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彻底转冷,公寓的窗户开着,周伯安身上只有一个毯子。
周伯安手撑着身体,看向旁边空空的床铺。
昏暗的房间只剩他一个人。
周伯安摸起手机准备给钟天野打电话,转头听见了大门钥匙转动的声音。
抬头,迎上钟天野不解的目光。
“你去哪里了?”
“我?我今天上午有节课。”
钟天野边脱厚厚的棉服边说话,又弯腰把鞋子摆好。
把包放下,她站在客厅,有些无措。
钟天野今天早晨很早就出门,去吃了个英式早餐。
煎培根,煎香肠,煎番茄,黑布丁,烤吐司和焗豆子。
美美吃完,拿着一杯热拿铁就去上了连续三个小时的大课。
上完课就和随懿在约定的麻辣烫店见面吃了午饭,顺带着去Ben’s Cookie买了曲奇。
回去的车上,想着周伯安可能醒来已经离开。
可回到家已经快接近下午一点,他竟然懵懵懂懂才醒。
“你才醒啊。”
钟天野没话找话,昨天被痛经折磨的没力气,也没心力想那么多,好了以后倒觉出和前男友共处一室的尴尬了。
“嗯。”
周伯安应声后就去厕所洗漱。
原来他头发不打理有点自来卷。
钟天野看着顶着一头卷毛走进卫生间的周伯安,莫名的有些好笑。
她坐到沙发上吃着曲奇,玩着手机。
周伯安整理完来到她身边,沙发有些小,两个人离的很近。
因为昨天他表现太好,钟天野还是没出声立刻把他赶走。
可是狭小的空间内感情亲密度被无限放大,忙了一上午,钟天野想拥有清爽的私人空间。
一个人总是轻盈的。
钟天野刚想说点什么,周伯安就站了起来。
“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锅里还有小米汤,下午热一下喝了吧。”
他穿上机车风的棉服,背上书包就离开。
快到钟天野还没想好怎么感谢和告别。
公寓楼下,周伯安坐在车内。
她还是没有变。
昨天对他的依赖完全是生理期的激素在作祟。
她还是喜欢随时随地的抽离,还是那么清醒,那么聪明。
他下了车,去公寓楼街对面的咖啡馆买一杯冰美式。
咖啡馆的打工小妹已经认识他,因为自从10月份开始,这位大帅哥时不时跑来咖啡馆,拿着电脑,一坐就是一下午。
昨天不知因为什么原因急急忙忙跑了出去,甚至咖啡都没有做好。
绑着脏辫的女孩熟练的做着咖啡,内心猜测着周围是不是有他喜欢的女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起来最近的一个新面孔。
漂亮的不可方物。
坚毅的又有攻击性的美。
英音说的不是很标准,说快了甚至还带点西语的口音。
她只来过两次,两次都点了半糖的拿铁。
可是第一次她就记住她了。
男孩接过冰美式,礼貌的说了谢谢。
如果她俩还真是一对,那还真的般配。
钟天野的午觉一下睡到下午快五点。
她是被饿醒的。
打开冰箱,发现被塞的满满当当。
新鲜的蔬菜,肉蛋奶,果汁和啤酒。
还有一瓶杰克丹尼。
物资太多,她平常又不做饭,她很苦恼怎么能快速消耗不浪费。
想到了什么,拿起手机给某人打了电话。
很快,门铃响起,打开门,是阿迪莱。
她热闹的进门,说要自己做饭,让钟天野尝尝她的手艺。
炖的牛肉软烂,酱汁不像咖喱那样多汁,油脂和香料的风味浓缩包裹在肉上,味道强劲又辛辣。
又用辣椒,洋葱,肉桂,丁香等各种香料做了鹰嘴豆抓饭。
简简单单两个菜。
在饭桌上,钟天野终于鼓起勇气问关于她的头巾。
今天她就是带着来的,只是一来到就脱下。
“我其实不喜欢带头巾。”
“它包裹着我的耳朵,让我听这个世界听的不清楚。”
“在家里爸爸面前我一定会戴,但是现在出来了我就不戴了。”
“今天戴是因为外面很冷。”
很明显,她没那么坚定的宗教立场,对于头巾,更偏向于实用。
倒让钟天野想不到,她以为这样保守的女孩是会好好遵循真主阿拉的教义。
“那你以后会回你自己的国家吗?”
“当然。”
“报效祖国?”
