痛苦异常。
源姬强行破法致使他内力大损,他皱着眉头捂住自己胸口,几乎要匍匐在地。
大妖站在他面前,他浑然不觉。
源姬漠然看他。弱到这种地步,也敢出来捉妖?
他咬牙颤抖着从随身口袋里找出一粒丹药,狼狈吞下。
不知死活叫嚣的愣头青。
放他一马,又来找死。
年轻男人低着头口中默念不停,借助丹药的疗效,他渐渐平复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忽然起身后退。
他没有去看门柱上被妖气震破的符咒,也没有重新布置法阵。
源姬隐身淡然站在原地,他微薄道行看不见她,但以防万一,她身后长发仍水草般漂浮在空中,保持着戒备状态。
他的道行不怎么样,但法器却很老旧,透着浓浓的妖怨。
他退到门前的开阔地带。
有些法器上的怨气太过强烈,源姬甚至能感受到妖物附着其上的撕心痛楚。
源姬轻轻甩出一根发丝,细丝如刀,捉妖师身上绳子齐断,法器瞬间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他猛地抬头看向源姬的方向。
源姬微微歪了歪头。
有那么一刹,她觉得他在看隐身状态的她。
他脸上的惊恐显露无疑,不过他迅速蹲下|身去,开始慌乱地捡拾地上的法器。
他死死低着头,用麻绳将法器乱系一通。
源姬指尖凝聚妖力。
难道是察觉出了宅子里的古怪,知道自己遇上了强大的妖怪,才会急着后退逃跑?
行头齐备,道行却如此浅薄,这样的能力就敢行走江湖,不知是谁给的胆气。
二十多岁的年纪就敢云游的捉妖师不少,年少成名的却是千中无一,只因绝大多数都因能力不够被大妖残杀,等到资深,也已经是半截入土。
源姬曾遇到一些年纪轻轻被虐杀的捉妖师冤魂,他们守着自己的碎尸泣血嚎哭,凄厉哀绝。
她是不是该慈悲为怀,给他一个痛快的死法?
源姬查看了一下他的符咒和法阵,阵仗是对的,可是却有种照猫画虎之感,像是半路出家,只学了个壳子。
勇气可嘉,可惜……
源姬一个瞬移站到他眼面前,她的裸足离他的手只有一寸距离。
他捡拾的手指明显一顿。
源姬微运妖力,头发落到他后肩心脏处。
地上散落的东西已被他捡了大半,那些法器或锈迹斑斑,或古旧破损,存世的年岁看起来比他都久,除了他后背的粗粝大刀,那些古老的东西都与他不匹配。
一块长方形的金牌落在她脚边,她手心向下,以妖力吸附,那金牌却分毫不动。
她微微皱眉,蹲下,捡起。
纯金的四方牌子,四周有着黑色凹陷的降妖铭文,金牌正面刻着一个被火焚烧的妖,背面刻着:赠予徒弟苏方木。
这种金牌本是至尊至强的捉妖师才能拥有的象征,他一个无名之辈,何以担得起这种荣耀?源姬摩挲着金牌,上面的血腥气和戾气很重,带着极深的妖怨。
不知金牌原主杀过多少妖。
年轻男人东西捡完了,现下只剩她手里的金牌,可是他长睫低垂,看也不看她。
近距离看,他的面容既有少年感,又有青年感,剑眉星目,骨相和皮相俱佳,算得上一个英气的美男子。
源姬靠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
她的缝皮技艺还没有退步太多,要是扒下这一层皮,或许可以做一个很好的人皮面具,诱惑一些迷恋皮囊的魅妖,毕竟有的魅妖也可饱腹。
如果要剥皮,要仔细不破坏外层皮肤——
看到他躲闪的眼神,源姬终于察觉了他的异常。
他肤色本是麦色,此刻却渐渐变红,从耳根红到脖颈。
源姬靠近他的耳朵,冰凉呼吸喷到他的脸上。
他死死闭上眼睛。
源姬隐身,若是常人也只是会觉得耳边有冷风,“你看得见我?”
阴冷的吐息,苏方木一个后仰跌坐到地上,手指着她的脸,“妖!”
源姬身后的长发再次悬在半空,她对前一个问题紧咬不放,“你为什么能看得见我?”
这种资历的捉妖师,本不能察觉她,更何况看见她。
苏方木突然抬手一挥,一股温热的液体落到她脸上。
她几乎瞬间就辨出这是他的血。
捉妖师的血用对了方法,会对妖产生极大的伤害甚至杀死妖。可显然他用的太过笨拙,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存在,其他妖对捉妖师的血避之不及,她却很少对捉妖师的血产生不良反应。
鲜血流到嘴唇,源姬舔了舔,灼热又血腥,味道很怪,却很鲜美。
捉妖师的血竟然这么好喝么?