钟天野猜到阿迪莱千里之外来求学的目的,笑着说。
“不算吧。”
“这个我没想过。”
“其实我觉得我的祖国不爱我,准确来说他不爱任何一位在坎拉喀的女性。”
“虽然我感谢我的政府给我机会让我出来读书,但是给优秀的人更多机会本来就是应该做的。”
“你懂吗?这是我应得的。”
“我想回去,是想帮助更多优秀的女性获得她们应得的机会。”
阿迪莱的眼镜反射着暖黄的灯光,眼中的光却不昏暗。
钟天野第一次听到这种观点,被对面女孩的精神世界惊的还没缓过神来。
她突然直面了自己高高在上的态度。
这样的女人,她一开始竟然浅薄的认为她保守,老旧,固步自封。
任何一个从小地方走出来,走到世界顶尖学府里来,不管怎样都值得让人敬佩。
阿迪莱是值得让人敬佩的女性。
自从那天晚上,钟天野和阿迪莱走近了很多。
只不过阿迪莱似乎习惯独自一人,钟天野很少打扰。
她也喜欢自己一个人不被人打扰的清净生活。
可是出众的样貌,有些刺头的性格,优秀的学习能力有关她的话题总是围绕在校园里。
自己的ig设了私密,却还是收到大量私信,甚至有很多人注册了微信来加她的好友。
翻译器出来的公式化中文让她看一眼就嗤笑。
她原以为选择北林这样重学术的大学的学生都会质朴老实一点,可是她忘了北林的名声是由理工科顶起来的,至于其它专业的含金量只能说见仁见智。
可到底是名校,无论哪个专业课业都很重,很少有人真的付出时间和精力来真的追求钟天野,反而让她松了一口气。
除了前几天的Chris。
她被阿迪莱邀请去看了她们社团的法庭模拟,在活动上见到了这个金发碧眼的赛级白男。
身材威猛高大,长相说不上精致帅气但也算端正,主要是气质突出,很像美高的橄榄球队长。
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搭讪,可是钟天野实在对这类人提不起兴趣,反应冷淡。
结果像是挑起了对方的征服欲,一连一个星期不停的骚扰她。
最后她扯谎说自己家庭传统,是东正教的信徒,他才罢休,并且再也没找过她。
他的演技甚至算不上精湛,却还是自信的觉得她会上钩。
甚至在这短短一个星期内他也没有放弃别的□□关系。
钟天野懒的和这种人纠缠过多,对这样的人感到气愤只会消耗自己的心力。
真正的美貌不会被埋没,她在北林待的时间越长名气反而越来越大。
甚至已经传到其它学校。
比如圣斯威辛学院。
周伯安在周围同学嘴里就曾听说过钟天野的大名,他们在他身边猜测着她到底来自哪里,是中国还是日本,又有什么血统,到底有没有男朋友。
他们谈论的次数不多,甚至可以说很少,很有分寸也不过分,他没理由制止,只能转移话题。
可每次周伯安心里就很烦躁,同时心底又有微妙的爽意。
他不喜欢别人聊起她,可是在他们对她好奇捉摸不透的时候,他几乎对她了如指掌,甚至还是她的前男友。
酸涩暗爽的心态像钟天野在心底给他挠痒痒。
以至于让他又蠢蠢欲动。
微信上的话变多,给她送礼物送的越来越频繁,几次约她出来吃饭,开车跑到北林只是去送新定制好的项链。
钟天野猜到他的意图,对他的态度从正常掉落到冷漠。
真不是故意的。
钟天野每每想到周伯安,就会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她真不是故意的。
开学事情太多,大课要好好听,作业要好好做,休息的时间一半留给随懿她们每周末都去约饭,一半留给自己享受独处。
她真的抽不开时间。
规律平静的生活被郑青禾发来的歌曲demo打破。
她说差不多已经写好出道专辑的全部歌曲,就等她和随懿这个假期去往韩国参与歌曲录制。
钟天野点开名为“born this way”的demo,这也是她们这次专辑的名字。
听着建立在强劲、不间断的4/4拍鼓点上,她内心也有点不平静。
她对这首歌寄予厚望,她希望这能改变郑青禾的人生,她那么有才华,她值得。
一连听了几首歌,听的她有些倦怠了。
闭上眼,手机还放着音乐,她慢慢趴在床上睡着了。
在睡梦中她梦见了郑青禾,她大获成功,自己的专辑也获得了最佳奖项;还梦见了阿迪莱,她学成归国,建了学校,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还有张万琴和陈舒,她们似乎都做到了自己最想做到的事。
唯独自己和周伯安没有结局。
在梦里她们一会分开一会又在一起,周伯安一直如影随形的跟着她,好像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干。
她竟然还梦到了Chris。
在梦里他扯下虚伪的绅士面具,下一秒就要扑过来。
眼看自己就要被他雄壮的身材撞飞,梦被闹钟惊醒。
钟天野清醒了好一会也没想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梦。
接下来几天很幸运,她没再做梦。
日子又回归到了平常。
一天下午,她又被阿迪莱邀请去看法庭模拟,上次是金融诈骗案,这次是性骚扰案。
法庭模拟的社团活动看的人不多,她也是阿迪莱不想场面太冷清邀请来凑数的。
在这里钟天野又见到了Chris。
原来他是法律专业的。
他打个招呼就没再和钟天野聊过天,即将离开的时候,反而被阿迪莱吸引了目光。
今天阿迪莱穿的不再那么严实朴素,稍微打扮了一下,卷了刘海,涂着口红,散着头发,穿着一件黑色的大衣。
钟天野在后排站着,默默看着Chris在阿迪莱面前表演。
意外的是两个人看着聊的还挺开心。
等阿迪莱走到自己身边,她没忍住好奇问他俩聊了什么。
阿迪莱如实相告,说只是聊了聊刚才法庭上的事。
钟天野对此管不了什么,只能劝阿迪莱离Chris远一点。
晚上钟天野吃完最后一口泡面,准备收拾碗筷,看见手机页面亮起。
看见发来消息的人她大脑还短路了一瞬。
宁向恒。
钟天野感觉和他联系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
他说自己最近这一个月都在出差,现在回来了想要请她吃饭。
看着眼前的泡面,她只想蹭一顿吃点好的,下一秒便答应。
上完下午的大课,自己提前去了约定好的餐厅。
是一家法餐厅。
宁向恒赶来时钟天野已经吃上了前菜。
“怎么没让我去接你?”