她的长发迅速变长,把他拖住捆起来。
苏方木被裹成人粽,长发持续收紧,他咬破舌尖吐她,血落到妖发上,那妖发竟一根根绷断。
源姬眼下的妖纹变得灼热,她身体妖化成蛇,瞬间将他缠绕起来,让他动也不能动。
“扑通、扑通。”年轻的心脏,强有力地跳动着。
她凑近他的脖子,那深处血管里流淌着汩汩的甘霖。
苏方木只觉得身上皮条一样的东西慢慢收紧,他几乎要被勒到窒息。
这是他收妖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妖,他原本打算打不过就跑,但如今发生的一切他却无法控制了。
虽然成为捉妖师的那天就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但是他一直心存侥幸,如今,他的捉妖生涯很可能中止在今晚了。
师父曾说,血是他最厉害的法器,他闭上眼睛努力呼吸,祈盼自己的血能像以前那样发挥作用,等她灼烧疼痛到受不了放开他。
预想中的钳制没有松,反而是周身的束缚愈来愈紧。
“只喝血的话……太浪费了。”女妖毫无起伏的声音响起。
苏方木蓦地睁眼。
源姬戴着面具的脸近在眼前,她的嘴巴从嘴角裂开到耳根,牙龈上长出森森的尖牙,然后逐渐张开,直到裂成能把他整个吞下的大小。
苏方木勉强维持的镇定彻底崩溃!
她竟打算活活吞了他!
“你——大胆蛇妖!竟敢——唔!”
源姬血盆大口咬住他的脑袋,将他整个脑袋吞进喉口。
头脸被黏腻血腥的口腔内壁挤压,苏方木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脖子穿过她的喉口,进入她湿滑冰冷的食道。
苏方木万念俱灰,就在他准备咬舌自尽时,周身忽然一松,呼吸也顺畅了。
源姬将他的脑袋吐了出来,蛇化的身体也无力垂落到地上,抛下他翻滚开去。
苏方木匆忙抹了一把脸上挡住视线的黏液,迅速摸出法器和一张符咒,准备施法。
源姬仍旧在地上翻滚,蛇身十分怪异地扭曲,她声音喑哑凄厉,似乎正承受着莫大的痛楚。
“你是谁……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救我……救救我……我不杀你了……救我……”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导致她吞食失败,但让苏方木放过她绝无可能。
上一刻是她占上风,而现在换成了他,他再无知也明白自己不能相信她,于是咬破手指,迅速画出符咒。
妖女忽然平静下来,趴伏在地上不动了。
苏方木不确定她是不是死了,他不敢疏忽大意。
趁她无力反抗,最好一次斩草除根。他再取出十张白符,以手指蘸取手上血口处的鲜血,画上他所学的最厉害的符咒。
如果能杀死这么厉害的妖,他也算是有所成就了,虽然有运气的成分在,那也是他用命换来的!
十张血符画成,他沿盘腿而坐,口中念咒,将符咒抛洒到空中。
十张符咒散发着红色的荧光竖直排列,迅速悬浮到妖女上空,在她周身围成圆圈。
苏方木默念咒语,血符围绕源姬缓缓旋转起来。
源姬的蛇身渐渐消失,她幻化回人形。
血符会让妖化成原身,然后灰飞烟灭,苏方木咬紧牙关,后背汗湿,继续催动法阵。
那妖女仍旧是人形。
苏方木再次施法。
身周忽然一轻,他陷入幻境中。
那妖女渐渐变小,最后竟化成一个婴孩的形态。
那是一个女婴,两三月大模样,此刻在阵法的压制下嚎哭不止,苏方木再加压制,也只是让她哭得更大声,却不能再让她变化。
难道她是个人?人变成的妖?可是他从见过这样的妖!也从未听说过!他捉恶妖,从不杀人,可是此刻的境况竟怎么办?杀还是不杀!
他凝神间,女婴的口中渐渐溢出鲜血,她哭得撕心,苏方木看着她,莫名觉得心中涌出巨大的哀伤,他手上一凉,自己竟落下一滴泪,仿佛那女婴与他血肉相连。
他恍惚,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哀怨悲伤的声音。
“……千年岁月……你当真要杀我吗?”
他心口剧痛,噗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再维持不住阵法,十张血符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撕得粉碎,纷纷扬扬散落下来。
他用在那妖女身上的阵法,竟全部反噬。
苏方木心口的剧痛仿佛被缓释,他眼前模糊,似乎看到那嚎哭的女婴平静下来,十分好奇地看着他。
他摇了摇头,眼前重新清晰,女婴消失,妖女变成了一条黑色的小蛇。
想来她生下来的时候还是人,两三月大时受了伤害,或者来自母亲,被妖物侵蚀,变成了妖。
虽然他从未听说过这种事情,或许大千世界,他了解不够呢。
他不懂为什么她吞食自己会失败,自己用术法杀她会被反噬。
不过就算她曾经是人,现在也已经堕落成恶妖,不能放任不管。
他找出一把匕首,沾了自己的血,按住不动的小黑蛇,抬手就要扎下去。
脑海中那个哀怨的声音挥之不去。
千年岁月……他倒是想相信,可是——
“我今年才将将二十啊!”
莫说千年,百年前他都不存在。
苏方木看着手下毫无生气的小蛇。
他一刀扎下去,她只怕是要肠穿肚烂,断成两截。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他会被反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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