宁向恒脱着大衣入座,又边笑着问。
“本来就是你请,我自己来就好了,又不是很远。”
钟天野很实在。
在宁向恒面前犹未实在。
她知道宁向恒是老狐狸,她只是一个大学生,耍心眼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她也不想装得自己很成熟,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这样直白一点不知道宁向恒怎么想反正她很舒服。
无花果酱鹅肝烤面包,香煎鸭胸土豆泥,黑松露蘑菇奶油汤配水波蛋,法式现烤苹果派配香草冰淇淋。
钟天野先点了自己想吃的,所以她的餐要比宁向恒的上的快一些。
他的生活品质应该很不错,这家餐厅价格不菲,味道很好,他好像常来。
“这一个月过的好吗?”
“还行,很累。”
钟天野大抵真的饿了,已经无暇顾及自己的形象,嘴里塞满食物。
“北林的节奏很快。”
“如果选择在北林读研究生的话,会更累。”
没有回应,钟天野嚼着东西东张西望的,又好像在发呆。
这家餐厅装修很好看,她应该是在看装潢。
“嗯?”
“没事。你继续吃。”
宁向恒笑着摇了摇头,又伸出手给自己杯子里添了口红酒。
钟天野其实已经吃饱,如果对面是周伯安,她会立马走掉。
可面前是宁向恒,他刚才说了很多,钟天野能回应的很少,她既不感兴趣也不了解。
他请了一顿昂贵的晚餐,但是从钟天野这里获得情绪价值却寥寥无几。
“宁向恒。”
“是不是都是女人围着你,说你想听的,做你想看的?”
钟天野在开口恭维附和一下宁向恒说的和表达感谢作为这场饭局的结束之中选择了问出一个有点冒犯的问题。
宁向恒一怔,随后又低头笑笑。
“怎么突然说这个?”
“好奇,我就问了。”
宁向恒的视线扫过钟天野的脸,又向其它方向看去。
她很少化妆。
每次见她几乎都是素面朝天。
最多涂一个口红,刷一个睫毛。
可浓艳的脸越素反而越美丽。
“你怎么就不认为这就是她们想说的,想做的呢?”
“都是成年人了,做法的背后都是自己的**,不是吗?”
钟天野听到这几句话,手里叉子还在戳着牛肉。
无聊。
宁向恒也不过是一个把别人对他的迎合当成理所应当的上位者。
不过他倒也是直白,起码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
回去的路上,钟天野坐在副驾,一路无话。
她有些后悔戳破窗户纸了。
那个问题问出之前两个人还可以表演前后辈关系,问出之后两个人模糊的关系走向被挑明,或许谁也控制不住事态的发展。
宁向恒毕竟在学校也算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得罪了他,这会对她不利吗?
钟天野歪着头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的路灯。
灯光侧影随着车子向前行驶一遍一遍打在她脸上,让她的侧脸一遍一遍在宁向恒眼前放映。
“你不用有心理负担,我是一个公开公平公正的好人。”
宁向恒又笑眯眯的,他笑起来更像狐狸,看着不怀好意。
“我为什么要有心理负担?我走了,再见。”
车子停在了钟天野公寓楼下,钟天野边开车门边说着话。
“嗯,再见。”
宁向恒笑着摆摆手,钟天野看着这张狐狸脸,砰的一下把车门关上。
感情线挑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荒谬。
招惹一个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的人,她太后悔。
她又想到那个梦。
梦里她变成斯嘉丽,宁向恒成了白瑞德。
大概是同类相吸吧。
但愿他真的和自己一样是个好人。
钟天野只能这样无力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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